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對誰,秦貴妃一直都是這樣,不卑不亢,卻不會讓人尋到錯處,從不會苛待任何人,在宮中一向備受稱讚,也不會對她或者太后多熱絡,禮儀不缺,也僅此而已。
皇上下令讓她不要去給自己請安,她就不去,卻也不會恃寵生嬌,看到自己,雖不會吃虧,可也不會無禮。
可是,也就是因爲她這樣淡漠的性子,更讓元皇后嫉恨。
她一直都知道,秦貴妃其實一點都不會討好皇上,甚至不在意皇上的偏袒的寵愛,心裡在意的,始終是那個人,可是,皇上卻對她癡迷,一如既往,而自己這個他名義上的髮妻,如何討好,如何戀慕於他,於他而言,都不重要,這對一個女人而言,是最刺心的折磨。
元皇后看着她,面色複雜,不過,沒多說什麼,而是緩緩一笑,“不必多禮!”
秦貴妃站直身子,便沒有吭聲。
容闌面色平淡的看着元皇后,淡淡的說,“坐吧!”
元皇后頷首,緩緩坐在容闌旁邊的石凳上,隨即正要開口,卻看到容闌看着秦貴妃微微擡起手,秦貴妃也伸手搭上,被他拉着坐在皇后對面,便是容闌的另一邊,看着她溫柔一笑。
元皇后置於膝蓋上的手,輕握拳頭,塗滿了蔻丹的指甲嵌入肉中,生疼,卻未曾發覺。
這時,容闌看着皇后挑挑眉,“皇后怎麼來了?”
御花園平時這個時候都沒什麼人來的,所以,正好無事,他最近身子也都挺好,便帶着秦貴妃來花園裡坐坐,可沒想到會看到皇后。
一盤棋下到一半,心思都沒了……
元皇后斂去眼中異樣,得體一笑,輕聲道,“臣妾剛從母后宮中出來,便來御花園走走,不曾想皇上也在,便來請個安,皇上最近身子可還好?”
倒是沒回答皇后最後那個不重要的問題,而是淡淡的問,“母后如何?”
自從彰德殿解禁之後,他這段日子並未再去看過太后,其實作爲一個皇帝,如此會被說成不孝,只是他身子也不好,所以,不去請安也沒什麼,何況,太后和皇上還有攝政王關係不睦早已是人盡皆知,所以,沒什麼事情,容闌是不喜歡去彰德殿的。
元皇后輕聲道,“母后身子不錯,心情也極好,不過若是皇上多去看看她老人家,想必太后定然更開心!”
確實如此,如果皇上常去看看太后,母子連心,太后必然開心,只是,這位皇上一向與太后不親厚,所以,一個月能有三兩次去看她,就已經是多的了。
母子二人的矛盾,說白了,和那位攝政王殿下有很大的關係。
聞言,容闌眸光微動,倒是沒說什麼,而是直接忽略皇后的話,默了默,轉頭看着秦貴妃,輕聲道,“七弟不在,朕不能陪愛妃太久,宣政殿有政務需處理,朕先回去了,今夜朕去你那裡用膳!”
秦貴妃頷首,淡淡一笑,“是!”
元皇后臉色一僵,以爲皇帝不打算搭理自己,驚覺發現自己方纔的話,好像又讓皇上不高興了,可是,勸皇帝去探視太后,也不能認錯,所以,一時間竟不知道如何開口。
倒是容闌看着她,淡淡的說,“再過十多日便是中秋佳節,以往慣例中秋國宴之事都是母后一手操持,既然她老人家鳳體違和,皇后閒來無事,便操辦吧,既是國宴,萬不可出任何差錯!”
後宮之事雖然皇后在管,卻沒多大權力,宮中除了皇帝的后妃幾個,便是先帝的太妃們和公主,事情本就不多,何況,太后擅權,後宮諸事凡是重大之事,全都是她來控制,所以國宴也是她親自操辦。
所以,聽到容闌的話,元皇后面色一驚,顯然是難以置信……
見她沒反應,容闌不悅的蹙了蹙眉,淡淡的問,“怎麼?皇后不願意?”
