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刀落地。
千磨穿透肩膀,護肩鐵甲碎裂,鮮血如同花瓣,四散而開。
拓跋元一與林火,雙眼相對,僅有半劍之隔。
一人向前,一人飛退。
方纔千鈞一髮之際,拓跋元一側開半身,閃過要害,纔不至於一劍命喪,卻也爲輕敵付出代價。
“當!”
千磨插入路邊房舍,將拓跋元一,死死釘在牆上。
林火見一擊不中,準備拔回手腕,卻被拓跋元一按住劍柄。
拓跋元一提膝要撞,林火將他腳面踩住。
林火又去拔刀,再被拓跋元一抓住手腕。
一時之間,兩人相持不下。
血在流,拓跋元一臉上全部懼意,“你小子的真元,竟如天位凝結,可惜你依舊不是天位。”
拓跋元一手勁極大,林火與他角力必須動用真元,極爲費力。
可他絲毫不懼,反脣相譏,“你這‘一瞬天位’可被我釘在牆上。”
拓跋元一哈哈大笑,“一瞬天位,也好過不是天位。”
說罷,他便一記頭槌,正中林火面門。
一股霸道真元,竄入印堂中。
林火只覺頭暈目眩,四肢皆是失控。
形勢急轉直下。
拓跋元一得脫,不退再攻,顧不得肩上傷勢,一把拽住林火衣襟,另一拳蓄勢待發!
天位威壓,凝聚於一拳之上。
林火失神之間,出乎本能擡起雙臂,又將真元全部凝聚。
可他,畢竟不到天位。
若是這拳命中,林火即便不死,這雙臂膀也是難保。
就在此時。
兩人身側,一點寒芒突至。
渡鴉持劍,衣袂飛揚。
拓跋元一發出一聲怒吼,硬生生轉變拳勢,揮向渡鴉長劍。
肉拳,劍尖,相觸!
渡鴉掌中利劍,從劍尖寸寸迸裂,化作紛飛碎屑。
拓跋元一那拳半刻不停,直取渡鴉心窩。
幸好林火回過神來,他擰動千磨劍柄,拓跋元一吃痛,拳勢稍慢。
慢這一瞬,林火已有機會。
他同樣揮動手臂,以臂爲劍,再次施展“驚蟄”!
林火右拳,後發先至,轟中拓跋元一手肘,強行改變方向。
“轟隆”一聲巨響。
拓跋元一那拳最終落在身後牆上,整堵牆面如同蛛網龜裂,轉瞬傾頹。
揚起煙塵,將拓跋元一籠罩其中。
借這喘息機會,林火與渡鴉飛身後撤,退出十步有餘。
兩人對視一眼,皆在心中暗忖:這拓跋元一,還真是兇悍異常。
渡鴉望向林火右臂,此刻迸出血來。
林火搖了搖頭,方纔他爲救渡鴉,用血肉之軀使出劍訣,這條手臂此時已經毫無知覺。
不過能夠救下渡鴉,那便值得。
念頭轉換之間,拓跋元一已從塵團中邁步出來,他一邊拍去身上灰塵,一邊哈哈大笑,“又是一個一流高手,想不到這天遠縣,竟然這般藏龍臥虎!”
林火如今單臂受傷,不敢搶攻。
拓跋元一便緩步走來,腳尖一挑,挑起地上關刀。
“今天這筆買賣,怕是失算。”他將關刀扛在肩上,流血創口彷彿並不存在,“不過就憑你們二人,還是攔不住我。”
林火卻是豎起三根手指,“三次。”
拓跋元一先是一愣,隨後面色微沉,竟然沒有說話。
林火微微一笑,“一瞬天位,不至天位。你既然不能時刻使用,說明必定有所限制。所以,我且問你,這一瞬天位,你還能用幾次?”
拓跋元一手中關刀一揮,“殺你們兩人,次數綽綽有餘!”
“要用多少時間?”林火面不改色,“不說其他,我二人至於你纏鬥,或許最終不是你對手,但等你得手,你的手下,又能剩幾人?”
拓跋元一歪着腦袋,“就憑這些蝦兵蟹將?”
戰局處,雖然呂烽神勇,可潰刀寨皆是兵卒匯聚,進退有度,又是久經沙場,異常油滑。
呂烽所到之處,他們便小心散開,稍退半步。
而面對其他縣城衛兵,他們便戰而敗之。
呂烽是一柄尖槍,卻不是一堵城牆。
以己之長攻其所短,雖是人數相當,可此消彼長之下,縣城衛兵已是節節敗退,眼看馬賊便要突出防線,與拓跋元一匯合。
拓跋元一哈哈笑着,“你看,我說什麼來着。你們不是我的對手,還不如乖乖投降,隨我上山,做我那箭術教頭。”
林火搖了搖頭,指了指拓跋元一身後。
拓跋元一不疑有詐,也不怕有詐,徑直回頭去看。
卻看到一灰袍儒生,躍馬揮劍。在他身後,緊跟數百衛兵。
拓跋元一眼角微顫,回過頭來,“不過數百人!我會怕?”
“看來,確實出乎你的意料。”林火扶着受傷手臂,索性還劍入鞘,“你是不怕,你能從萬人合圍中衝殺而出,還會怕這點陣仗?可是你會覺得不值。”
拓跋元一眼皮微垂,沒有答話。
林火緩步走向對方,口中不停,“我不知是誰教唆你前來掠城,不過事至如今,局勢已經超出你的預料,這數百人一圍,可能也會超過你的底線。我有一商人兄弟,曾經和我說過,萬事皆應知道止損二字。”
他走到拓跋元一身前,距離關刀斬擊,僅僅一步之遙,“最終,或許你能夠將我們全部殺光,可你的損失,真能與收益相比?血戰兵卒,以一當十,價值連城,恐怕損失一個,便能讓你肉疼許久。”
“所以,現在就是一個選擇。”林火微微笑着,如同紅袍模樣,“你可以選擇就此退兵,你我互有損失,若有機會,再行打過。亦或者……”
林火上前一步,踏入拓跋元一刀圍之內,“你我,魚死網破!”
