耀眼的電光在像毒蛇一樣擡起頭的時候就已經找錯了目標,它們毫無意義地撲向撂在一邊的鋼鐵工具,而置落下的維雪於不顧。
看着溶化成鋼水的工具,胖子有些慌張。
“不……不應該是這樣的……我做過試驗,你也應該會被打擊到的……何況你身上的衣服上還有那麼多易於導電的銀絲!”
“試驗?”
胖子回過頭來,驚訝地張大了嘴。原來身高只是比他略高的維雪,現在卻在高處俯視他。
胖子目光下移,看到了那張和維雪一起被擡到這裡來的大牀。
“想必你不會把試驗的對象放在牀上吧?還是說你不小心漏了這一步?”維雪的聲音帶着怒氣。作爲一個異能者,要了解自身異能的程度是理所當然的事,但維雪也沒有好脾氣到對胖子用人來做試驗的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跳到空中的維雪早就已經選好了落腳點,就是那張絕緣的大牀。維雪在跳起來的同時作了兩件事:首先用風魔法把大牀吹動,使大牀豎起來,這樣一旦落在牀上就會和地面產生超過兩米的淨距,加上“聖體加持”的效果,就算自己的魔法袍上有導電性能極好的銀絲裝飾,維雪也有信心避開這次的攻擊。
還有就是把撒了一地的工具儘量分散,看看能不能找出胖子的異能範圍。可惜的是,這個步驟應該說是失敗了。
維雪出手了。同時使用兩種魔法是維雪的拿手好戲。一方面維雪不斷地使用連珠火球攻擊像個肉球一樣滾來滾去的胖子,另一方面則是大量召喚水元素把整個地面打溼。
就導電這一性質來說,水是十分奇怪的一種東西。純淨的水幾乎可以視作是絕緣體,但一旦有其他物質以電離的形態溶於水,那麼根據溶解量的多少水的導電性就會有不同程度的改變。
這裡是礦坑,有大量礦物質存在,礦物質溶解於水後也就讓地面得到了很好的導電性。
“臭丫頭,想同歸於盡嗎?”因爲滾來滾去已經全身泥濘的胖子已經完全失去了原來的禮儀和風度,現在的他像極了一隻剛在沼澤裡打完滾的豬。
“同歸於盡?和你?”維雪有些受不了地看着面前的球形物體,粘乎乎的泥漿實在是令人不敢恭維。
“只要我異能一發動,你就……”胖子的話嘎然而止。
“就怎麼樣?”維雪笑吟吟地問道。
胖子已經全身是水,而維雪還是一身乾淨地站在牀上,要是異能發動,胖子認定自己會吃虧。
“我給你個機會。”維雪打了個響指,充滿不屑地說道,“給你五分鐘發動你那沒用的異能,然後我會跳到地上,如果你能傷到我,我就放過你,如何?”
胖子難以置信地看着維雪,這個條件未免也太寬鬆了。
其實維雪也是有自己的想法,她打算使用自己一直厭惡的手段。雖然厭惡,但維雪權衡之下,還是決定用一次。
胖子挪了兩步,開始凝神發動異能。他的異能雖然威力十足,但卻有個很大的缺點,就是耗時過長。所以他一直躲在衆人後面,發動突然襲擊。就連直接面對維雪的時候,他也是磨足了嘴皮子。
看到胖子挪的兩步開始靠向洞口,維雪心裡暗暗點頭。
“看來是有效果。”她這樣想。
其實胖子的異能並不會傷害到自己。他之所以說出“同歸於盡”之類的話就是想要維雪覺得自己是投鼠忌器,不敢攻擊。然後自己就可以在適當的時候偷襲維雪了。想不到維雪竟然會給自己時間凝聚力量,雖然不可理解但機會難得,要好好把握。
一分鐘後,胖子大吼了起來。
“可以了!”
“剩下的時間呢?”
“不要了!”
“就這樣發動嗎?”
“對!”
