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樹變節(二)

這個士兵又從桌上拿起一根筷子,走上前去捅王大樹身上流血不止的傷疤,王大樹又是一陣慘叫,那嘶啞的叫聲在早晨的金寶場上傳得很遠很遠,叫聲悽慘,瘮人,個別剛打開的店鋪,又悄悄地關上了。

那個歪戴着帽子的士兵小聲嘀咕,都說地下黨骨頭硬,沒想到如此硬。媽的,今天繼續來,我倒要看看這共產黨的骨頭能硬到何時。

王大樹累了,真累了,他乾脆閉了眼,任由你拷打。

那個士兵想把帽子正正,結果更歪了,他見王大樹輕篾似的閉了眼,氣不打一處來,跑過來又是一頓皮帶抽打,邊打邊說,我叫你閉,我叫你閉。

王大樹覺得好笑,我閉眼也惹了你?於是他張開眼,瞪了一眼那士兵。

那個士兵見王大樹瞪自己,又是一頓抽打,說,你還敢瞪我?!我叫你瞪!

王大樹又昏死過去。

一盆含鹽冷水又潑過來,王大樹醒了,他吐掉嘴角的一滴血,再次瞪着那士兵。

這時,一個士兵押了一個人從木格窗前走過,王大樹恰巧看見了。

是王大州,是王大州!他怎麼被抓來了?

王大州是王大樹曾經在七寶寺高小讀書時同寢的同學。

隔壁傳來一陣一陣慘叫。

王大樹聽得出,那是王大州的聲音。

說實話,這王大樹還算堅強,他熬過了敵人一天一夜的高強度拷打,很是不簡單。此時,他不擔心自己,反倒擔心起隔壁受審的王大州來,他擔心這王大州經不起拷打,因爲王大樹知道這王大州不是共產黨。

果然,不一會兒,就有一個士兵來到王大樹受審的屋內,對歪戴帽子的那個士兵耳語了一陣,又出去了。

歪帽子士兵提了皮帶,在手裡掂了掂,走近王大樹身邊,冷不丁猛一皮帶抽到王大樹已經結痂的傷口上,說,你嘴硬,我叫你嘴硬。

王大樹猝不及防,事實上他已感覺不到痛了,他已麻木了,他似乎感覺到身上的皮膚在一層一層地脫落,就像窗外乾枯了的樹葉一樣,在紛紛脫落。

隔壁王大州都指認你是GD了,你還拒不承認,死抗個啥子?那歪帽子士兵對着王大樹邊打邊說。

王大樹實在沒有力氣說話了,他翻了翻眼睛,不想說話。此時窗外的太陽已經升得有些高了,陽光從窗格中射進來,有些刺眼,王大樹又把眼睛閉上。

王大樹內心明白,王大州絕對不是共產黨員,也不是共青團員。王大州被抓,多半是受了他的連累,敵人把他同過寢室的人抓來,就是想坐實他是地下黨。王大樹隱隱有些不安,自己連累了一個好朋友,內心極爲過意不去。同時他能確認,這王大州對自己的地下黨身份也不確定,最多王大州覺得自己像一個地下黨而已。記得王大州曾經問過自己是不是共產黨,自己當場否定,王大州也沒繼續追問下去。從目前情況來看,這王大州能受住拷打的可能性太小,自己得作好打算,來應付這個即將到來的糟糕局面。

那個士兵哪裡知道王大樹心裡的千迴百轉,他見王大樹閉了眼,以爲又昏過去了,端起一盆水又向王大樹潑去。

王大樹對敵人的抽打灌水等習慣性動作都麻木了,任你打就是,任你灌就是,他想他的,王大樹想,看來不承認自己地下黨身份不行了,敵人似乎已經知道他一些情況了,如果他不主動承認一些東西,敵人是不會善罷甘休的,如此審下去,說不定還會連累人,他打定主意,就只承認自己是地下黨,至於其它人他決不供出,一口咬定地下黨是單線聯繫,上線只交代一個人,杜培心是自己老師,絕不能供出,另一個入黨介紹人已死了,說出去無妨,至於下線,打死都只說自己沒發展下線。

主意打定,王大樹慘笑一下,有氣無力地對那個歪戴帽子的士兵說,不用再拷打了,我就是你們所說的共產黨。

那個歪帽子士兵大喜過望,高興得丟了皮帶,一張臉紅得像雞公,說,王大樹,你這就對了嘛,識實務者爲俊傑,良禽擇木而棲。你只要把你知道的全說了,少受罪不說,張營座還會厚待你的,還少不了你的獎金,以後好好跟着黨國幹,有你吃香的喝辣的。邊說邊給王大樹鬆了綁。

士兵讓王大樹在自己桌子對面的板凳上坐下來,準備拿紙筆記錄。

名字。

王大樹

你是GD?

嗯。

上線是誰?死了。

死了?

嗯。

誰?

王俊超。

怎麼死的?

生病死的。

下線呢?

沒有。

沒有?

真沒有。

那個歪帽子士兵原以爲挖到一個金娃娃,想先審出來再交到上級去邀功,現在見問出的都是一些沒有價值的東西,氣就不打一處來,他摔了紙筆,說,打,給我繼續打。

王大樹閉了眼,心想,打吧,隨你們怎麼打,反正我拼了這條命得了。

張玉輝在得知王大樹招認自己是共產黨員之後,也很高興,從椅子上跳起來,當他聽說王大樹提供的口供沒有任何價值時,又氣得跌坐在椅子上,拍桌大罵,狗日的地下黨都他媽的耍滑頭,給我繼續打,打到他再開口爲止,我就不信了,他王大樹硬是鐵板一塊。就算他是鐵板一塊,我也要用爐火把他熔化,用鐵錘把他錘平。打,給我狠狠地打。

王大樹又被吊起來拷打。

其實王大樹還真的不曉得哪些人是地下黨,被打得糊塗了,就胡亂地說了幾個認識的人的名字,任清溪、何子樹、賈照宇和趙模。哈哈哈,這也巧了,這幾個人恰恰都是青年黨黨徒,但是張玉輝不知道呀,張玉輝見王大樹又供出幾個人來,馬上叫人去把這幾個人抓來。

可何坤玉知道呀,他湊近張玉輝耳邊說,你莫信王大樹的話,他是給打糊塗了,亂指認的,這幾個人不是地下黨,是青年黨呀。營座,這樣子拷打不是辦法,我建議把王大樹押到七寶寺高小去,讓他當場指認地下黨。

張玉輝說,亂指認,不可能吧。管他王大樹說的是不是真的,先給我把王大樹供出來的那幾個人抓起來再說,我要拷問拷問再說。至於你說的把王大樹押到七寶寺高小去指認地下黨,我覺得行,就這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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