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山依舊佇立在那裡,風雪交加,讓人睜不開眼,卻爲那本就潔白的山峰增添了一抹神秘的面紗。危險而美麗,壯觀而聖潔。
在客棧掌櫃的百般勸說之下,雲陌和獨孤夜依舊來到了這裡。六年前,他們在這裡找到了雪貂,六年後,他們再次出現在天山,卻是爲了天山雪蓮。
若是有雪貂在,這次的危險會降低很多。畢竟這裡是它的家,是它賴以生存的地方,沒有人比它更熟悉這裡的地形和環境。只是,六年前在天絕教時,雲陌失蹤後,它也跟着不見了。而當時他們忙着尋找雲陌,便將那小傢伙給忘了。這麼多年過去,卻再也找不到了。
身着厚重的皮裘,一黑一紅的兩道身影在這遍地潔白的天山上格外的刺眼醒目。寒風呼嘯着,越接近天山,風越大,雪越大。寒風颳在臉上,比刀子還要鋒利,就連在別的地方落地無聲的輕盈雪花,在這裡都是大片大片的,甚至夾雜着細小的顆粒物,打在面上,生疼生疼的。
“還好嗎?”獨孤夜回過頭來,看着嘴脣已經被凍得發紫的雲陌,眼中滿是心疼和擔憂。
“沒事。”雲陌咬牙搖頭。即便有事,到了這裡,她也已經沒有回頭路了,她的女兒還在等她救命,所以,無論有多艱難,有多危險,她絕不退縮。
獨孤夜沒有說話,後退一步,抓住雲陌的手,緊緊的握着,用自己的體溫溫暖着雲陌冰冷的身體。他明白雲陌的想法,他也能理解雲陌此刻的心情。所以,他沒有勸說,沒有阻止。現在,他能做的,就是儘快找到雪蓮,離開這個鬼地方。
雪,越來越大;風,越來越大;前進的阻力也越來越大。
獨孤夜走在雲陌前面,用自己的身體爲雲陌擋去風雪的侵襲。雲陌咬牙前進,獨孤夜所作的一切,她看在眼裡,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無論前方有多危險,只要這個男人在,他就會擋在她前面,爲她擋去所有災難。這是她心底深處堅定不移的信念。
一腳深,一腳淺,兩人身後的雪地上,留下一大一小的兩個腳印。片刻之後便被大雪淹沒,那平坦的,光潔的雪地上,似從不曾有人來過。
“轟隆!”一聲,獨孤夜和雲陌身子一僵,幾乎是瞬間的反應,獨孤夜一把拉過雲陌,瘋狂的朝山下跑去。
雪崩,在天山上最容易發生的事故,竟然讓他們遇上了!
山上的積雪,如決堤的洪水,狂撲而來。在那一片雪白的波浪之中,兩個人影顯得十分渺小。
轟鳴聲越來越大,積雪越來越近。獨孤夜臉色鐵青,抓着雲陌的手越發的用力。兩人一句話都沒有,甚至連一個眼神,一個對視都沒有。
跑!瘋狂的奔跑。兩人將輕功發揮到極限,但是那漫天的雪花,呼嘯的寒風無一不成爲他們的阻礙。如刀子一般鋒利的風刃,割破了兩人相握着一起的手,割破了雲陌和獨孤夜裸露咋外面的臉頰。鮮紅的血絲從傷口涌出。
“砰!”的一聲,兩人腳下一空,在那一片潔白之中狂奔,竟未發現腳下是一片絕壁。身形急速墜下,白色的積雪浪潮
也隨後而至,強大的衝力讓積雪衝到了幾十米開外,這才止住了勢頭。獨孤夜心中一駭,想都不想,用盡全身所有的力氣,將雲陌狠狠的甩了出去。
“不!”幾乎是在獨孤夜動手的同時,雲陌狂吼一聲,右手往下一探,卻阻止不了獨孤夜的動作。“嘶啦!”一聲,緊握的手,終於鬆開,雲陌那一抓,只抓到一截衣袖,便被獨孤夜高高的拋上了天空,自己則急速的朝下方墜落。
身子懸空,雲陌心中悲痛,身子卻本能的做出反應,藉着獨孤夜那一拋之力,沉腰扭身,硬生生的在空中翻了個身子,堪堪攀在懸崖的邊緣,整個身子懸掛在半空中。那一抹紅色,在雪白的世界裡,紅得刺目,紅得令人心顫。
“獨孤夜!”一聲飽含悲慼和絕望的哀鳴從雲陌口中吼出。看着獨孤夜黑色的身影墜入那深不見底的冰崖之下,連一絲聲響都沒有聽到。雲陌的心狠狠的沉了下去。
多麼熟悉的畫面啊!六年前,她爲了抓住雪貂,一步踏空。是他,是他不顧危險,跟着她跳下,攀住了冰岩,救了她一命,自己卻身受重傷。
而如今,他再次用自己的生命救下了她。毫不遲疑,沒有半分猶豫。幾乎是本能的反應,在兩人墜下懸崖之時,他連想都沒想,便將她扔了出去。那樣的自然,那樣的決絕。那一眼,她看穿了他所有的想法。
“獨孤夜!獨孤夜!”攀着冰岩的手指深深的扣入冰冷徹骨的岩石之中,鮮紅色的血,在指尖涌出,染紅了整塊岩石。
“砰!”的一聲,雲陌一用力,飛身而上,落在了懸崖之上。
她,得救了。是獨孤夜,用他的命,給了她一絲生存的希望。她不知道六年前被獨孤夜抓住手後是怎樣的感覺,她不知道六年前,獨孤夜用自己的身體爲她擋下所有的衝擊時,她是怎樣的感覺。她只知道,這一刻,她的心落入了冰窖。那徹骨的寒冷,襲捲了全身,讓她幾乎凍死在這一片冰天雪地之中。
“混蛋。混蛋……”一揮拳,狠狠的砸在地面上,鮮血霎時間瀰漫開來。她卻似感覺不到一絲疼痛。她的身體在顫抖,一顆心似被撕成了碎片。
她不要他救,她不要他救啊!如果被他救了之後,她要承受這樣的痛苦,她寧願掉下去的人是她啊!