真是弱智的對答,這樣想的維雪有點好笑。
“原來是這樣,你的異能不會對自己造成傷害。”維雪點點頭,胖子的氣勢馬上一萎。
“像你這樣愛財的人多數都把自己的生命看的極重,絕不會跟我同歸於盡的,這麼說起來,你穿着溼衣服發動異能,一定是對自己沒影響纔會這樣。”
“你!到底下不下來!”
“不下又怎麼樣?”維雪興致盎然地問道。
“你……不守約定!”胖子慌了。
“不守就不守,女孩子沒必要對情人以外的人守約定,連情人都要看着辦呢。”
話是這麼說,維雪還是從牀上一躍而下。大喜若狂的胖子全力催發,想要把維雪馬上擊殺。
沒有火光,沒有電弧,沒有聲響。維雪輕輕鬆鬆落在結出的一塊冰上,免得弄髒腳。
“這、這是怎麼回事?”胖子冷汗直流。
“異能雖然古怪,但不能違法基本的物理法則。”維雪略帶遺憾地輕輕搖着自己春蔥般的纖指,“靜電的積蓄可以用導體來完成,但靜電的產生卻要依賴絕緣性能好的物質。用絲綢摩擦玻璃可以產生靜電,但用絲綢摩擦銅棒只能產生熱量。這是因爲導體太容易交換與平衡電荷了。”
創世神的典籍裡記載了不少這樣稀奇古怪的東西,而維雪無疑是最好的閱讀者。
“別,別以爲我會就這樣輸給你!”胖子慌慌張張地向洞口跑,維雪強忍着一個風刃劈掉他的衝動,慢慢跟在後面。
這個洞相當靠裡,從洞口到露天的地方要經過好幾個類似的山洞。維雪雖然表面上是一幅滿不在乎的樣子,但實際上卻是步步爲營。對於胖子這種可以附在岩石表面的異能,維雪實在不敢大意。
每到一個新的山洞,維雪就會用水系魔法把地面和巖壁弄溼,然後才慢慢前進,這樣,維雪很快就來到了最後的洞口。
胖子站在離那扇破爛的木門不遠的地方,正在嚴陣以待。
“沒有什麼特別的佈置嗎,還是說你已經黔驢技窮?”維雪嘲諷道。
胖子冷笑着,從旁邊抓起一個昏迷的人。維雪仔細看了看,並不認識。
“這是一個無辜的鎮民,要是尊敬的聖女公主殿下有什麼輕舉妄動,他就等於是你殺的!”
“你腦子燒壞了吧!”維雪隨手揮出一道風刃。胖子慌慌張張地扔掉人質,狼狽地避開。而那個人質的手卻被劃開一道不小的口子。
“你……你……”胖子張着嘴吧,但好像失去了語言能力。
“看得出來,他已經服過了海素石,也就是沒得救了,這是你的錯。拿他來作人質,也是你的錯。他是死是活,與我何干?”維雪撇撇嘴,冷漠地說道。
“你是聖女!”
“多謝讚賞,那又怎樣?”維雪莫名其妙地問道。
胖子有些說不出話。小說裡的純潔聖女不是會爲了一個陌生人的生命犧牲自己的嗎?
“開玩笑,我的命比他值錢多了。身居高位者更應該珍惜自己!”
如果是另一個人說出這種話,胖子恐怕已經用極爲激烈的言辭狠狠地回擊過去了,但面對理直氣壯的維雪,胖子只是啞口無言。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胖子也就只剩一條路走了。
“別過來,這裡已經聚集了非常多的電力,只要你有什麼舉動,我一定把你挫骨揚灰!”
看得出胖子色厲內荏,維雪滿意地停了下來。
“哦?爲何要提醒我呢?現在馬上發動不是很好嗎?”
“……混賬!……”
“對女士說話不可以帶髒字。還是說你怕了?”
“……誰……誰怕了!”
