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山師陰提醒,紀律不由停下腳步。
“不要停下。”林火趕緊拉住紀律,拖着他手向前走着,腳下稍稍放慢,低聲提醒,“那個接待弟子,還在看着。”
紀律不敢回頭,林火將他推在身前,偷偷側頭窺視。
那接待弟子,仍舊不時瞥來,看來這人疑心頗重。
林火索性勾住紀律肩膀,裝作與紀律聊天,口中卻是詢問姜杉,“有什麼問題?”
姜杉沒有回頭,小聲回答,“你猜那些布袋裡放的是什麼?”
林火心中無奈,臉上依舊掛着微笑,“這都什麼時候,你還要賣關子?”
姜杉微微一笑,“若真是如紀律所猜,這些是送完後山的食材。那麼,爲何布袋數量會如此之多?難道這麼多個江湖大漢,只是幹呼呼地吃米?不說酒肉,就連蔬果都不曾見到,我可沒這麼好的胃口。”
林火心中稱是,這樣說來,確實有些蹊蹺。
山師陰接過話頭,“我常年在外經商,對糧食也是聊熟於胸。可就算是最爲飽實的龍山米,也不可能有這分量,將車轍壓到這般深度。況且山路顛簸傾斜,這些布袋重於一邊,換了個坡度,自然會重心流動,米粒可不能這般細緻流動。”
林火心中明瞭,這些板車必有問題。
當機立斷,他立刻說道:“你們繼續進場,我跟着板車,探查一番。”
呂烽立刻說道:“我同你一起去。”
“不行。”林火開口拒絕,“那大會之上,只怕也不會安生。這裡人多手雜,若是隻留楓叔一人,我怕你們應付不來。畢竟這些江湖人士性子桀驁,若是真的動起手來,再聰明的腦瓜也是無用。”
呂烽抓住林火,“若是讓你一人,我們也不能放心。”
兩人對視,林火明白,只怕夥伴們不會讓他孤身一人。
眼看石窟就在眼前,必須做出決斷。
林火決定獨斷專行一次,正準備說話,紀律卻開口了,“要不,我陪火哥一起?”
“你?”
衆人看向紀律。
姜杉與山師陰相視一眼,同時點了點頭。
紀律趕緊說道:“帶上我,我對昂山熟悉。若最終無功而返,我也能把火哥帶出山來。”
林火還是擔心,紀浩已經丟了性命,若是真有危險,他怎麼能讓紀律再入火坑。仍舊猶豫,南柯望了過來,“我隨你去。”
“不行!”林火脫口而出,隨即嘆了口氣,拽住紀律手腕,“隨我來。”
隊列已經靠近石窟,林火與紀律兩人瞅準機會,趁着另一支隊伍擦肩之際,混出隊伍。
南柯也要跟上,卻被章昭平攔住。他雙眼注視書卷,口中淡淡說道:“莫要節外生枝。”
南柯微微皺眉,也未說話,跟着“花燭幫”的隊伍,走入石窟之中。
卻說林火那邊,兩人稍稍壓低身形,垂着腦袋混在人羣之中。幸好周遭小門小派甚多,穿着五花八門,也算是對兩者極佳掩護。
故技重施,幾次更換隊列,眼看就要接近板車。
一個人影突然將兩人攔住。
正是門口接待!
接待面上泛着笑容,眼中卻有些冷,“兩位不入會場,這是要去哪裡?”
身邊紀律渾身一緊,林火暗叫不好,趕緊扶住紀律手臂,“這位師兄,我這紀律兄弟,突然腹中不適,我帶他找個地方方便一下。”
他在心中暗暗苦笑,這一年被花袍與紅袍兒聯手戲弄,他隨機應變的本事,倒是強了不少。
那接待狐疑地看着兩人。
紀律確實緊張,臉色微微發白,倒真像是腹中不適。
接待笑着說道:“紀師弟怎麼如此不擔心,定然是吃壞了東西。但也不能隨處方便不是?不知道的,還以爲我們這昂山大會成了茅廁。幸好我們準備周到,已經搭建了臨時茅房,我這就領二位前去。可不能亂走,若是誤了時辰,那纔是天大損失。”
林火心中暗道,就連如廁都會受人限制,這大會果真藏有貓膩,但他臉上感激笑着,“那就勞煩師兄了。”
接待嗯了一聲,領着二人,朝石窟外小林走去。
林火扶着紀律,跟在那人身後。
行了片刻,林火回頭觀察,此地已見不到會場吵鬧。
悄無人息。
林火立刻上前,一記手刀,砍向接待後頸。
那接待似是聽到風聲,就要回頭。奈何林火手快,瞬間將他擊倒。
接待身體一軟,躺倒在地。
“火哥,真是好身手。”紀律讚歎,轉身要走,“我們快些回去,說不得那些板車還未走遠。”
林火卻不動。
他並不擔心板車走遠,尋蹤辨跡本就是他看家本領。只是他看着昏迷接待,腦中閃現一個主意。
約莫盞茶之後,林火換上一身灰衣,腰間綁着七彩布條,趕上板車隊伍,和最後那車弟子打了個招呼,“師兄,你們走的也忒快了些。”
最後那車弟子疑惑看他,“你這人,怎麼回事?”
