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天之後白瑞被薛美人接了回來,就擺放在剛剛裝修好的房間裡。嶄新的房子到處掛滿了白色的帷幔和白花。胭脂說,這些話都是薛美人一個一個親手扎出來的,連續紮了三天三夜,扎得手上都是血泡,終於在第六天的傍晚把靈堂全部都佈置好了。
白瑞的屍首就停放在靈堂的正中央,屍首上蓋着白布,腳前放着一個薛美人親手做出來的靈牌。古雨濛前來吊喧的時候看見靈牌上寫着:亡夫白公之靈位。
古雨濛以爲這個靈位是以白落花的身份立的,胭脂卻說,不是的,靈位是以薛美人的身份立的。古雨濛驚訝,換句話說,薛美人雖然和白瑞沒有什麼關係,但是卻把白瑞當正了自己的亡夫。
古雨濛深深地明白薛美人此舉會給自己帶來什麼樣的後果,她選擇了以妻子的身份爲薛美人立了一個靈位,現在白瑞死了,那她就要爲白瑞守一輩子的活寡。
看着薛美人跪在屍首旁邊雙眼紅腫的樣子,古雨濛都不知道自己究竟給這個異世界帶來了什麼,或許,她的到來只會是帶來了噩運,看着大周,北齊以及現在的西涼白瑞,她知道,她不應該來的。
本想去安慰幾句,卻是不知道該如何開口。白瑞是死多多少少和古雨濛有點關係,雖然她還不知道白瑞究竟是因爲什麼被丫蛋害死了,總之,古雨濛把這個責任攬在了自己的身上。
來吊喧的客人並不多,白落花也沒有來。白落花在決定要離開的時候並沒有想着帶走白瑞,當薛美人提出要把白瑞一起帶走的時候白落花痛快的宣佈:薛美人,你自由了。
薛美人高興之餘立即來到新房子裡把這個好消息告訴白瑞,但是見到的卻是白瑞的屍首。女人的命都很苦,古雨濛心想,也許現在薛美人的心裡一定承受着巨大的苦難,她不知道如何說出口,只是在默默的承受,可能連她自己都不知道這個苦難究竟到什麼時候才能結束。
到了傍晚的時候幾乎沒有客人來了,靈堂內只剩下古雨濛和薛美人兩個人,古雨濛站在屍首前默默無語,薛美人跪在地上久久不起身。
天,漸漸的黑了,靈堂內似乎也有了一股陰氣,讓人覺得滲人。
古雨濛向開口,但似乎還沒有準備好和薛美人說些什麼,便靜靜地站立着。
“謝謝你。”這是薛美人今天說的第一句話,“白郎的朋友並不多,你應該算是他比較好的朋友了吧?”
古雨濛彷彿是默認了薛美人的話,點了點頭。
“那你能告訴我,白郎到底是怎麼死的嗎?真的是病死的?他的身體一向很好,很少生病。”薛美人幽幽地說,“從我們認識起,他就沒有生過病。”
古雨濛知道會遇到這樣的尷尬,因爲他不知道如何接薛美人的話。想了很久,古雨濛才說:“月有陰晴圓缺,人有旦夕禍福,誰也不能保證人就會一輩子健健康康的無疾而終,就像我的男人一樣,現在還中着毒,不知道什麼時候……”
“至少他還活着。”薛美人睜着紅腫的眼睛,“至少他還活着不是嗎?他在你身邊,你至少還能看見他。”
古雨濛默認。
是的,至少元昊還活着,比起丫蛋,比起薛美人,古雨濛不知道有多麼幸運,只是這種幸運也不是古雨濛想要的,她只想平平淡淡地過着日子,然而老天爺似乎不願意看到古雨濛平平淡淡地生活。
進可鳳魅天下,退可一生平安。
古雨濛選擇退,但卻並不平安,有些人不願意看到古雨濛或者其他人平平安安地活着,會派殺手千里迢迢地來殺人,雖然殺的並不是古雨濛,但是那些殺手卻是影響到了古雨濛平平淡淡的生活。
這些事情並不應該發生了,現在發生了之後才知道原來平平淡淡的生活只是一種奢求。誰都不能保證自己活着的時候就沒有人憑空地給自己添一些麻煩。
活着很累。
“什麼時候入土,入土才爲安。”古雨濛不知道說什麼,只能勸薛美人早點把白瑞安葬,“就怎麼放着,也不是辦法。”
“會入土的。”薛美人說,“我只是想讓他再看看這個世界。”
“爲什麼?”古雨濛問了這麼一句沒腦子的話。本想着薛美人會反感,卻沒想到薛美人卻是苦澀的笑了出來。