難怪會有弱智的問答。現在維雪發現胖子的心理活動就和小孩子沒什麼兩樣。經過前面幾次異能發動都沒有對維雪產生傷害,胖子已經不再信任自己的異能了。
打破胖子心理的防線,讓他的內心崩潰,這樣才能用“讀心術”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如果不是維雪對精神魔法不感興趣導致造詣不深,也不會這麼大費周章。
“我會把你抓回去,關在黑屋子裡,裡面一個金幣都沒有,你的金幣我會拿去送人,一個都不留。”
“……”
“然後我會逼你去挖礦,挖出多少金子,我就拿走多少金子,想想那種感覺怎麼樣?”
鬼知道會怎麼樣!維雪覺得自己的這番話實在是爛透了。老實說,維雪一點也不覺得自己的話有什麼威脅性,要不試一試用生命威脅他看看效果如何?
不過很悲哀的是胖子的反應令維雪啼笑皆非。看來他對金幣的執著已經超過了一個人應有的上限。
“不許動我的金幣!啊啊!”
“哼。”
維雪向前一縱身,從空中接近胖子,而胖子在兩人快要接觸的時候發動了異能。
“我的異能不會傷害我自己!靠近我也沒用!啊啊啊啊——”
前面的是宣言,後面的就成了慘叫。電火花過去以後胖子口吐白沫,全身痙攣地在地上抽搐着。
維雪重新站在地上,冷漠地看着不成人樣的胖子。在她身體一米開外,有着一層銀絲織成的網,銀絲上面蒙了土,黑暗中非常難以發現。
“……感應電的電量比起電源要小很多,不過幸好是這樣,你才能活下來。”
在一個電場中,易於導電的物體會因爲電場力的作用重新分配自身電荷,使得導體出現感應起電的現象。而這些電荷會嚮導體表面聚集,導體中心不會帶電,稱之爲靜電屏蔽。
維雪再來洞口的路上抽出了自己的魔法袍上用於裝飾的銀絲,並將其像一個繭一樣分佈在自己的身體周圍,再抹一些土,陰暗中就很難被發現。
當胖子的異能發動的一瞬間,由於靜電屏蔽的作用,身處銀絲繭中心位置的維雪並不受電擊的影響,自然安然無恙。而銀絲繭本身則是由於感應電的現象,帶上了強大的電荷。
雖然胖子的異能對自己無效,但銀絲繭上的感應電已經不是胖子的異能的一部分了。於是在銀絲繭和胖子接觸的時候,全部的感應電就這樣貫注到了胖子的身上。
維雪彎下腰,在神志清醒,但無法控制自己行動的胖子懷裡掏了掏,掏出一把金燦燦的金幣。
“好像每一枚都擦洗過啊,真是夠花精力的。”
“還……還還……”
“這枚圖案不喜歡。”維雪隨手扔掉一枚金幣,然後一個小火球把扔出去的金幣炸得粉碎。
“不不……”胖子掙扎着想要爬向維雪,但身體就是不聽使喚。
“這枚純度不夠。”維雪重複剛纔的步驟。
“這枚太沒品味。”
“這枚……”
金幣一枚枚減少,胖子涕淚交流,搞不清楚是由於電擊造成的失控還是心痛。
維雪彎下腰,把最後一枚金幣送到胖子面前。
“四百年前的限量版,純度和品味都無可挑剔,毀了真可惜,是不是?”
胖子頭點得像是在哆嗦。
“那好,我要了。”維雪把金幣裝在口袋。
胖子爲之一愣,就在他心裡一片混亂的時候,維雪一把扣住了他的額頭。
“黑暗系魔法·讀心術!”
維雪的面容變得古井不波,夜空般的眸子失去了焦點,烏黑的長髮無風自動,身上的黑袍就像是升騰的黑色火焰一般被維雪的魔力激盪得上下翻飛。現在的維雪,就像是在黑暗中奪取人生命力的女妖。
過了一會,維雪松開手,胖子依舊哆嗦不止。
“呼……好累。這種事可不能做太多,又累又影響形象。”維雪慵懶地站起來,模仿老太婆的姿勢捶了捶腰。
“不過竟然有個1000萬開採量的金礦,收穫不錯。要不當私房錢收起來?”
