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風兒。”枚淑妃微微伸出手去,咬着牙,目光遊離,似乎想要伸手將他喚回來,卻又不敢面對。
葉蕭遠眉頭擰成一團,望着葉裴風,眸中閃爍着異樣的情愫。
葉裴風擡眼望向他們兩人,忽而覺得葉蕭遠眼中的神色,似曾相識。他突然想起,上次與師父回宮,從東門離開去江南的時候,對方也曾用這種眼神打量自己。
那時候,他還覺得奇怪。當今皇上,爲何會用如此親和愧疚的眼神看自己。如今,他方纔明白過來,原來,那個高高在上的人,不是別人,正是自己苦苦思念了十五年的爹!
他望着兩人,眸中閃爍淚花,連連搖頭:“不,淑妃娘娘,皇上。”
“不,風兒,叫母妃,好嗎?”枚淑妃聽到他的話,頓覺心如刀絞。右手捂住胸口,眼中亦噙着淚花。她的下脣被咬破,流出鮮血來。
葉裴風卻是搖頭:“不,不是。十五年,我的娘和爹,早就死了。我是孤兒,從小是師父一手將我撫養長大!我是孤兒!是孤兒!”
他突然雙手抱頭,猛地搖頭大叫,看得枚淑妃心中直顫。旁邊的葉蕭遠和玄夜,亦有些不知所措。
這孩子是玄夜一手帶大的,平日裡性子冷淡,卻很少發怒,基本不流露自己的情緒。雖然也會笑,但玄夜看得出,他的笑不是發自內心的。反而是他和葉棠梨在一起的時候,笑起來很是真心。這也是他一直沒有阻止兩人來往的原因。
葉裴風太過孤僻,將來走出北辰山,要獨自活下去,這也的性子對他來說太過不利。若是有葉棠梨的開導和幫忙,或許,他這性子能夠稍微改一改。
但是,他還從未見過葉裴風這副幾近癲狂的模樣,看得他甚至有些懷疑自己這個決定的對錯起來。紙包不住火,或許,他一開始就不應該對葉裴風撒謊,說他是個孤兒。
“風兒!”玄夜大叫一聲,臉色有幾分潮紅。
葉裴風被他這一聲嚇得渾身顫了顫,愣在原地。片刻,又擰了眉,咬牙望着玄夜。
“師…父。”他從牙縫裡擠出兩個字。
玄夜聽到,臉上原本強硬的神色頓時崩潰,側過頭去,微微養着臉,難以開口。
枚淑妃仍舊望着葉裴風,兩行清淚卻是不由自主地落了下來。她曾經無數次在夢裡幻想過,他們母子重逢相認的場景。卻沒有任何一次,會是現在這樣。這場相認,來得太過突然,甚至連她自己,都覺得沒有準備好。她突然覺得好害怕,害怕就這麼一下子永遠地失去葉裴風這個兒子。
當年送他離開,都沒有這麼害怕過。他去北辰,離開皇宮,她知道他平安,知道他這些年怎麼過的,也就安心了。可如今,事實突然被捅破,看着眼前人的眼神,她害怕起來。
他不肯認她!不肯認她這個親生母親!
“風兒,我是……你娘。”枚淑妃微微上前一步,想要靠近他。
葉裴風見狀,卻是立刻後退一步,指着她大叫:“不要過來!你不是!我是個孤兒!是師父親口告訴我的!”
他說罷,慢慢搖頭,突然拔腿就跑,瞬間消失在三人的視野中。
枚淑妃一口氣突然上不來,陡然暈倒過去。
“淑妃!”葉蕭遠大驚,跨過去一把將她抱住,“淑妃,你怎麼了!”
玄夜看了一眼葉裴風離開的方向,無奈搖頭
,翻身回去給枚淑妃把脈。
葉裴風一路快速奔跑,分不清方向,也不知道自己要跑去哪裡。像一隻無頭蒼蠅,到處亂撞。又像一隻瘋狗,四處流浪,找不到一個可以去的地方。
他從未想過,自己日思夜想的雙親,不但沒有死,還在皇宮中享受了十五年的榮華富貴,卻將自己拋棄在北辰山上。這麼多年來,他一直告誡自己,師父養育自己十分不容易,所以他不能辜負了師父,更不能辜負了在天上看着他的爹孃。
可笑!真是可笑!當他滿心以爲,天上最亮的那兩顆星星就是爹孃的時候,把所有心事都對着天上的星星細說的時候,他的親生父母卻在晉軒最奢華的皇宮內,享受着世人的朝拜和愛戴。
他做了二十一年的孤兒,卻怎麼都沒想到,自己的爹孃還活着!更沒想到,自己的爹居然是當今手握江山的皇帝!
“站住!”
葉裴風也不知道自己跑到哪裡去了,他強忍着淚水,一路踏着小輕功疾馳,根本不在乎旁邊路過的人用驚訝的眼神望着他。直到被兩個人擋住了去路,方纔不得不停下來。
兩個侍衛警惕地將他打量一番,認出他是玄夜的弟子,交換了眼神。
其中一個侍衛大聲道:“你是玄夜真人的高徒吧,鸞鳳宮現在,不得外人出入。你還是請回吧。”
他們並不想跟葉裴風動手,玄夜真人的厲害,他們早就聽說了。北辰這樣的大門派,又是如雷貫耳。玄夜真人的徒弟,北辰山的弟子,自然差不到哪裡去。況且,長寧一戰,聽說這位葉姓的小徒弟,還立下了不小的功勞。
皇上派他二人,只是守住鸞鳳宮入口,不得人進出。是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能夠不動手,最好不動手。因此,他們方纔開口勸說。
“滾!”
