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確定好了工作方向, 徐雪就開始了在家和律師事務所兩頭跑的生活。
從頭到尾,將之前調查得來的資料物證一一歸類,遞交法律文件, 徐雪可是真真正正地忙碌開來。
不知道是不是早就等待着這一天, 所以她在這段時間工作得特別的充實。這四年來, 她可真是百變女郎, 幾乎連她自己都忘了自己到底是誰。
學生?調酒師?白領?律師?
不是爲了自己, 而是爲了別人,徐雪一直在僞造着自己。
只是爲了有這麼一天,她可以親手鏟除那個人。
桌面上的手機響了, 打破了徐雪的沉思,擱下筆, 她接起了電話。
“你是什麼意思?”
沒頭沒腦地, 手機對面轉來了這麼一句, 語氣還挺衝的。
徐雪看了看屏幕,籟霜。
“你說呢, 字面的意思都不理解麼?”徐雪沒再轉彎抹角,輕笑道。
“你憑什麼起訴我爸爸?你憑什麼?”
“給你的律師信不是很清楚了麼?你父親涉險□□,你應該慶幸,我沒有追究他當年還挪用公款,嫁禍於人的陳年舊事。不過也說不定, 假如你爸爸命大, 這個官司他能逃脫的掉的話, 我不介意麻煩, 再打一封律師信給他。”
“你究竟是誰?你爲什麼就一直糾纏着我和我家人?我爸爸沒有幹你說的那些事!你不是凌凱燁的助理麼?你憑什麼打律師信?”
徐雪聽着她高聲調的話語, 斂眼,勾起了嘴角, “上面沒寫清楚?還是你眼睛不好?控告律師是誰,你不會不認字吧?”
手機那邊傳來了窸窣的紙張翻動聲,良久,才轉來籟霜咬碎牙的唾罵,”你真卑鄙!你出來,我要你給我說清楚!”
“怎麼?律師信都發給你了?想勸我?那大可不必了。”臨掛機的時候,徐雪還說了句,“我卑鄙?的確,這時候我也不會否認,你說是就是。但是,我想告訴你,比起當年你的爸爸,我還只是小巫呢,小霜。”
一句小霜,相信籟霜多少也聽明白了吧。
徐雪放下手機,看着滿桌子的文件資料,恍惚間,感覺眼睛很乾很澀。
曾經,青春年少的她們是多麼的天真與快樂,從來就沒有這些人性的醜陋圍繞。只除了凌凱燁令她們在彼此之間造成過點滴的不愉快,但是,也遠遠沒有如今這樣,不堪與冷血。
人與人之間爲什麼就會演變成這樣呢?而且還曾經是至交好友?
徐雪想不明白,也不想想明白。
一旦想明白,想必她會心軟,會放手,會將四年來一直支撐着她走過來的點滴努力化爲烏有。
心情在接到這麼一個電話之後,徐雪的心情就變得沉重起來,而且這種情緒一直維持到她下班回家。
然而,有人偏偏還不放過她,連她回家也要受點磨難。
在樓下大院,徐雪剛剛泊好車走出來,便看到了籟霜依靠在一輛小車前面。
雙手在胸前交疊着,低着頭,籟霜像是在等着什麼人,想着什麼事。
徐雪知道,這位籟小姐找的人是她。
擡頭看了看樓上自家所在的樓層,那一層上有一家的燈還是沒有亮起,爲此,徐雪感覺有點失落。
其實,她也是在之前無意中觀察到的。那時候,她還是凌凱燁的情人,隔一個晚上要過凌凱燁的公寓;那時候,媽媽還沒痊癒,她無論在外面有多忙,有什麼事情,只要不是在凌凱燁家停留她都會趕回家。
而每一次,無論多晚,徐雪回家,在打開自家的門的時候,對面的那防盜門下面總是亮着燈,微弱的光線在門縫中透露出來。
那個時候,徐雪根本不知道晨澈在家是忙些什麼纔會忙這麼久,但是,每次回家看到那道光線,心裡總會踏實那麼一點。而現在,已經好一段時間了,別說光線,就連平時晚上應該亮起的電燈都沒了。
一片漆黑。
晨澈應該很多天沒在這裡住了吧。
拋開心裡不甘願冒出頭的點滴彆扭,徐雪還是深吸上一口氣,走了上前,因爲那裡還有一場“惡戰”等着她呢。
“你不是徐雪,你是絳雪塵,是吧?”