拓跋元一驟然握緊關刀,爆出一聲怒吼。
大刀劈斬!勢若吞虎!
林火紋絲不動。
渡鴉雙眉緊皺,飛奔向前。
那刀,卻頓在林火額頭,一滴鮮血,順着林火額頭淌下。
“小子。”拓跋元一收回關刀,轉過身去,“算你有種。”
他將兩指放於脣間,發出尖銳口哨。
黝黑戰馬飛奔而來,拓跋元一飛身上馬,又是發出兩聲哨音。
三短一長。
衆馬賊毫無遲疑,迅速脫離戰鬥,如同潮水一般回身撤離。
拓跋元一拍馬而去,仍不忘回頭,“小子,你叫什麼名字?”
林火微笑迴應,“林火。”
拓跋元一縱馬遠離。
追擊,並無勝算。
呂烽與揚獍碰面,便止下帳下衛兵,鎮守城門。
直至馬賊遠離,兩人才回頭去看林火,卻見到林火嘔出一口鮮血,靠在渡鴉肩上。
“林子!”“林師弟!”
兩人奔至林火身側,林火擺了擺手,“那拓跋元一真元霸道,我猜想他那次從萬人軍中突圍,必定是受了重傷,不然也不會卡在一瞬天位,這種尷尬位置。也幸好他不到天位,否則我們今日,怕是難熬。”
話音未落,去聽到城下又有馬蹄聲響。
卻是那拓跋元一匹馬而回。
他一人,又要做什麼?
“照顧好林子。”呂烽對渡鴉說着,走到城門之外。揚獍緊隨其後。
拓跋元一在數十步外停下,朗聲喝道:“林火!你方纔問我,是誰教唆某家。好,我現在就回答你。送你一個禮物!”喝罷,他揚手一擲,卻是從馬背上丟下一人。
那人被麻繩捆住,在地上連滾幾圈,不知生死。
拓跋元一哈哈大笑,再次飛奔遠去。
倒是留下衆人,面面相覷,不知這瘋子要做什麼。
揚獍略微皺眉,“這禮物,收不收?”
林火已經擦掉嘴角鮮血,趕到兩人身邊。呂烽看他一眼,“還怕了他不成?”
三人趕到人影處,林火立即認出那人面孔,“就是這人,是在打獵時,與我起了衝突。”
被捆人影,正是馬浮。
呂烽伸出槍尖,挑去馬浮口中破布,還未說話,那馬浮卻破口大罵,“你們還看什麼看?還不快給我鬆綁!”
三人互相對視。
呂烽蹲下身子,卻不急着給馬浮鬆綁,“這馬賊,是你招來的?”
“是又怎樣?”馬浮梗着脖子,一臉倨傲。
呂烽立刻沉下臉龐,“你知道你害死了多少人?就爲了一頭獵物,你將他人性命,置於何地?”
馬浮還在嘴硬,“不過是些賤民,死就死了,你們又能拿我怎樣?”
“怎樣?”呂烽額頭青筋暴起,他身上帶血,此刻分外猙獰,“我一槍殺了你!”
“殺啊!”馬浮不斷叫囂,“我爹是北郡郡守馬明!你們這天遠縣所有人,皆在我爹管轄之下!你敢殺我?”
“哦,你爹是郡守。”呂烽站起身來。
“哼。”馬浮冷笑道,“知道怕就好。”
呂烽面無表情,拎起長槍,揚獍趕緊將他拉住,“表哥,不要衝動。”
“不誅此獠!如何對城中百姓交代?如何對冀國萬民交代?”呂烽將揚獍揮退,對馬浮怒目圓視,“你爹是北郡郡守?很好!你喜歡比爹?更好!”
說罷,長槍刺下!
“當!”
槍尖劃過馬浮臉頰,插入地下。
馬浮雙眼一翻,暈厥過去。
這次,卻被林火攔下,“烽子,楊師兄說得沒錯,不要衝動。”
呂烽一臉怒容,“這等人渣,還不能殺?”
林火搖了搖頭,“我或許明白楊師兄的意思。你若現在殺他,不就是動用私刑?”
“沒錯。”揚獍趕緊點頭,“要殺他,便要在刑場依律殺他,這纔是真正還百姓公道。”
呂烽看着地上馬浮,怒哼一聲,在他腹上猛踹一腳,這才轉身離去。
留下林火與揚獍,搖頭苦笑。
遠處,馬賊緩緩而退。
一人跟在拓跋元一身側,“老大,我們這就退了?真不甘心!”
拓跋元一看他一眼,“我會忍氣吞聲?”
那手下似是不解,“可是,老大你連馬浮都給了他們。”
拓跋元一放開繮繩,任由戰馬縱馳,“放心。我吩咐你的事情,都辦好了?”
那人點頭,“馬浮的手下全都殺了,特意留了三人,放他們跑回去報信。只是,老大,這樣做有什麼意義?”
拓跋元一勾起嘴角,“你說,那些當官的最擅長什麼?”
手下略微皺眉,搖了搖頭。
拓跋元一哈哈大笑,“他們呀,擅長的事情只有一件。”
“內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