打着根本不會付諸實行的無聊算盤,維雪開始考慮下一步怎麼做。
雖說“讀心術”不會直接傷害一個人,但胖子的神經已經在電擊時被破壞得很厲害,基本上已經是廢人一個,不值得多花心思。維雪從胖子的腦袋裡得到了有關海素石的全部資料。
“真是一條長線,還是把源頭斷掉吧。”維雪搖搖頭。
打量一下四周,已經是戈壁的範圍了。遠遠地可以看到陰影鎮。破爛的門板是裝在地上的,所以根本就看不出什麼痕跡,也不會有任何人注意。
維雪連續發了幾個火球把洞口堵住,這樣就足夠了。只要一場沙塵暴過去,這裡不會再留下任何痕跡。
沒有了海素石,這裡就不會再有商隊。沒有了海素石,這裡的人也將死去。但維雪也沒有其它的辦法,只得黯然離去。
幾個小時後,被轟塌的洞口動了動,然後一個人艱難地爬了出來,他的身上都是燒傷的痕跡,臉上也留下了觸目驚心的焦黑。
“……還活着。”奧克·羅斯福這樣對自己說,然後他對自己的臉施展了一個易容魔法,使得自己的臉變得平凡無比,然後開始一步步向着陰影鎮走去。
在他這個衣衫襤褸的“陌生人”走到陰影鎮的同時,維雪騎着“暴風雪”離開了這個城鎮。時間和她來時一樣,同樣是下午;酒館裡的聲音和她來時一樣;一樣繁華。
但一切都已經變了。
維雪不打算繼續自己的旅程,她開始向着自己的家奔去。
一個月後,維雪回到日光城。在她拿出夕陽城的地圖質問神殿長老的時候,凝晶卻站了出來。
“這個……是我小時候玩……不小心燒掉了地圖,然後……隨便畫的。”
維雪差點就這樣人事不知,等她緩過氣來,神殿的長老又給她狠狠加上一錘。
“夕陽城?因爲斷水,早就舉城搬遷了。就是這個國都日光城的前身啊,哈哈哈!”
維雪狠狠地看着差點笑得背過氣去的衆人,其實有這麼一次旅行也不錯,但這種心態是絕對不能表現出來的。
在離去的日子裡,凝晶和邁提·斯普維都舉行了異能覺醒儀式,也都非常成功。對於這件事,維雪覺得憂喜參半。妹妹那一半是喜,邁提那一半是憂。
在邁提令人厭煩的糾纏中,維雪迎來了20歲的生日。陰影鎮的事情對維雪觸動很大。維雪多次想要致力於改變日國人懶散的心態,但所有的改革措施都被斯普維一家壓了下來,維雪連離開日光城都做不到。不過維雪還是表現出了驚人的手腕,通過各種手段徹底毀掉了海素石在日國的所有網絡。
直到那一天,位於安內特內堡山脈的創世神神殿的監視魔法發回警報,創世神降下神諭,維雪才獲准出使星國。
“爸媽,晶,你們放心好了,我一定會帶個星國的帥哥回來的。”在送行的時候,維雪故意要邁提的好看。看他一副鐵青的臉,維雪做得很成功。
十五天後,維雪抵達星國都城銀河城。同日,星國和月國之間的曼吉爾平原一戰打響。
這一天是明嵐曆法392年7月28日。新歷史的起點。
五天以後,明嵐曆法392年8月2日,於星國皇宮,日國公主兼聖女維雪·維納斯·貝提和剛剛在曼吉爾平原“戰敗”的“星國的帥哥”相遇。
風過明嵐,前傳(維雪篇),完。
序章
“一萬!一萬人耶!不是早上說的五千人!更不是什麼巡邏小分隊!我們呢?五百!叫那個豬頭打給我們看哪!”
“百騎長大人,姑且不論打仗的問題,屬下倒覺得您對上司的態度應該改一改。”
“爲什麼?難道你見過用五百重裝騎兵做探子的白癡戰術嗎?”
“有,我們就是。”
“你見過做探子做到敵軍大營門口,然後被發現被追這麼蠢的事嗎?”