意外地,籟霜開口的時候,聲音很平靜,只是單純的一個陳述句加上一個疑問句。
“我以爲,我今天在電話裡已經說得夠清楚,夠明白了。”
夜色有點深沉,不知道是因爲一連幾天的陰雨天氣,還是因爲境由心生。無形中,她們之間的對話也溫和了許多,沒再像以往那樣劍拔弩張。
“你,你真的沒死?怎麼會?”籟霜臉上除了有些不可置信之外,還有意思的恐慌,指着徐雪的手指也微微地顫抖着。
“你在害怕嗎?”徐雪走上前,離她又趨近了一點。
“小霜,”輕聲地喚了她一聲,一如以往的親切與溫柔,但是籟霜卻是瞪大着雙眼緊盯着徐雪,小步小步地後退着,像是難以接受一樣。
徐雪見狀,腳步一頓,收起了所有的情緒,面無表情地看着籟霜,“你應該要感到害怕,不然,我會很沒成就感。讓我想想,你應該要害怕些什麼?你應該要害怕,我怎麼沒連你和你媽媽一併給告上法庭!畢竟,當年的你們,也是幫兇吧。”
說話很輕很輕,徐雪感覺自己沒用任何的力氣,但是全身卻像是被抽空了一樣,軟軟的。只是,那個正在害怕,而且還正在極力穩住自己情緒的籟霜沒察覺到而已。
“你……”
“別緊張,很好奇我是怎麼知道的?”徐雪撇開視線,沒再給籟霜造成精神上的壓力,繼續低聲道。“都差點見閻王了,我又怎能繼續糊里糊塗地過下去?而你,也永遠不會知道,那段日子簡直就是我一生的噩夢。你知道麼,它至今爲止還在夢裡糾纏着我,生生不息。”
“雪塵……”聽到這裡的籟霜似乎時而清醒於現在,但又時而跟着徐雪的話語而陷入回憶,面對着此時此刻安安靜靜的徐雪,籟霜像是又再看到了那年跟她一起玩耍的童年玩伴,情不自禁地呼喚出聲。
“別再用這個名字叫我,那樣我也會恍惚的。我會覺得你沒有跟你媽媽一起,買通司機,製造車禍,想讓我和我媽媽死於非命;我也會覺得,也許你爸爸當年挪用公款而嫁禍給我爸爸,繼而再製造假車禍讓我爸爸死無對證這一件事是假的,是我自己不能接受爸爸的死亡而臆造出來的。”
長長的一段話,徐雪說得很慢很輕柔,視線是逐漸挪至籟霜的臉上,那清晰的目光,是想讓一字一句都輸入她的腦海。
“說起來,那一年夏天還真是奇妙的一年,那麼多的車禍,你說是吧?”
“不是,你不要再說了,根本就是你胡編亂造。我怎麼可能會害你?”籟霜不知何時,已經被淚意沾溼了臉龐,嬌美的臉龐看上去楚楚可憐,似乎徐雪真的冤枉了她。
“呵呵,是啊,你是我從小長大的好姐妹,我又怎能相信別人調查出來的內容而不相信你呢?還記得你墮馬之後的事情嗎?我在那時候消失了,不是因爲你和凌凱燁,而是因爲我的爸爸在同一天,在另一家醫院裡死了,就在那一天,爸爸告訴我,是你爸爸出賣了他。那時候,我沒恨你們,我之所以離開,是因爲我的家被沒收了。我無家可歸,也找不到你們。那時候的我,在想,既然命運如此,那好,我退開,在一個無人認識的地方重新生活,即使是帶着已經癡呆了的媽媽……”
說着,徐雪也紅了雙眼,但是她沒停下來。
“一退再退,換來的是什麼?你知道麼?是你們的斬草除根!我知道,那時候的你,根本就沒這個智商,所以我說你是幫兇,你是受了你爸爸的教唆,以爲花錢除掉我和媽媽便什麼事情也沒有了,別人也不會知道你們的歹毒。不過,我也要謝謝你,沒有你給我的那一場危險車禍,我也不會知道,爸爸的死因並不是簡單的醉酒駕駛,而是人爲的蓄意謀殺,連帶我和媽媽的車禍亦然……”
“住口!你不要再說了!”籟霜像是聽不下去了,也像是沒料到徐雪會在這個時候將所有事情一一攤牌。
徐雪用力眨掉眼裡的溼意,訕笑了下,“怎麼?不讓我說了?爲什麼不說?”再次步步逼近籟霜的跟前,“車裡還有個人吧?讓我猜猜,是你家前未婚夫,凌凱燁?”
籟霜的面容明顯的一怔,原本即將逸出的淚意也頓時凝結,難以理解徐雪是什麼時候知道的。她慌亂地瞥了一眼隔着車窗的車內,但是很快便又望回徐雪。
“不讓我說,是害怕讓他知道你的這些不見的人的事麼?”徐雪這時候已經掛上了笑容,一種像是勾魂似的笑容,深深地膠結在籟霜的面容上,“既然害怕,那爲何還要帶他過來?還是說,是我,攪和了你原本的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