獨孤夜,你怎麼可以這麼殘忍?你怎麼能這麼殘忍?
雙眼炙熱,一滴晶瑩的液體從眼中涌出。“啪嗒!”一聲,落在積雪之上,模糊了視線,融化了積雪。
當年,睜開雙眼,雙親被殺,她沒有哭。受制於天滅,隱忍謀劃,她沒有哭。天閱被殺,解藥被毀,她沒有哭。身中劇毒,墜落懸崖,她沒有哭。以毒攻毒,生不如死,她也沒有哭。
雲陌,她從來都是堅強的,冷漠的。她本以爲自己這一輩子都不會留下一滴眼淚。但是,她哭了。這一被子,她哭過三次,爲了三個人。
第一次,是她受盡折磨,拼盡一切,卻生下兩個殘缺的孩子,她哭了。那是她第一次嚐到眼淚的滋味。不爲其他,只爲這兩個孩子從出生開始,就要承受常人難以忍受的折
磨。她恨,她好恨!若知道將他們帶到這個世界上,他們會承受這麼大的折磨和痛苦,她寧願將他們扼殺在腹中,至少這樣,他們不會太痛苦。
第二次,是情兒體內的劇毒發作,生不如死。她哭了。那樣生不如死的痛苦,她嘗過,沒有人比她更清楚,那是怎樣的一種滋味。看着情兒咬牙忍受,看着情兒生不如死的模樣,聽着情兒的哀鳴。聽着那一句句:“娘,情兒好痛。殺了情兒吧”。她的心,在滴血。
即便情兒會在事後安慰她說不痛。但是那隻會讓她更痛苦,更內疚而已。
第三次,是現在,爲獨孤夜。這個男人,她明明已經忘記了所有關於他的感情,但是他卻不離不棄,甚至爲她賠上了自己的命。
直到方纔那一刻,直到看到獨孤夜眼中的那一抹眷戀和義無反顧。她忽然有些明白,當年的她爲什麼會愛上這個男人。
狠狠的擦去臉上的淚水,雲陌站起身子,看着那深不見底的崖底,雲陌眼中閃過一抹見堅定和決絕。
“獨孤夜,你的命是我的,沒有我的允許,即便是你自己,也無權決定他的生死!”咬着牙,雲陌雙拳緊握,從牙縫中擠出幾個字來。
獨孤夜,他是冥王。他怎麼可能這麼容易就死了?當年,他們一起落下懸崖,不也活着嗎?既然如此,今日,他也不會死。因爲,她不允許。
生要見人,死要見屍。只要沒有看到他的屍體,她絕不承認,他已經死了。
雲陌深吸一口氣,只覺得渾身充滿了力量。連那徹骨的寒冷,也渾不在意了。擦乾臉上的淚水,仔細的觀察着周圍的地形,雲陌緩慢的朝懸崖下攀爬而去。
冰冷的絕壁上,一道紅色的身影是那麼的渺小卻異常醒目。一步一個腳印,在那懸崖上往下爬去。上山容易,下山難。尤其是這樣的絕壁,其難度可想而知。
寒風呼嘯而過,那纖細的身子在懸崖上晃晃悠悠,好似下一刻就要被寒風捲走,驚險萬分。
修長的手指被冰冷的石壁磨破,一片血色。雲陌滿頭大汗,絲毫不覺得寒冷了。腳下小心的試探着落腳點,緩慢的向下攀爬。
“啪嗒!”一聲輕響,腳下的岩石鬆動,往下落去,雲陌一腳踩空,半個身子懸掛咋懸崖之上。雲陌心中一緊,後背驚出一身冷汗。深吸一口氣,懸空的腳反覆的試探着落腳點。汗水沿着額頭滑下,落在瞪大的眼中,一片難忍的刺痛。感覺到腳下堅實的冰塊,雲陌一腳踩過去,將身上的重力緩緩落到那塊石頭上,這才鬆了口氣,騰出一隻手來,擦去臉上的汗水。
幾個小時之後,她已經往下攀爬了四分之一的距離。雲陌沒有往下看,也沒有往上看,謹慎小心的繼續往下攀爬。
雙手緊攀着冰冷的石縫,雲陌小心試探着。只聽“喀嚓”一聲,尚未找好落點的雲陌心中一緊,來不及反應,兩手攀着的石縫忽然出現了一道裂痕,伴隨着一聲輕響,身子重重的朝下落去,腳下的石頭撐不住忽然下墜的身子。
只聽“喀嚓”一聲,雲陌的身子毫無支撐的往崖下墜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