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郅醒來,即使已經半夜,攝政王府還是一陣騷動,所有人懸了二十多日的心終於落下了,自從容郅蠱毒發作昏迷後,所有人都在擔心,如今他安然無恙醒過來,人人皆喜不自勝,穆軻也在睡夢中被樓月卿揪起來給容郅查看情況,經過一番檢查診脈,容郅已經無大礙,只要這段時日好好養着,不出半月便可痊癒。
樓月卿提心吊膽二十多日,在看到容郅醒來,聽到穆軻說容郅已無大礙後,終於放下心來了。
穆軻檢查完了容郅之後,罵罵咧咧的回去睡覺去了,其他人也熬藥的熬藥,熬粥的熬粥,各種忙去了,只有樓月卿一個人待在屋內陪着他。
容郅坐在牀榻上背靠着軟枕,身上只鬆鬆垮垮的披着一件黑色裡衣,依稀可看到他敞開的衣領裡面纏繞着他身體的繃帶,面容蒼白憔悴,看起來甚是虛弱,許是曾大傷元氣,又昏迷了那麼久,他沒什麼精神。
他靜靜地看着坐在旁邊的她,眸間溫情脈脈毫不遮掩。
而她定定的看着他,雖然一語不發,卻還是靜靜地握着他的手,容郅想起方纔她醒來後到現在她小心翼翼的樣子,讓他看在眼裡不由得心底發脹,幾欲窒息。
毫無血色的薄脣微動:“無憂!”
聲音低醇嘶啞,聞聲便知他此時是何等虛弱。
樓月卿聞聲便下意識的應聲:“嗯?”
“你瘦了!”淡淡心疼,點點愧疚。
樓月卿嘴角微抿,鼻子一酸,隨即眼中一片溼潤,一行晶瑩滑落臉頰……
她緊抿着脣沒有哭出來,可是肩頭微顫,呼吸略重,
容郅擡手,輕輕拭去她臉頰上的淚痕,濃濃的心疼溢出眼角,不由得呢喃低嘆:“擔心壞了吧……”
聞言,樓月卿再也忍不住,傾身上前,趴在他肩頭,淚如雨下,泣不成聲,又似在喜極而泣。
容郅聽着她壓抑的哭聲,心肝肺彷彿被擰成一團,痛的難以呼吸。
他擡手,輕輕的拍着她的後背,心疼,愧疚,還有慶幸,幸好他還活着,否則,她該怎麼辦……
想起方纔他剛醒來時她的反應,在看到他醒來後,愣了好一會兒,以爲自己在做夢,還咬了自己一下,確認他真的醒了之後,她就鞋也不穿的跑出去找穆軻,之後穆軻來了,給他檢查,聽到穆軻說他已無恙之後,她鬆了口氣,彷彿劫後餘生的不是他,而是她自己一樣。
他知道,他昏迷的時候,她一定擔心壞了。
“沒事了,我這不是都醒了麼?以後這樣的事情都不會發生了……”
“無憂乖,不哭了……”
“一切都過去了……”
“聽話……”
他抱着她,不停地低聲安撫着,濃濃的心疼溢於言表……
不曉得是不是這段時間太累了,抑或是容郅醒來後讓她終於不再心慌害怕,她哭着哭着,就昏睡過去了。
容郅看着趴在他臂彎中沉沉睡去的女人,目光移開,停留在她扣在他手腕脈搏上的手,眼眸微縮,心底百感交集。
他垂眸凝望着她平靜的睡顏片刻,正要給她調整一下睡姿,可他剛一動,她便好似驚弓之鳥一樣猛然睜眼醒來,容郅忙給她點了睡穴,她兩眼一閉再次昏迷過去,他不由得心底一陣抽疼,手掌輕輕地遊移在她的臉上,仿若輕撫着稀世珍寶一般,片刻,才輕輕的,緩緩的,小心翼翼的將她緩緩放平躺在他旁邊,拉上被子蓋好。
樓月卿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日臨近天黑。
下意識的伸手摸了一下身邊,卻是一片冰涼,她猛然睜眼,豁然起身,榻邊空蕩蕩的,容郅不知去向。
她心下一驚,來不及多想,立刻掀開被子跳下牀,鞋子都沒穿就赤腳跑出房間。
奔至門外,頓足,愣愣的看着外面。
容郅一生白衣坐在桌案後面,案前站着冥夙,薛痕和李逵三人,
見她跑出來,三人立刻向她行禮:“參見王妃!”