熟料,眼前的人卻是冷冷地吐出一個字。兩個人聽得,不禁頓時怒從中來。
“我們是奉了皇上的命令看守,尊重你們北辰山的名氣,纔對你客氣。你這小毛孩,別敬酒不吃吃罰酒!”另一個侍衛卻是失了耐性,大吼道。
“甚是聒噪!”葉裴風皺眉,揚手一掌過去,將那侍衛瞬間打飛出去,撞在一棵樹上。
另一個侍衛見狀,拿着長槍的手不停顫抖,瞪大眼望着他,卻是不由自主地往後退。
他剛剛準備逃走,背後卻是傳來一陣急促腳步聲。
“快!抓住公主!不能讓她跑了!”
緊接着,傳來一個侍衛的高聲叫嚷,又聽得一羣人快速朝這邊本來的腳步聲。
葉裴風擡頭望過去,卻見棠梨一手拿着個包袱,一隻腳穿着鞋子,另一隻腳卻光着腳丫,急匆匆往這邊跑來。
“公主!快跟屬下回去吧!”領頭跑在前面的那個侍衛,高聲對葉棠梨叫道,“公主!皇上有令,這段時間,您不能隨意出鸞鳳宮。”
棠梨哪裡肯聽他的話,頭也不回,嘴裡嘀咕一句:“傻子纔會跟你回去!”
看到她這般狼狽地跑過來,那守門的侍衛捏了捏手中的長槍,嚥了咽口水,腳卻邁不開步。
“快!攔住公主!”突然,那領頭的侍衛對着門口拿槍的侍衛大叫一聲。
“哦。”拿槍的侍衛突然回過神來,應了一聲,橫着走過一步,擋在宮門口。
只是,他還沒來得及站穩,卻覺脖子上一疼,整個人暈
倒下去。
“風師兄?”棠梨見到門口的葉裴風,又驚又喜。可再稍微跑近幾步,卻覺得有些不對勁。葉裴風的臉色,看起來不對勁。
可身後緊追不捨的那些人,卻讓她甚是頭疼。如今,她也管不了那麼多了。跑到宮門口,她一把拉住葉裴風是手,繼續朝鸞鳳宮外跑。
葉裴風也不問,任憑她拉着亂跑。兩人剛剛跑出鸞鳳宮,對面卻是快速趕來一隊禁衛軍,堵住去路。
棠梨見狀,趕緊停下腳步,回頭望了一眼,那侍衛還在鍥而不捨地追着。她左右看了看,拉着葉裴風,朝右邊的路拐了過去,跑進了御花園。
“快!傳令宮中所有侍衛和禁衛軍,一定要將七公主擋住,皇上有令,捉拿公主,就算是綁,也要把她綁回絳雪軒!”後面追着的領頭侍衛,對身邊的一個小侍衛吩咐一句,又快速追了上去。
那小侍衛得令,趕緊去傳達軍令。只是,心中卻有些疑惑。七公主向來最得寵,平素裡做事雖然有點兒奇怪,性子卻爽朗,又喜歡舞刀弄棒,與宮女太監不太熟,卻與他們這些侍衛和禁衛軍,頗有些交情。卻不知,這一次,究竟是犯了什麼事兒,由皇上親自下令捉拿。
這皇后一病,鸞鳳宮就失勢了,連帶着七公主都不得寵了。早就聽說,七公主不久前爲了惠妃娘娘,當着中嬪妃的面,讓安嬪頗爲難堪。如此一聯繫,怕是她跟安嬪結了仇。這會兒安嬪得寵,指不定怎麼想着將鸞鳳宮整垮。這七公主,怕是要遭殃了。
小侍衛想到此處,不禁邊跑邊搖頭,忍不住嘆氣。這鳳子龍孫,也不是什麼好當的,還不是跟他們這些做奴才的差不多,一旦不得勢,連命都保不住。
他正替七公主擔心,想得出神,沒注意前方的路,卻是一頭撞在了什麼東西上,疼得連連後退,大叫一聲。
被他撞上的東西,亦是大叫一聲。不等他小侍衛反應過來,他的嘴已經被一隻手捂住了。他瞪大眼擡頭張望,卻見七公主正滿臉笑靨地望着他,旁邊那個北辰弟子,正一手拿着劍架在自己脖子上,一手捂住自己的嘴。
“別說話!”葉裴風壓低聲音,威脅道,執劍的手動了動。
那小侍衛趕緊點頭,表示自己會配合。
“你們頭兒讓你去傳什麼命令呢?”棠梨嘴角微微上揚,和藹可親地問道。
葉裴風鬆開手,那小侍衛趕緊勸道:“公主,快逃吧,皇上下令要將你軟禁起來,怕是凶多吉少啊。”
聽到他的話,兩人心中都是一驚。
“這麼說,你是站在我這邊兒的?”棠梨挑眉,有幾分懷疑。
“公主,您忘了?我以前在養心堂守夜受傷,您賞了我一個藥丸子,我吃了不到一日就好了。”小侍衛解釋道。
“啊?”棠梨滿臉茫然,片刻又笑着拍拍他的肩道,“哦哦,是你啊。那就多謝了啊!”
說罷,拉着葉裴風,又是一陣狂跑。
那小侍衛只愣在原地,望着逃跑的兩人,滿臉疑惑,一時間竟不知所措。半天,他纔想起自己還有任務在身,喃喃嘀咕一句:“莫非,是因爲公主要與那北辰弟子私奔,所以皇上纔會震怒?”
他又搖了搖頭,趕緊去傳達命令。他走後不久,旁邊的臘梅叢後,慢慢走出個宮女,正是碧湘。她朝着葉裴風兩人逃走的方向,得意笑了笑,轉身返回青媛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