“有,還是我們。”
“所以我說那個豬頭蠢啊!”
“屬下倒覺得將軍閣下純粹是對您的態度不滿而已。”
“不滿?我做錯什麼了?會讓那個豬頭對我不滿?”
“……”
“……算了,當我沒問,你不用數了。”
在星國與月國交界的曼吉爾平原,月國大營駐紮地外五里之外,兩個身穿星國軍服的男人站在山丘上俯視月國大營。雖然周圍的月國巡邏隊盡職盡責,但這兩人似乎毫不在意。
“算了,回去吧。如此軍容,不愧是月國的蒼藍騎士團啊,精銳就是精銳!”
“是,閣下。那有關命令的事……”
“……回去再說,沒試過這麼丟人的。真是倒黴啊。”
“以前不是也丟人丟過很多次嗎?”
“……回去再說。”
“是。”
“是你個頭啦!”
兩個男人避開巡邏兵,悄悄走下山丘。爲首一人身材修長,面目俊朗,黑髮黑眼,一臉不高興的樣子。另一人身材相對稍矮,面無表情,雙眼清澈,卻是深不見底。這兩人隸屬星國的夜星重裝騎士團,是新生代年輕騎士中的佼佼者——百騎長辛天翔和他的副官釋在。
三天前,辛天翔由於不同意頂頭上司萬騎長趙守舍的無聊又愚蠢作戰計劃,當衆頂撞之下,被分派到一個離譜任務:“百騎長辛天翔及其所屬13小隊立即打探前方月國軍營情況,並削減其戰力四分之一以上。立即出營。”
辛天翔所屬13小隊爲重騎兵小隊,雖然精銳程度在整個星國首屈一指,但用重騎兵來打探敵情根本就是蠢到無藥可救的表現,何況命令中還是“打探月國軍營情況”。按辛天翔的話說,就是“你怎麼知道前面的空白地帶有軍營?是不是要找到月國裡去?”
“聽到了嗎?是‘立即出營’,不是‘立即執行’,”當時辛天翔對他的副官釋在諷刺地說道:“將軍不要我們嘍!”
“如果您不馬上起行的話,可能不只是不要我們這麼簡單了。”釋在冷冷回答。
釋在對長官惹麻煩的能力十分清楚,就在辛天翔還在發牢騷的時候,他已經連軍需都裝上馬了。畢竟在不知道敵軍情況的時候因爲一時之氣就用重騎兵探路,還下“削減其戰力四分之一以上”這種命令的將軍頭腦熱度不可低估。
“……也好,軍營外的空氣比較清新哪。”
五百人就這樣糊里糊塗地跟着長官出了營,所謂“打探月國軍營情況”這一類的工作一般都會有專門的斥候負責,於是他們就清楚明白:頭又惹麻煩了。
出營後一天的急行軍,終於停止咒罵“趙大豬頭”的辛天翔才發現一件重要的事:“我們要往哪裡跑啊?”
“……月國大營。”
“我知道,那月國大營又在哪裡呢?”
“不知道,向北總沒錯。”
“爲什麼?”
“月國在北方啊。”釋在彷彿看白癡一樣看着辛天翔,辛天翔也只有苦笑了。
別的姑且不論,辛天翔一手帶出來的騎士素質極佳,兩日的急行軍不但沒人掉隊,還穿越了大半曼吉爾平原。一般來說,以重騎兵的能力是不可能做到這一點的,但辛天翔所屬的13小隊卻擁有整個星國只有不到六百件的輕量化盔甲,說到速度,簡直與輕騎兵無異。也不知道辛天翔通過什麼關係,本來只能給將軍一級以上的人物裝備的魔法盔甲13小隊竟然人人有份,也難怪趙守舍看他們不順眼了。趙守舍也曾經用各種方法解除13小隊的“着裝特權”,但每次都被軍務首長甚至是皇帝本人駁回。
第三天上午,小隊轉過兩座山丘之間的彎道,眼前豁然開朗——眼前居然出現了月國的大軍!