元皇后立馬站起來,低聲道,“臣妾不敢,臣妾定然盡心盡力辦好此次國宴,請皇上放心!”
一直以來,她都是個無實權的皇后,這一次皇上允許她主持國宴,可不就是給她權力?如果是這樣,那就說明,皇上對她,總算還是有一絲夫妻情分的,何況,她若是主持這次國宴,怕是會讓那些笑話她的人對她另眼相看,父親也不會再敢輕視與她……
容闌也沒什麼想說的了,緩緩站起來,看了一眼一樣站起來的秦貴妃,輕聲道,“朕先回去,你也早些回宮休息!”
秦貴妃頷首,“恭送皇上!”
容闌沒再說什麼,轉身離開了亭子,守着的宮人太監也一大半跟着離開了。
他一離開,亭子裡就剩下皇后和秦貴妃二人,還有兩人的貼身侍女。
秦貴妃站在那裡,垂眸不語。
皇后目送皇帝離開,才轉頭看着秦貴妃,面色淡淡,極度不喜。
雖然都在宮裡,也都經常見面,可是,卻很少單獨呆着,所以,一時間,亭子裡很安靜。
看到秦貴妃一副不喜不悲的模樣,皇后斂去心中的怒意,淡淡的說,“貴妃坐吧!”
秦貴妃道了聲是,便坐下了。
皇后看着她,不由一陣暗惱。
坐在方纔的位置上,看着桌上擺的整整齊齊的棋局,挑挑眉,“以前就聽說妹妹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看來,果真如此,不如,妹妹陪本宮下一局如何?”
秦貴妃神色如常,頷首,“臣妾之幸!”
隨即。兩個宮女上來整理棋盤,將黑白子分好。
元皇后棋藝也不錯,之前因爲容闌棋藝精湛,知道他喜歡下棋,所以便投其所好,想要討好他,只是卻一直沒有機會,但是,深宮七年,沒有恩寵,也沒有什麼權利,尊貴之後,便是寂寥,除了尋些事情打發時間,還能做什麼?
所以,研究了不少棋譜,對下棋還是有些研究的。
清理好棋盤,秦貴妃輕聲道,“皇后娘娘先吧!”
皇后也不客氣,掂起黑子,放在棋盤中。
秦貴妃隨之落子,不急不躁。
下了幾個棋子,元皇后看着秦貴妃,忽然勾了勾脣,問道,“妹妹覺得,本宮會不會贏呢?”
秦貴妃淡淡一笑,“臣妾不會未卜先知,皇后娘娘恕罪!”
說完,把手裡的白子放下,眼中毫無波動。
元皇后笑意漸深,“妹妹雖然不會未卜先知,卻能操控一切,本宮怕是,贏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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操控着皇上的心,便等於操控了一切,更可怕的是,皇上心甘情願被她控制!
只因爲心裡有她,只因爲深愛着她,所以,即便是知道她心裡的人是自己的弟弟,皇上也能夠容忍,本來這應該是挑撥他們關係最好的利刃,可是,皇上對此,竟毫不在意。
所以,元皇后如何不恨她?
她想要得到的,被這個女人棄之如敝履,毫不在意。
聞言秦貴妃面色微動,垂眸淡淡的說,“皇后娘娘的話,讓臣妾……惶恐,操控一切……臣妾是萬萬不敢做的!”
元皇后眼神微冷,倒是沒說什麼,掂起棋子,下棋。
秦貴妃不是多話的人,自然不會主動開口。
亭子裡瞬間安靜下來,兩人靜若無人般坐在那裡,繼續下棋。
周邊的宮人太監看着這一幕,都覺得十分的刺眼,其實這麼多年來,皇后和秦貴妃從沒有這樣單獨的待過這麼久,還一起下棋,真的是讓人覺得不可思議,何況,一個是得寵的貴妃,無冠之後,一個是不受待見的皇后,空有後位,兩人針鋒相對實乃正常,可是,如此坐在一起下棋的,真的是十分罕見。
遠處,因爲襄王妃今日進宮,帶着小郡主進宮來看望藍貴太妃,所以藍貴太妃便帶着兒媳婦和孫女一起在御花園散心,沒想到竟看到這樣一幕。
藍貴太妃出身忠勇侯府藍家,先帝在位時是貴妃,生下皇四子襄王容玦和年幼夭折的三公主,地位穩固,先帝駕崩後,被尊爲太妃留在宮中頤養天年,與元太后關係也算極好,所以元太后也不曾苛待於她,是先帝的妃嬪中,少有的可以活的如此好的人。
看着遠處亭子裡坐在一起去下棋的兩人,藍貴太妃牽着小孫女的手,忽然一頓,顯然是十分驚訝。
襄王妃卻忽然笑了笑,“我還是第一次看到皇后娘娘和貴妃娘娘如此和睦的坐在一起呢……”
看着就覺得尷尬!