容郅這才擡眸看了過來。
他依舊臉色蒼白,不過昏迷這些日子養了那麼多天,傷勢有所好轉,昨夜只是剛醒過來還沒恢復元氣,如今一天一夜過去了,他精神恢復了不少,雖然還很虛弱,可是已經無需躺在牀榻上靜養了。
容郅望着她片刻,隨即目光往下移,在她裙底的赤足上面停頓,眉頭緊擰:“怎麼不穿鞋?”
雖然如今天氣熱了,可是地板是玉石砌成,冬暖夏涼,她這樣站着寒氣自腳心入體,對身體不好。
樓月卿恍然驚覺,低頭一看,這才抿脣轉身,跑回去穿鞋。
容郅轉頭看着那三隻:“你們先下去,按照孤說的去做!”
“是!”
三人退下,容郅這才站起來,腳步輕緩的往房間走去,細看之下,還能看出他走的時候步伐輕緩無力。
樓月卿剛穿好鞋子打算出去,容郅就已經站在門口,她腳步一頓,愣愣的看着從門口走進來的男人。
他腳力虛浮,走得很慢,待走到她跟前時,頓足,靜靜地凝視着她。
隨即,他上前一步,將她摟進懷中。
“容郅……”
他將她摟在懷中,在她耳邊啞聲低語:“對不起,這段時間,讓你擔心了……”
他前後一共昏迷了二十一天,這二十一天裡發生的事情他都知道了,她這段時日怎麼過來的,他也都知道了,正因爲知道了,所以對她愈發愧疚心疼。
聞言,樓月卿皺了皺眉,輕輕的推開了他,微仰着頭看着他,問:“你都知道了?”
他頷首:“嗯!”
她微微抿脣,嘴角微扯,輕聲道:“你不用和我說對不起,只要你能醒過來,這些都不重要!”
只要他安然無恙,所有的擔心和恐懼都是值得的,因爲他只要熬過這一次,自此之後,她便永遠不用再擔心他哪一日蠱毒發作離她而去了,這也算是一勞永逸了,以後,她再也不用害怕了。
自從與他在一起後,她沒有一天安心過,儘管一直都有辦法解蠱,可是隻要還沒把他體內的蠱蟲殺死,她就難以安心,可如今,她再也不用再日夜擔心害怕了。
聞言,容郅嘴角微勾,眸間掠過一絲笑意,低聲嘆道:“真是傻瓜……”
傻得讓人心疼,讓他無比稀罕。
上天對他終究還是公平的,在歷盡傷痛與絕望之後,一切都過去了,從今以後,她會陪着他,一輩子都不會離開,曾經二十年的崢嶸歲月和生不如死,換來與她一世相守,他覺得值,如若給他在選擇一次,他一樣願意。
容郅這段時日的消息外界全然不知,甚至是死是活是清醒還是昏迷都無從得知,外面的人各種猜測議論,特別是皇帝駕崩後,攝政王依舊不曾出現過,讓文武百官宗室皇親以及楚京的百姓皆各種揣測不休,都說他或許已經死了,只是攝政王妃想要把持朝政謀奪江山,才秘不發喪,估計很快楚國的江山就會落入她手改名換姓了,然而,就在皇帝駕崩後的第七天,是皇帝和太后的頭七,二十多日來沒有任何消息的攝政王出現了。
樓月卿並不贊同容郅這個時候出府進宮,他剛醒來,穆軻說他還需要靜養些日子才能完全恢復,但是今日皇帝和太后封棺入殮,他堅持要來看看,她沒辦法,只好陪着他一起進宮了,自從皇帝死的那天之後,她就沒有再進宮過了,甚至這幾日國喪,文武百官以及皇室宗親和那些內外命婦都在宮中守孝弔唁,她卻從未出現過,彷彿這一切都與她無關了,而她如此肆意妄爲枉顧禮法和皇室規矩,無人敢置喙半句。
被設爲靈堂的大殿內,兩邊跪滿了人,個個都披麻戴孝一臉哀傷,大殿最前面,置放着皇帝和太后的牌位,還有棺槨。
在一片哀慼聲中,容郅被樓月卿扶着緩緩走入大殿。
尖細的呼聲響起:“攝政王到,攝政王妃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