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元十九年末,元宵佳節,整個臨安城一如既往沉浸在新春的歡樂之中。一騎快馬,揚鞭踏塵,破門而入。嘶鳴的馬聲直接將原本熱鬧夜市裡溫馨的氣氛給打破,馬上一個兵士,滿臉焦慮,不停地揚起手中的長鞭,催促着身下的馬兒,似恨不能立刻到達目的地。
街上原本歡慶的人們,驚訝慌亂地給他讓開一條路來,指指點點,議論紛紛,尚不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看這來人的裝束,應該是從邊城合輝送加急快報的士兵。
“這是什麼事啊,大過節的。”
路人紛紛忍不住圍觀,露出幾分擔憂之色,目送那快馬一路穿過大街,飛快奔到南宮門,直奔皇城。
宮牆之內,亦是一派歡騰喜慶,沒有因爲少了任何人而受到絲毫影響。
家宴已經結束,葉蕭遠正擁着婉妃慵懶地起身,準本回宮安寢。
太子領着衆人,正要恭送。受邀前來慶賀的重臣,已經各自散去,乘着車馬,準本出宮離開了。
馬鳴長嘯,突然打破了這和諧的一切。
加急快報直接送到了歡慶殿上,郭公公接過來,恭敬遞到了葉蕭遠手中。
葉蕭遠眉頭擰成一團,十分不滿,看也不看,順手扔給旁邊的國師,醉醺醺吩咐道:“國師,你來拆,念給朕聽。”
“是。”國師悠悠搖了搖羽扇,笑意盎然,接過來,小心拆開,展開仔細看過去,忽而臉色大變,一時間竟無法開口。
“嗯?”半天聽不到他的聲音,葉蕭遠不悅道,“唸啊,磨蹭什麼!”
“皇,皇上!”國師卻是立刻跪在地上,分外忐忑道,“回,回皇上話,合輝,合輝守兵造反了。錦川城,已經淪陷。楚王一家,全部被囚。王妃突然病情惡化,與王爺一同,殉國了。”
“什麼!”葉蕭遠亦是大驚,瞪大眼望着他,忽而上前一步,雙手抓起他的衣領,不可置信道,“怎麼可能!”
國師被他這一抓,渾身顫抖起來,慌忙把急報雙手奉上。
葉蕭遠眸中露出一分遲疑,接過來,定睛望去,臉上醉意頓消,眉頭擰得更深。
旁邊候着的葉裴卿兄弟三人見狀,沉默不語,各懷心事。
“來人!傳令,所有人,迅速趕到大慶殿!”葉蕭遠果斷吩咐一句,也不再看婉妃一眼,拂袖大步朝上陽宮而去。
命令快速下達,原本正準備出宮的大臣紛紛又從馬車上下來,一邊討論一邊往大慶殿方向而去。沒有受邀的臣子,不多時也收到命令,急匆匆出了門,往宮裡趕。
葉裴卿三人,相隨來到大慶殿,片刻後,衆人已經整齊地候在殿上了。
葉蕭遠單手扶着額頭,坐在龍椅上,鬚髮花白,看起來顯出蒼老之色。之前新春宴席上的歡愉之色,一掃而光,取而代之的,是擔憂,還夾雜着幾分畏懼。
“國師,你說。”他沉默片刻,開口吩咐一句。
國師得令,微微踏出一步,轉身對衆人道:“諸位大臣,錦川傳來快報,合輝大將徐克用聯合焉耆謀反,如今依然攻破錦川
,囚禁了楚王一家。王妃和王爺,殉國了。”
“這事兒!怎會如此突然?”
衆人一聽,立刻議論開去,大多人都顯出十分吃驚,對此消息表露出幾分懷疑。
“徐克用大將軍,可是安驍安大將軍親手提拔的,怎麼會突然謀反?”
“是啊,安將軍已經解甲歸田,可賢妃娘娘一直待徐將軍不薄。況且,這徐將軍向來對安將軍十分尊敬,也沒聽說過任何謀逆之心,怎麼會突然就造反了呢?”
“這些武將,當真難關。”
“眼下最重要的是,如何收復失地。這徐克用以下犯上,必當誅滅九族纔對!”