“爲什麼?不爲什麼,只是因爲他很喜歡這個世界。”薛美人苦澀地說,“他看什麼時候都很樂觀,你知道樂觀嗎,就是沒有悲觀情緒,他把所有的事情都看得很簡單,他不願意把事情弄得特別複雜,他總是喜歡把自己擺在很高的位置,其實他也不願意的,他自戀,但他也自負,他的字,他的文采,他的爲人,都是我最讚賞的。他也有私心,他想單純的藉助於某個人的關係來提高自己和自己家族的地位,他沒想着去害人,但是,卻有人害了他,我不知道是誰,也許天神會懲罰他……”
古雨濛不知道他所討厭的白瑞卻是薛美人眼中的完美男人。他快樂,他樂觀,這些都成了薛美人愛上他的主要原因,也許,同樣一個人在不同人看來就會有不同的優點和缺點,古雨濛自認爲在薛美人面前,她低了人家一頭。
“其實他真的不錯,我們……”古雨濛頓了頓,“我們在一起的時候,他對什麼事情都看得很淡,甚至我宰了他一頓飯,他都沒有說什麼。”
“他就是這樣的人,對身外之物無所謂,但是對身份卻看得非常重要。”薛美人站了起來,來到白瑞的屍首旁,彷彿是在自言自語,“他們家一直都是白家的家奴,只是到了他這一代,才因爲才華而獲取了白落花的提拔,但是逃脫不了家奴這種身份,他想反抗,想把自己的地位提高,他努力了,但是他沒有成功,就死了。”
古雨濛不太好理解薛美人所說的白瑞竟然是那麼的優秀,甚至覺得他的努力都是白費的,因爲這個世界上也許就沒有巫女存在,巫女只是傳說,或者說被蕭峰和古天樂殺光了。
白瑞的努力只是一場幻影,到頭來發現只是水中月,鏡中花。
人最怕的就是努力到了最後,才發現自己的努力竟然是一場空。薛美人對白瑞的愛是那麼的內斂和含蓄,在愛到即將看見曙光的時候卻迎來了另一片黑暗,換作誰都無法接受這樣的事實,然而薛美人卻不得不接受。
她的愛獲得了古雨濛的尊重,因爲在任何世界任何國家,只要有愛的人都應該被認可被贊同。宋代的柳永不知道愛了多少青.樓中的女子,他的愛是卑賤的嗎,不是,是高尚的。只要是愛,那就是高尚的,沒有人比愛更加神聖了。
任何人都可以獲得愛情,任何人……不管美醜,不管高矮胖瘦,不管是傻子還是神經病,他們都應該擁有自己的愛或者得到別人的愛,有愛的世界,纔會永遠和平。
“節哀。”古雨濛說,“如果有什麼需要,一定要告訴我,我會盡我最大的能力幫你。”
“我現在就有一件事情需要你的幫助。”
“什麼事?”
“我想要一個答案。”薛美人說,“你能回答我嗎,我不想聽你剛纔的回答,我要聽你心裡最真實的回答。”
“你說吧。”古雨濛做好了準備。
“那天晚上,你們睡在一起了嗎?”
面對這個問題,古雨濛也不知道如何回答,因爲她自己也不知道答案,那天晚上發生的事情古雨濛連一點兒都不記得了,只記得自己和白瑞在一起喝酒,然後,喝多了,然後,睡着了,然後,醒來了。
她醒來的時候一.絲.不.掛,但是她感覺不到自己和他有了什麼,女人是非常敏感的,有點什麼她總會能感覺到。那麼,那天晚上到底發生了什麼呢?睡是睡在一起了,然後呢?
“睡在一起了。”古雨濛誠實地回答,然後聽着薛美人的話。
“哦,那天晚上,我在門外站了很久。”薛美人的話讓古雨濛大驚。
“那,你看見什麼了?”古雨濛最想知道的,就是這些。
薛美人看着白瑞的屍首,眼淚像斷了線的珍珠一樣掉落下來。她頓了頓,才說道:“那天晚上,你們都喝多了,打翻了一壺酒,灑得你們滿身都是,白瑞背過身,然後你把衣服脫了下來放在爐子上烤,白瑞因爲喝多了迷迷糊糊的竟然坐着就睡着了。你把白瑞放在了牀上,幫着他把衣服脫了,然後你也睡着了。”
薛美人看見了一切。
古雨濛震驚無比。在那天晚上,薛美人就站在屋子外面看了那麼久。
她知道,她剛纔問的問題只是想試探一想古雨濛,如果古雨濛不說實話,那麼得到的答案,也許就不是這些。
真相,對一個人來纔是最重要的。
“白郎喜歡你,我看得出來,她不喜歡我,我也看得出來。”薛美人幽怨地說,“她也許是想和你在一起,只不過,他想太多了,他把自己想得太過優秀,結果,換來了死亡。”
薛美人說完,突然睜大了眼睛看着古雨濛:“你有負罪感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