“怎麼會!一點聲音都聽不到!明明超過五千人啊!”辛天翔驚詫道。
“由此紀律可以判斷對方身份。”
“身份這個東西看盔甲就行了!蒼藍騎士團?不呆在月華城來這幹什麼?”
“與其想這個不如想想怎麼脫身吧。”
“呵呵,釋在啊,你真是冷靜啊。”
“多謝您的讚賞。”
與目前的形勢相比,這兩個人的神經未免顯得有些大條,星月兩國數代爲敵,軍隊見面不開仗纔是怪事,何況號稱明嵐大陸最強的月國皇家蒼藍騎士團居然進入了兩國邊界,意味着什麼不言自明。正在雙方一愣,還在大眼瞪小眼時,辛天翔已經下令:“弟兄們!衝鋒隊形!”
釋在皺起了眉頭,五百人對五千人,雙方的素質相若,又都是不期而遇,不但佔不到便宜,甚至可以說連逃跑都不太可能。但他深知辛天翔並非蠢材,一定有什麼計劃,只是按照這傢伙的一貫表現……不要說得太白就好……
辛天翔的五百人迅速整隊,衝鋒隊形排好時蒼藍騎士團也開始整隊。
“整隊好快!是防禦陣形嗎?兩裡的距離,衝到時也已經整隊完畢,沒什麼便宜可佔啊。”同樣有了這種認識,辛天翔點了點頭,露出一絲不懷好意的微笑,叫釋在打了個寒顫:“不會吧,難道是……”
“向後轉!弟兄們,跟我逃啊!”辛天翔用“衝啊”的語氣下了這道命令。
“果然……”釋在實在是很想嘆氣:“不要說得太白好嗎……這又不是什麼光彩事……”
如果說辛天翔的這支13小隊和其他的騎士有什麼不同的話,那就是他們沒有慣性思考模式。如果是其他的小隊的話,也許聽着辛天翔的語氣就衝出去了吧?然而13小隊的騎士則是非常明白隊長不同於常人的思考模式,對什麼命令都是聽清楚後再接受,毫不遲疑地前隊變後隊,跟着辛天翔消失在山丘後。
蒼藍騎士團一愣之間,一把冷靜自若的聲音傳來:“追擊隊形!追!一定要滅口!”蒼藍騎士團如奉綸音,立即編隊追擊。
所謂的追擊隊形,即是指輕騎兵在前擾敵減速,重裝騎兵在後予以衝擊的一種戰法,在短距離內威力十足。理論上說,辛天翔的重騎兵跑不贏輕騎兵,看來是死路一條。
蒼藍騎士團的輕騎兵剛轉過山丘間的彎道,卻突然聽到兩邊的喊殺聲,明明“已經”逃跑的13小隊從兩側殺了上來,氣勢如虹,根本分不清楚有多少人。論接近戰,輕騎兵根本不是重裝騎兵的對手,粹不及防之下陣形立刻崩潰。
“全軍後撤,防守陣形!”冷靜的聲音再次傳來。蒼藍騎士團依命而爲,居然就這麼捨棄混亂的部隊,井然有序地後撤佈陣。“全軍後撤,跟我再逃跑!”類似的命令發自辛天翔的口中,到也頗有氣勢。區區500名重騎兵不可能突破對手因道路相對狹窄而顯得格外厚實的陣型,雖然13小隊和傳統上的重騎兵有點區別,但如果陷入泥沼戰,也一樣佔不了便宜,還是那“走爲上”來得比較實用。
兩軍迅速分開,一佈陣一逃跑,各行其是,互不干擾。
蒼藍騎士團不愧最強之名,後撤,編隊,佈陣……有條不紊。只不過更驚人的卻是13小隊的逃跑速度,令人目瞪口呆。
“那那……那是重騎兵嗎?”
“應該是的……”
“那怎麼跑得那麼快?”
類似的議論傳響於蒼藍騎士團之間,那冷靜自若的聲音沉默了下來。隨即笑了起來:“被耍了啊,有意思。”
“百騎長大人。”
“嗯?”
“我們爲什麼要打這一次伏擊?”