她和親過來多年,因爲要進宮裡陪伴太妃,所以常入宮,皇后對秦貴妃的怨毒,她從元皇后的眼神中就看得出來,所以,看到這一幕,確實是驚訝。
她也是皇家出身的公主,這些后妃之間的腌臢事兒,見得多了,不過那個秦貴妃倒是個妙人。
藍貴太妃莞爾,看着遠處的一幕,若有所思,“皇后如今能依靠的,也就只有太后了,可是太后的心思……皇后若是再不拉下臉來,這後位……”
話一頓,藍貴太妃倒是沒有接着說。
元家接連出事,元皇后根本不可能依靠元家,唯一護着她的太后也要扶持別人,她若是不想被廢,討好皇帝,是必然的。
然而皇帝的性子,也就只有對秦貴妃和善一些,他纔看得上!
當真是和先帝一樣,對得不到的癡迷執着。
先帝因爲那個女人,可是糊塗了一輩子!
最後得不到心,竟爲了得到她的身體,將那個人逼上絕路……
聞言,襄王妃倒是有些疑惑的看着自己這位一直以來都猜不透的婆婆,不解得問,“母妃覺得……皇后的後位,能保得住麼?”
元家已經放棄皇后了,太后也對這個皇后失望至極,沒了保障,這個本來就深受皇上厭惡的皇后,還能保得住這個鳳冠麼?
藍貴太妃淡淡的說,“那得看看……她是否夠聰明……”
襄王妃挑挑眉。
藍貴太妃不願多說,低着頭看着牽在身側的寶貝孫女,慈和一笑,輕聲道,“走吧,依依幾日未曾進宮看祖母,今兒祖母啊,要教依依彈曲子……”
穿着華麗小裙子彆着小發髻的小姑娘立刻眉開眼笑,“好呀好呀,依依要彈曲子……”
說着,藍貴太妃已經牽着容依依往絃音閣走去。
襄王妃淡淡的看了一眼那邊的一幕,也轉身離開。
那邊,一盤棋下來,勝負已分。
元皇后看着自己贏了,面色複雜的看着秦貴妃,顯然,贏了,她不見得高興。
秦貴妃淡淡一笑,“皇后娘娘棋藝精湛,臣妾自愧不如!”
聞言,元皇后面色有些沉,敗了,便是臉面的問題,贏了,卻傷了自尊,她刻意的避讓,讓元皇后更加難堪。
咬牙切齒,“秦貴妃,你可知道,本宮這一生,最恨的人,就是你!”
秦貴妃眉梢輕挑,隨即不卑不亢的道,“能讓皇后娘娘如此之恨,臣妾之大幸!”
其餘的,好似什麼感覺都沒有。
一拳打在棉花上,元皇后並不生氣,因爲這麼多年,已經不是第一次!
冷冷一笑,略帶諷刺道,“本宮想了七年,始終不明白,你到底有什麼好,竟讓皇上爲了你不顧一切,說到底,你對他,連一份情意都不曾有,卻得到了他全部的真心!”
如果秦貴妃對皇上有那麼一絲真心,皇上愛她,倒也還好,可是,一分都沒有!