葉裴卿淡淡掃了衆人一眼,餘光瞟了旁邊的葉裴楠和葉裴風一眼。
葉裴楠滿臉擔憂,皺着眉頭,卻是不見驚訝之色。
而葉裴風,則依舊冷着臉,面無表情,不言不語,似乎事不關己。
“諸位大人。”國師忽而提高聲調,對衆人道,“事已至此,諸位再做過多猜測,也是枉然。如今之計,還是需要大家一起商議抗敵之策。”
“國師說得極是,不知,國師有何見解?”其中一個臣子立刻接着他的話問道,正是鄭隆的門生程從遠。之前因爲太子的事情,他已然和自己的老師鄭隆鬧翻。後來,索性直接投靠了國師,倒是頗得國師的賞識,混得風生水起,如今鄭隆病危,他已然有取而代之之勢。
國師含笑對着他點點頭,回身對龍椅上的葉蕭遠行禮,道:“以微臣只見,徐克用乃大將,此番又與焉耆聯手,我方可以從兩方面入手。”
“愛卿有什麼高見,快快說來聽聽。”葉蕭遠立刻面露喜色,望着他,滿臉希冀地問道。
“一來,派出得力干將,南下前往制敵。嘉州歷來爲南北要道,需要派可靠之人,嚴防死守。得嘉州者,得晉軒。所以,守住嘉州的重任,一定要交給可靠之人。”國師慢條斯理道,“其二,這明妃娘娘,乃是從焉耆而來,對焉耆兵馬的作戰方式,一定比我們瞭解。而且明妃娘娘乃軍人出身,武功了得,在焉耆又曾經以蠱術做過隨軍大夫。這次,還望皇上能割愛,讓明妃娘娘亦隨軍南下。一來,可以幫助觀察焉耆兵陣,二來,也能做隨軍大夫。”
葉蕭遠眼珠轉了轉,思忖片刻,點頭:“愛卿分析得頗有道理,明妃的事情,就這麼辦了。”
他說得乾脆利落,並無多少留戀之色。大殿角落裡,一隻潔白的小蛇動了動眼珠,得到這句話後,便悄悄爬出殿外溜走了。
“只是,不知國師覺得,南下抗敵和鎮守嘉州,什麼人比較合適?”葉蕭遠又接着問道。
片刻,他又擡眼掃視一圈,對衆人道:“不知諸位愛卿有何看法?有什麼意見?”
“啓奏皇上,微臣以爲,太子領兵南下抗敵,乃是最佳人選。”程從遠突然站了出來,恭敬道。
葉裴卿蹙了蹙眉,並不言語。
“程大人何出此言?”葉裴楠卻是先一步開口,反問道,“程大人難道不知,太子殿下感染風寒數日,身體有恙嗎?”
“王爺說得是,下官也聽說了。”程從遠不卑不亢道,“衆所周知,太子,乃江山社稷之根本。如今我晉軒大敵當前,皇上自當坐鎮後方,守護臨安。太子殿下縱然身體抱恙,卻能爲了我晉軒百姓而帶兵出戰,豈不是百姓的福祉?”
“可是!”
葉裴楠還要再說,卻被葉裴卿攔住了。
葉裴卿上前一步,對程從遠拱手道:“程大人說得有理,本宮爲百姓出征,乃是分內之事。只是,本宮從未領兵出征過,向來紙上談兵,缺乏實戰經驗。所以,兒臣大膽請求父皇。”
他突然跪在地上,對葉蕭遠認真道:“兒臣請父皇恩准,由國師出任軍師,與兒臣一起率軍出征,南下鎮壓叛軍。”
“這……”葉蕭遠摸了摸下巴,有些爲難地望向國師。
“皇上,國師乃朝中重臣,沙場無情,萬一他要有個三長兩短可如何是好?”程從遠立刻說道,“況且,臨安城也需要留人鎮守,國師乃不二人選。”
“不,臨安城,當由選爲大將軍周耿明鎮守。”葉裴風突然跪地,恭敬道,“周將軍的身份,不言而喻,自然是最佳人選。”
“風兒說得也有道理。”葉蕭遠微微頷首點頭。
臨安城的安危,便直接關乎到他自己的人生安全,自然需要選個萬分可靠的人。而周耿明,不僅是葉蕭遠一手提拔上來的選爲大將軍,更是三公主葉婉玉的丈夫,他欽定的駙馬爺。此人,的確可信。
葉蕭遠正在猶豫,國師忽而笑了,主動開口道:“好男兒自當馬革裹屍,爲國效力。太子殿下畢竟是皇宮貴族,從小在宮闈之中長大,雖然習武,卻並不適合領兵打仗。微臣願意掛帥,領兵南下,收復錦川,直搗合輝,將焉耆人驅逐出境,捉拿徐克用!太子殿下,自然應該堅守嘉州。如此重要的關口,直接關係到晉軒存亡,太子殿下可要萬分謹慎小心了。至於臨安城,就拜託給周將軍了。”
他說着,還意味深長地朝周耿明點了點頭。
周耿明皺着眉,並不看他,只望着龍椅上的人,等待命令。他向來與任何人都不太親近,跟太子之間,因爲有三公主的關係,倒還算不錯,卻也談不上親近。至於國師,這幾年來,一心一意想拉攏他,卻都沒能成功。
宣威將軍向來處事公正耿介,也是出了名的。不願與國師等人同流合污,也在衆人的預料之中。
“大家可還有其他異議?”葉蕭遠象徵性地問了一句,摸摸下巴。
等了片刻,衆人並無什麼更好的法子,他便下令道:“那就依國師所言。太子領兵,明日即刻前往嘉州駐守。國師封鎮南將軍,領兵八萬,揮師南下,收復失地,正壓叛亂。周將軍則率軍留守臨安城。”
一席話說罷,他忽而又想起什麼,補充道:“崇瑞王冷靜沉着,便與太子一併隨軍,前往嘉州,好生協助太子,切記。”
“是,臣等領命!”
衆人各自領命散去,葉蕭遠吩咐完一切,便又即刻回了凝香園婉妃處過夜。上陽宮再次恢復了往日的蕭索寧靜,甚至透出幾分陰森之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