“拖延一下時間哪,我們重騎兵怎麼跑得贏輕騎兵?”
“那現在我們就能跑贏嗎?”
“……不能。”
“如果他們追的話……”
“……你我的階級,投降的待遇好嗎?”
“……”釋在很想大喊“我爲什麼會遇上你這種人!”
“你是不是很想說‘我爲什麼會遇上你這種人’?”
“您怎麼知道?”
“你已經喊出來了。”
“……”
“放心,他們不會追來的!”
“蒼藍騎士團是月國皇帝斯普特四世的直屬部隊,如今犯境,說不定有什麼秘密任務,您真的認爲他們會留我們活命嗎?”釋在沒好氣地說。
“會啊。”辛天翔微笑道:“他們不會追來的。”
“爲……啊,屬下明白了……閣下英明。”
“哈哈哈,那是當然的!”
“……當我沒說過……”
辛天翔的戰術很簡單,立足點就是“重騎兵不會用於做探子”這個用兵學的常識,既然不是探子,那最少也是先頭部隊。這樣就使月國軍隊產生“我們被對方的主力發現了”的錯誤概念。加上突如其來的震撼,大膽的攻擊陣型,甚至會讓月國軍隊產生“我們被包圍了”的錯覺,從而以自保爲優先行動順序,這就爲辛天翔爭取到了撤退,在山後佈陣的時間。
而另一方面,如果月國軍隊沒有特別企圖,確認自身無恙後自然不會有下一步的動作;月國軍隊如有特別企圖,確認自身無恙後會加以試探性的追擊,可能的話就會試着全殲星國軍隊,盡力使消息不會泄漏。如果在這時候給月國軍隊迎頭痛擊,就會動搖對方,使月國軍隊認爲“他們撤退是陷阱,我們中計了”,並採取保守的舉措,達到從心理上封鎖對方的目的。
“換句話說……他們有特別企圖的機會蠻高。不過也是,蒼藍騎士團都來了。”
“不能溜之大吉,好可惜。”辛天翔嘆道。
“怎麼?”
“你忘了我們的軍令了?‘削減其戰力四分之一以上’耶!”
“……我爲什麼會遇上你這種人!不,敬愛的長官,請讓我擔任回營報信這艱鉅的任務吧!”
“……信不信我打得你媽都不認得你!”
“削減其戰力四分之一以上?他們有五千人以上!四分之一也比我們多一倍吧!”釋在十分激動。
“數字上是這麼算的沒錯。”
“敬愛的長官!回營報信這艱鉅的任務……”
“……信不信我打得你媽都不肯認你?”
改了兩個字,辛天翔成功的封住了釋在的嘴。入夜,二人棄馬不用,靠着武功折回月國軍營,卻發現蒼藍騎士團的兵力不是五千,而是過萬,於是在辛天翔愕然的情形下有了開頭的一幕。
回到營中,辛天翔釋在相對瞪眼,感覺上就像是上了一個奸商的大當。就在兩人苦思以五百破敵一萬的妙計時,蒼藍騎士團營中來了一個不速之客。
※※※
“報告!月華城來了特使!”
“嗯!”聲音冷靜,出自一個坐在大椅上,背對門口的金髮男子。他就是日間的指揮者。月國第一公爵海森的長子,齊格·海森伯爵,蒼藍騎士團團長,以睿智,冷酷及卓越的用兵才能名震當世。
“海森伯爵,您好。是我,奧克·羅斯福,陛下的使者。”
“歡迎您”,海森站起轉身面對奧克,瘦長的臉龐,冰藍色的眼球中找不到一絲可稱爲情緒的東西“陛下有何旨意?”
奧克長得極爲平凡,平凡到你盯着他看十分鐘,還是會在一兩天內把他忘記,海森並未留意於他,他只是把注意力放在奧克手中的金色圓筒上。齊格取過圓筒,掰開,快速閱讀了其中的內容,然後皺起了眉頭。
“聽說伯爵今天被星國的主力發現了?”
“不,只是大約五百的小雜碎。”
“是重騎兵吧,真的只是偶遇嗎?”