當年皇帝登基後,便下旨立她爲後,同時冊封貴妃和貞妃,還有幾個大臣的女兒,也都成了位份不高的妃嬪,她當時只以爲皇上冊封貴妃是因爲先帝的那些話,當時還覺得可笑,自己纔是皇后,先帝的話也不過如此,可是,大婚之日開始,一切都變了。
所有人都想不到,原來皇上竟是鍾情於這個女人,因爲她,後宮形同虛設,皇后如同擺設……
秦貴妃低眉不語,什麼都沒有爭辯,好似皇后說什麼,那就是什麼!
見她不爲所動,元皇后站起來,冷冷的看着她,“秦玟瑛,你且看着,本宮絕對不會輸給你……”掃視一眼棋盤,她咬牙道,“更不會要你的施捨!”說完,一手揮灑棋盤上的棋子,狠狠地看了她一眼,轉身離開。
剛纔的棋局,是秦貴妃刻意輸的,她看的清清楚楚,所以,焉能服氣?
可她卻不知道,從一開始,她就輸定了!
如果秦貴妃容不下她,她早就活不到今日……
皇后離開,秦貴妃面色如常,站起來屈膝恭送她離開,毫無任何波動。
一直候在一旁的昭兒站在秦貴妃身側,看着皇后離開,擰眉道,“娘娘,皇后娘娘怕是被逼急了……”
所以,纔會如……
淡淡一笑,秦貴妃看着一地的棋子,道,“被逼急了……也是正常的!”
說完,看着一旁的一個宮人,那宮女立刻了然,緩緩退了下去。
昭兒蹙眉,“皇后娘娘也太不是擡舉,這些年娘娘您若容不下她,太后也保不住她,她卻還不懂……”
皇上一直想要秦貴妃做皇后,可是秦貴妃始終不在意,若是秦貴妃有那麼一點入主中宮的想法,太后和元家不一定保得住她這個後位!
“昭兒!”秦貴妃不悅的看着昭兒,眼神微冷,昭兒立刻閉嘴,不敢再說。
才發現自己的話,確實不妥!
秦貴妃淡淡的說,“皇上身子不太不好,如今處理朝政,怕也是辛苦,待會兒讓御膳房熬點補湯送過去給他,讓他務必喝下!”
昭兒頷首,“奴婢記下了!”
想了想,秦貴妃疑惑的看着她,“對了,卿顏郡主的病,可好了?”
搖搖頭,昭兒低聲道,“一直都沒見好,寧國公府已經閉門謝客半個多月了,除了前些日子慎王妃和容華郡主去拜訪可以進去之外,其他人都沒能進去!”
寧國公府的嫡女,又是先帝親封一品郡主,身份自然是高貴,所以,拜訪探視的人不在少數,可是,除了寧國夫人外族,竟然誰也進不去!
聞言,秦貴妃若有所思,“寧國夫人呢?”
昭兒道,“寧國夫人一直未曾回來,如今還在普陀庵上養着呢!”
秦貴妃挑挑眉,如此……
樓月卿養病半月,愛女如命的寧國夫人竟然沒回來,是真的身子不好回不來,還是這場病有玄機?
而且,容郅從晉州回來就隨之離開,若是對她有心思,爲何不在京中常去探視?
能讓他動心,不顧後果的宣告天下,說明樓月卿對他來說已經很重要,他的性格,絕不會置之不理,除非……
有意思!
曾經以爲,他無心,看來,只是自己不夠讓他動心罷了%
看了一眼天色,已經未時末了,昭兒便道,“娘娘,您出來許久了,不如先回宮吧!”
“等一等!”秦貴妃淡淡開口,便讓候在一旁的宮女收拾一下一地的棋子,自己坐在原來的位置上,垂眸不語。
沒多久,方纔退下的宮女回來,附在秦貴妃身側,低聲道,“娘娘,皇后娘娘沒有回鳳鸞殿,而是去了貞妃娘娘的重華殿!”
聞言,秦貴妃蹙眉。
貞妃自從鍾家覆滅之後,就消沉了,所以除了例行請安,很少出重華殿,整日裡待在重華殿,皇后去找她做什麼?
皇后現在心裡恐慌是必然的,只是她未免太過於多慮了,皇上並未打算廢后,有沒有元家和太后的庇護,都無關緊要,但是如果她自己尋死,那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