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舞先生?
亦或是,豔絕一方?
林火曾經想過,豔絕一方貴爲花晨閣閣主,怎麼也得四五十歲纔對。現在看來,怎麼會是一個二十芳齡的姑娘?
而又是怎樣的姑娘,才能被稱爲豔絕一方?
當豔絕一方回過頭來,月光將她那側臉暈染,林火突然想起一首詩來,“芙蓉不及美人妝,水殿風來珠翠香”。
可他轉念一想,芙蓉,暗香在此時此刻,也成了庸俗之物。
那是怎樣一幅畫卷?
雕窗鏤光入,明月無暇垢。
清風漫,白紗浮,仙子悄然落塵來。
林火在一時之間忘記了自己爲何而來,只覺得破了這月色寧靜,一心想要退回樓下。
可他退了一步,纔想起來自己已經無路可退,也想起自己便是來劫持面前這位仙子。
誰能下得去手?
當初言舞先生只是還是戴着面紗,林火便覺得她氣質空靈,如今見到面容更覺面前女子,便該是天上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女兒。
林火倒是在樓梯上進退兩難。
“是你啊。”言舞先生輕聲說着,便像是當初在私塾中和林火平常對話那樣,平淡如水。
說完這話,言舞先生又回過頭去,重新望向明月,將整個後背留給林火。
白紗透着月光,言舞先生的背影,朦朦朧朧。
林火心中更是遲疑,眼前這位姑娘,當真是四位天人之一的豔絕一方?當真能夠當得花晨閣,這樣一個冠絕蜀地組織的首領?
要知道,無論是之前在私塾,還是在這閣樓之上,林火都沒能從面前之人身上,感到一星半點的真元之力。
難道豔絕一方還在別處?可弱勢在別處,葵婆爲何如此緊張?
林火咬了咬牙,他最終還是決定將問題放在臺面之上。
“言舞先生,咱們又見面了。”林火將刀劍收了起來,特地發出聲響能夠讓言舞先生聽到,這便是表明自己並沒有敵意。
若面前不是豔絕一方,林火自然不必動上刀兵,若面前就是豔絕一方,林火動了刀兵也不會有太多差別。
言舞先生似乎沒有注意到林火的特意爲之,她依舊望着明月,“你也是上來賞月嗎?”
林火愣了愣,一邊苦笑一邊摸着鼻尖,“算……算是吧。”
“是嗎?你來的正是時候,今晚的月亮,纔剛剛開始好看起來。”言舞先生說着誇耀的話語,可言語間聽不到半點波動。
林火摸着鼻子,不知道該怎麼接話。
“對了。”言舞先生又突然說道:“我上一次還沒有問你的名字,平常人若是這樣,是不是很沒禮貌?”
“還……還行吧。”林火倒是有些跟不上面前這姑娘的思路,“我叫林火。”
“我記住了。”言舞先生似是用力點了點頭,以此來確認自己已經記住了林火的名字。
她又問道:“那我應該怎麼稱呼你,林大俠,還是林少俠?我對你在江湖上的名聲不太瞭解,平時都是葵婆在處理這些事情。她常常與我說,可我沒怎麼用心記。”
林火又摸了摸鼻子,“先生叫我林火便是了。”他不願在這些事情上多做糾纏,以他與言舞先生短暫的交流來看,若是一直這麼說下去,兩人的話題不知會飄向何處。
更何況下面昌意還在面對葵婆,林火不能浪費太多時間,“我有一件事情,還要請教先生。”
言舞先生緩緩回過頭來。
林火與她雙眸對視,竟被那一汪清澈盯得瞥開目光。
“葵婆與我說,平常人說話,應該看着別人的眼睛,我差點又忘了。”言舞淡然說着,林火能夠感到那目光始終定格在他身上。
他不得不回過臉去,再次與那目光相觸。
這一次,林火沒有閃避,更是感到自己也隨着那目光平靜下來,他輕聲問道:“言舞先生,便是豔絕一方?”