“我敢肯定。他們的表情我看得很清楚。”
“呵呵,兩裡之外啊,您的武功又進步了許多呢。”
“讓您謬讚了。”
“那爲什麼放走他們?少有重騎兵巡邏的吧?既然被發現了……”
“那不是很好嗎?”
“什麼?”
“與其儘量隱藏自己,不如把敵人的注意力引導到錯誤的方向上來的好。”
“啊,有道理,就像魔術的外在花巧一樣。”
“沒錯,您最瞭解了。蒼藍騎士團只是誘餌,就算被吃掉也無所謂,畢竟有甜頭纔會有人上鉤。雖然被發現得的確是早了點,但計劃並不受影響。”
“蒼藍騎士團會損失慘重吧,您不心痛嗎?”
“不……如果計劃能夠順利進行的話。反正,這次的任務裡,蒼藍騎士團啊……”
“我的計劃不會失敗的。”
“奧克大人,您真是有信心哪。”
“我是對您有信心的緣故。準備搭上蒼藍騎士團,您真是有魄力啊。”
兩個人對話到現在,終於在海森的臉上找到了可以稱之爲表情的東西,一絲淡淡的冷笑。
“我是不得已而爲之啊。那麼,是不是可以給我看看您的臉呢?奧克大人?”
“……我不懂您的意思,伯爵大人。”
“不用侮辱彼此的智慧了吧?您的臉……施過魔法吧……雖然完全感覺不到魔力的波動……您很了不起呢,奧克大人。”
“彼此彼此,伯爵大人,不過我覺得知道我的真實面貌對您沒有好處。”
“你擬定的計劃,執行着是我,我,爲你的計劃,賭上了我的蒼藍騎士團。難道您不該對我有個交待嗎?”
“……我明白了,伯爵大人。不過我還是不能給您看我的臉。您還打算進行計劃嗎?”
海森狠狠地盯着奧克的眼睛,但他無法從奧克的眼裡看出任何東西。良久,他吐出一口長氣。
“按你帶來的計劃進行。”
“我明白了。計劃會成功的,我保證。”
“但願如此。”
※※※
“哪有這種計劃啊!我反對!!我堅決反對!!!”
釋在歇斯底里的大吼,作爲13小隊兩名決策者中唯一的常識論者,他覺得自己最大的作用就是爲拼命快馬加鞭的辛天翔勒緊馬嚼子,讓13小隊別太丟臉,但他突然間發現自己這方面的工夫還差很遠:“丟人丟到比格斯特湖裡去了!我們會成國恥的!”
順帶一提,比格斯特湖是明嵐大陸第一大湖,南北33公里,東西42公里,簡直與海無異。
“不要緊啦……”
“什麼不要緊!我們重騎兵的尊嚴呢?”
“那東西又不能當飯吃!”
“……”被上司一口否決了立論的基礎,釋在差點背過氣去:“那本來就不是當飯吃的東西!”喘了口氣後,釋在嚴肅地說:“百騎長大人,您知道人和動物的區別嗎?”
“知道啊!”辛天翔爽快地說。
“是什麼?”本想來段長篇大論的釋在感覺不妙。
“動物不用以五百敵萬,還要至少滅敵四分之一!”
“……好吧,經過您的教導,我突然間發現尊嚴這東西真的不能當飯吃……”釋在嚴肅地說。
“呵呵呵,知道就好,我們就給他們點驚喜吧!”
“如果您的計劃真能成功的話。”
“安啦,沒問題的!”
“很讓人爲難哪。”
“爲什麼?”
“聽了您的保證,我是應該真的放心就好,還是覺得就算您保證了也沒什麼大不了而繼續擔心的好呢?”
“我計劃,你放心!我的計劃什麼時候出過亂子?”
“……”
“……算了,當我沒問,你不用數了。幹嘛那麼認真!”
“我爲什麼會遇上你這種人!”
“呵呵,釋在,你對上司的態度應該改一改哦。”
就在兩個難以令人信任的計劃中,翻開了被後世稱爲新歷史的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