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征戰,劉曜心情很好,雖然遇到過危險,但也都一一化解。重點是他將自己的疆土擴大,早已經超過了自己的父親,更是得到了滿朝文武的讚美。
所以,他都有些飄,甚至想一鼓作氣乾脆打到江南去,直接將司馬睿建立的東晉也滅了纔好。
當然,這事情也只是想了想。出來大半年了,他算着自己的皇后這幾日也要生了,還是先回去看看纔好。
傳信回去說自己十日後到,但他還是有些心急,悄悄換了衣衫,只帶着郭金等隨行侍衛先行趕路回了長安城。
給三妹妹一個驚喜,讓她開心一下。
之前走的時候,都沒來得及多親親她。自己心裡的確有些不舒服,但一想到她的溫柔繾眷以及那明媚如花的笑晏,身體都會變得柔軟,嘴角還會上揚。
他真的很想她。
匆匆進入皇城的時候,卻發現所有人的臉色都很差,甚至都跪在地上不肯擡頭。越往寢殿走去,這些婢女和宦官都是哭紅了雙眼。
他心裡立時有了不好的預感。
但他不能深想,只是加快了腳步,再快一些。
走到寢殿門口的時候,得到消息的毛鴻茂、毛鴻賓以及張度等人已經跪在了門口,他們身穿素衣,一言不發。
劉曜慌了,慌得腳步踉蹌。
寢殿裡竟然已經燃起了白色的蠟燭,就連牀榻上的帷幔都換成了白色。翠喜和羊獻康已經換上了白色麻衣,孩子們也都是白色麻衣跪在一旁。
屋子裡依然有股血腥味,即便是打開了窗戶,依然不能散去。
“發生了什麼?”劉曜大喊。
羊獻康回頭看着他,滿臉全是淚水,卻說不出話來。
“發生了什麼?”劉曜又在大喊,“三妹妹!”
快到牀榻前的時候,他忽然摔了一跤,直直地跪在了地上,那“咣”的一聲砸在了每一個人的心裡。
翠喜大哭起來,指着劉曜喊道:“你爲什麼纔回來?”
劉曜已經跪爬着衝到牀榻前,看到了安靜躺着的羊獻容。
“到底怎麼了?”劉曜大吼起來。
扁衡勉強說道:“皇后娘娘難產,三日前薨了!”
劉曜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只覺得渾身的血都涌到了頭頂,涌進了眼睛裡,耳朵裡也在嗡嗡的鳴響。
她的身體很輕,也變得僵直。
她的臉上竟然出現了黑斑,隱隱的,不仔細看也看不出來。這是他的三妹妹,最好看的三妹妹,爲何變成了這樣?
劉曜想將她拉扯起來,但又生怕驚擾了她,手伸向了她的面龐,卻又停在了半空中。
“女郎難產,血崩,止不住了……皇子保住了……”翠喜說這話的時候也斷斷續續,哭得很厲害。
劉曜聽着,很仔細地聽到了每一個字,然後一口血直接噴了出來,就噴在了羊獻容白淨髮烏的臉上,殷紅。
急火攻心,劉曜昏死過去。
衆人又趕緊去急救他,場面更加混亂。
入夜時分,扁衡用了極兇險的銀針刺穴的方法,說是若是刺不醒,皇上的性命也沒有了,若是刺歪了,皇上就會變得癡傻。
幸好扁衡的手沒有抖,劉曜醒了過來,但又吐了幾大口血。
他的氣息微弱,聲音嘶啞,看着羊獻康,“三妹妹怎麼了?”
羊獻康的眼睛早已經哭得紅腫,變成了一條縫隙。他抓着劉曜的臂膀又大哭起來,“我也不知道啊,她……生孩子,忽然提前了……然後……”
劉曜閉了閉眼睛,還是轉頭看向了翠喜和李蓮花,這兩個人的眼睛紅腫得更加厲害,“說說吧,我聽着呢。”
翠喜很努力地控制住了眼淚,將羊獻容難產的情況敘述了一遍。良久,劉曜才說道:“你們都下去吧,我想和三妹妹待一會兒,今天趕路實在太累了,我要和她單獨說說話,睡一會兒。”
“皇上。”翠喜聽聞此話怔了一下,忍不住喚了他一聲。
“嗯,你們下去吧,記得把門關上。”劉曜慢慢坐起了身,他躺在了寢殿的側塌之上,平日裡也是羊獻容最喜歡歪斜在這裡看書和做女紅的地方。之前,他還總嫌棄這裡太矮了,他躺下去的時候,就像是躺在地上一樣。
現在,這裡倒是很好起身,也很好站起來,走到羊獻容躺的牀榻位置。
羊獻康想扶他一把,但被劉曜推開了。“你們都出去吧,天都黑了,你們怎麼還不走?”
寢殿裡其實跪滿了人,衆人都看着劉曜,看着他慢慢走向了牀榻,脫下了戰靴,還將羊獻容的身子往裡面推了推,自己才側身躺了下來,臉朝向了羊獻容,輕聲說道:“三妹妹,我回來了,咱們先睡一會兒,有事情慢慢說。”
隨後,他便不再說話,只是單手放在了羊獻容冰冷的身上,眼淚流了出來,嘴角也有血流出。
很安靜,所有人都不說話。
翠喜站起了身,將牀榻的帷幔放了下來。
牀榻裡已經黑暗一片。
劉曜閉上了眼睛,慢慢呼吸着。
漸漸,他聽到帷幔外面的那些人悉兮索索地悄然退出了寢殿,然後有人關上了門。
有燭火噼啪的聲響,很輕微。
他能夠聽到自己的心跳聲,只是腦袋也有些昏沉,覺得這聲響的確是太大了,可能都會吵到身邊人。
他將身邊人抱得緊了一點,輕聲說:“三妹妹,我可累了,不過哦,我這一次全都是勝仗,很厲害的,你必須要誇誇我的。”
沒有人迴應他,連呼吸聲都沒有。
但劉曜還在繼續低聲說着:“你看,我今天着急趕路,提前回宮,就是想給你一個驚喜的。我還算着呢,咱們的兒子應當還有十日纔出生,就想着一定要在你身邊,你就不會害怕了……別怕別怕,我在的。”
死寂。
黑暗。
劉曜睜開眼睛都看不到身邊人的模樣,只能用手去描摹她臉上的輪廓。“三妹妹,你的臉真小,都沒有我的手掌大呢。以後,要多吃一點,要補養回來。”
“對了,咱們別生了,孩子多了一點都不好,太吵了。”
“一會兒你要起來看看的,肖毅給咱們這幾個兒子都起了大名。你說的,覺得福天福地還有劉承的名字都土氣了,一定要讓肖毅給起個有學問的名字,他都起好了,劉承呢,就叫做劉胤,金戈鐵馬的意思。那福天就叫做劉熙。福地叫做劉襲,這個剛生的小的,就叫做劉闡。這幾個字都挺難寫的,你要教教我的。”
他的喃喃低語在空曠的寢殿裡越發聽不清楚,也沒有人能夠聽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