“是啊。”言舞先生點了點頭,“他們就是這麼叫我。”
林火得到肯定答覆,方纔平靜的心神,再次動盪起來,“先生若是豔絕一方,怎麼會……怎麼會一點真元都沒有?”
“爲什麼沒有真元?”言舞先生依舊平靜地回答道:“因爲我忘了。”她的眼中,第一次透露出迷惑,就像是林火當初在私塾看到的那樣,“我忘了什麼是人。”
“忘了什麼是人?”林火低聲重複,話中滿是大惑不解。
白紗言舞卻見林火那聲呢喃,當做了提問,輕聲回答道:“天人通天之意,達己之心,雖爲天人,亦然爲人。可我連人是什麼都不知道,連我自己是什麼都不明白,我又怎麼能稱作天人?”
林火愣在原地,他突然明白了豔絕一方癥結所在。
“天道”一途,若是以林火自認淺薄的認識來看,便是一個認識自我的過程。
知己,方能知世界。
若是連自己是什麼都不明白,談何天人?
可問題卻是,面前這位白紗言舞,原本是個實打實的天人境界,這一點曾經在大胥先生與黃袍老祖的對話中可以得到印證。
這天人,怎麼會重新落入凡塵?
林火不由想到當初三位天人同舞,偏偏豔絕一方沒有到場。要知道大胥先生也是在感應到黃袍老祖之後飛速趕來,同爲天人,豔絕一方絕不會沒有半點感應。更何況黃袍老祖也說,豔絕一方與他有些私怨,那更是不會放過找茬的機會。
這樣一來,結論只有一個。那時候豔絕一方之所以沒有到場,便是因爲當時,她已經落入凡塵。
林火又想到黃袍老祖曾經提到過的那些細節。
大胥先生與豔絕一方,皆是得三生石入天人。
依靠外物,故而境界不穩。
大胥先生多年浸淫,最終得三生石而入天人,那三生石還算是最後一絲頓悟之因。
豔絕一方不過是個二十出頭的姑娘,得三生石入天人境界,偏偏根基淺薄,纔會有今日落入凡塵之事。
那也就說明了葵婆爲何如此緊張。
現在這個落入凡塵的仙子,若是讓外人知道,也不知有多少欲圖染指者趨之若鶩。更何況豔絕一方代表了花晨閣的最高武力,也是花晨閣最大依仗,這件事情若是被天下人知曉,別說天下人,若是讓蜀地人知曉,或是怎樣一場動亂?
如今,林火又該做些什麼?
他爲活命而來,當真要劫持面前這位“凡人”?
這種事,林火做不出來,他此生也不會去做。
所以他邁步向前,無比真摯地看着言舞雙眼,“言舞先生,我能不能,請你幫個忙?”
……
斷梯之下,昌意師兄正與葵婆……嗯……
對峙……
“他進去了!?”葵婆面上條條皺紋皆在顫抖,“你們知道你們做了什麼?今天!你們誰都別想活着離開這裡!就算他是許歌的養子,也不能活着離開!”
昌意虛着雙眼,打了個哈欠。他手裡提溜着竹葉青,滿不在乎地說道:“他進都進去了,你這老太婆還想做撒?我可告訴你,我這師弟可厲害,人稱花叢藍蝴蝶,說不定這會兒你們閣主已經對我這師弟一見傾……哎呦!”他回頭瞪了武夢一眼,“你扭我肉做什麼?”
武夢迴了他一雙白眼。
葵婆卻是聞言暴怒,“老生殺了你!”身後兩名橙衣趕緊去拉葵婆。
“殺,殺,殺。”昌意倒是渾不在意,一副無賴嘴臉,“老子就站在這裡讓你殺,你殺了我進去也晚了,明天你家閣主就要出嫁咯!”
“閃開!”葵婆面色鐵青發黑,一把推開身後兩人,身上天位威壓澎湃而出,“老生今天便是拼了命也不要……”
“葵婆。”在場幾人耳中,突然傳來一聲輕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