林火撓着後腦,哈哈傻笑,“我是前面幾車。師兄弟多,也用不到我,我就去林裡小憩了一會兒,想不到你們已經到了這裡。”
那弟子似是不滿,“你這般偷懶,若是讓門主知道,必定要門規處置。你又不是不知道,門主御下極嚴,門規堪比軍規!可別連累我一起受罰,快去幹活。”
軍規?
林火心中想到,怪不得“七武門”崛起如此之快,這黃門主倒是深知“沒有規矩,不成方圓”的道理。
他臉上卻是裝作害怕,“我可不敢再去前面,若是被發現那可慘了。”
押車弟子不滿道:“那也別在這拖累我。”
林火裝作面露難色,從懷裡掏出一錠碎銀,交到押車弟子手中,“師兄,我偷懶這事兒,可千萬不要吐露出去。”
那弟子面露喜色,停下推車腳步。
前方車隊緩緩走遠。
那弟子看着手中銀兩,卻又皺眉將碎銀塞回林火懷裡,“你可是從前面偷懶過來,若是被前人發現,還是要受罰。”
林火又加了一塊碎銀,“我自會打點,只求師兄不要出賣我。”
那弟子挑了挑眉,這纔將碎銀納入懷中,“既然你這麼說了,法理不外乎人情,師兄就勉爲其難收下了。你也來快些幫忙。”
說着他便轉過身去,準備繼續趕車。
林火眼中精光一閃,又是一記手刀,那弟子哼也未哼,徑直躺倒車上。
林火微微一笑,朝身後招了招手。
紀律從林後探出頭來,拎着千磨萬擊,小跑過來。他臉上甚是激動,“火哥,你真是,真是……”
“好了。”林火擺了擺手,“快換衣服。”
紀律嗯了一聲,便去扒衣。
林火摸了摸車上布袋,卻發現有些不對,這車貨物似與之前不同。
他撕開布袋一角,發現袋中全是引燃乾草,這倒是廚房中也會用到。
可之前車上,定非此物。
爲今之計,只能繼續追蹤。
林火打定主意,挎上千磨萬擊,推車前行,“我先趕上車隊,可不能讓他們懷疑,你換了衣服,快些趕來。”
紀律點頭稱是。
林火推着板車,快步趕路。
他特意低頭推車,前方弟子瞥了他幾眼,也沒放在心上。
林火心中稍安,仔細觀察山道。
山勢陡峭,隱隱有下降之勢。這條路,竟是通向石窟之下。
要去哪裡?
不一會兒,紀律趕了過來。
林火小聲問道:“你可知道,這路通向何處?”
紀律觀察四周,似是恍然大悟,“昂山石窟下方有一洞穴。這條路便是通向那裡。”
林火微眯雙眼,倒是與他猜測相同,只是去那洞穴,要做什麼?
難道真是野山後廚?
林火搖搖腦袋,將這想法揮出腦外。
前路迷蹤未能知曉,只能見機行事。
兩人便不再說話,默默推車。
過了片刻,似是因爲氣氛沉悶,紀律低聲問道:“火哥,你真是紀浩朋友?”
林火微微一窒,隨口說道:“是啊,我們一起經商。”
“是嗎?”紀律苦笑,“你們可不像是商旅。”
林火心中一突,並未接話。
紀律又小聲說道:“紀浩,到底是怎麼死的?”
林火雙手發緊,撇頭看着紀律。
紀律似是有些緊張,“你可不要誤會,我可不認這不着家的混蛋,只是好奇。”
林火嘆了口氣,沉聲說道:“你哥……你哥他,爲了給你們掙錢,死在……死在跑商路上。”
“是嗎?”紀律慘然一笑,“說到底,還是爲了錢。”
林火暗暗嘆息,實話怎麼都說不出口。
兩人間無聲沉默。
一路無話。
山路漸漸平緩,遠處見着一口大洞。
倒似天公不願這昂山完美,生生在這山壁之上,剜出個刺眼窟窿。
板車隊列進入洞中。
林火與紀律相視一眼,緊跟隊伍,進入洞中。
初入洞中,雙眼稍有不適,洞中昏暗,竟是沒有火光。
這烏漆墨黑,到底是要做什麼?
林火心中疑惑,嗅了嗅鼻,隱約間,似是有些刺鼻氣味。
石道穿行,如同走向幽冥地府,不知魂歸何處。
林火漸漸有些緊張,手心冒出汗來。
紀律更是靠近林火少許,渾身微微打顫。
石道不長,卻又似永不見底。
終於,光亮再現。
這石道盡頭,竟是一處大窟,山壁遠側有一開口。光線,便是從那口照射進來。靠近開口處有一石臺,臺上站有兩人。
一人身穿灰衣綵帶,應是七武門人。
而另一人,約莫八尺身高,全身罩在黑袍之中,掌中拄着一支黝黑柺杖,鋥亮反光,不知是什麼材質。
石臺之下,衆多門人,忙忙碌碌。他們解開布袋,將袋中物品灑在地上。
這一倒,林火看得目瞪口呆。
他終於知道他們運送何物,
他也知道刺鼻氣味何處而來。
他更明白,爲何石道不見一絲火光。
皆因布袋之中,全部都是……
黑!火!藥!
他們想要炸山?!
林火心念急轉,耳廓微動,正聽到石臺之上,兩人對話。
那門人似是年輕,語帶猶豫,“這得要死多少人?”
那黑衣嗓音略帶沙啞,深沉磁性,可他說的話,卻令人如墜冰窟。
冷冷笑聲,伴着沾血話語。
“人命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