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缺德國公

更新時間:2013-11-16 8:27:13 本章字數:11007

“不從軍令,是爲不忠;不服主令,是爲不義;置兵於險,是爲不仁;執着舊怨,是爲不恕。如此不忠不義不仁不恕之徒,留着何用?”

郭淮聽見最後四個字,面色慘變,霍然暴退!

“咻!”

黑暗裡,人羣中,郭淮身後,一道冷電一閃,似天光猛然將眼一眨。

“啊!”

寂靜中的慘叫聲淒厲,叫破這令人窒息的夜。

鮮血從郭淮胸口噴射,濺在蘇亞馬前,所有人都巋然不動,冷然看那血浸透夜色。

在太史闌剛失蹤的那些日子,總督府的護衛一樣也流出過鮮血。天紀攔截之夜,二五營那些女子,那些太史闌本人十分珍視,曾經發誓一個都不能少的部下,死傷過半。雖然那一戰打出了蒼闌軍的名聲,可是和慘重的損失比起來,二五營寧可一切都沒發生。

如果不是容楚到來,他們的血還會繼續流下去。

二五營的人們在沉默中憤怒——總督回來,面對這樣的傷損,他們要怎麼交代?

只有以血還血。

“砰”一聲,郭淮的身軀倒地,此時天紀的士兵還沒有從震驚中恢復過來,馬車裡那個冷冷的聲音,已經下了第二條命令。

“燒!”

“呼”地一聲,四面忽然爆出無數火光,天地頓時大亮。

士兵們惶然回首,便看見軍營背後黑影出沒,在點燃營帳。

此時這邊隊伍也不過剛站下來幾句話的功夫,能夠第一時間反應過來的只有沒睡的夜巡士兵,和一些零散的崗哨,其餘將官士兵剛剛起身,衣服還沒來得及穿好。

這邊動作太快,一言不合就殺了主將,隨即便放火,那些衣服穿了一半的將官士兵們,迷迷糊糊中還以爲是敵人闖營,當即踉蹌奔逃,衝出營房。

軍械庫和糧草庫已經被第一時間奪下,士兵們驚惶奔走,將官們拼命約束,可是此時亂像已生,哪裡約束得住?

待他們看清主事的副將郭淮竟然已經被殺,更是慌亂。

“不好了!敵人闖營!”

“東堂殺來啦!”

“那邊有敵人!”

“安靜!安靜!”

……

軍營像一鍋沸騰的粥,潑了遍地,驚叫聲吵嚷聲馬嘶聲怒喝聲……鬧得最亂的時候,一個雄壯的聲音忽然響起。

“奉天紀少帥命,現將天紀東大營諸將士歸併新建之援海大營!原營不留,就此燒燬。現所有人,一刻鐘之內自我整束,迅速集結!”

軍營的時間命令向來嚴格,衆人一聽一刻鐘之內要整束結束,自然便緊張起來。

有些人還沒反應過來,毀舊營是什麼意思,那邊又開始呼喝。

“稍後移軍新大營,一切用具衣物武器自帶,新營不予供應!進入新營後,如諸般裝備不齊,貽誤訓練或出戰,以違抗軍令論處!”

衆人眼底出現一圈圈的漩渦——好個不講理的命令!

言下之意就是馬上要把這個舊大營燒燬,只給所有人一刻鐘的時間,搶出自己的衣甲被褥武器用具……火頭兵還得搶出鍋碗瓢盆,新大營不會供應任何裝備,過去之後立即編營訓練,到時候萬一什麼東西沒搶出來,沒有被子就等着凍死,沒有鍋碗就等着餓死,沒有武器更好——等着被砍死。

這麼缺德的命令一下,士兵們想着移營之後什麼都沒有的淒涼和被動,都嗷地一聲,趕緊回去搶東西!

這邊一搶,那邊幾個想要整束隊伍對抗的將官命令便沒人聽,將官們面面相覷,一邊想着這麼晴天霹靂的移營,回來後少帥追究,一邊看着郭淮屍體心驚,想着自己反抗是不是也挨一冷箭招呼?一邊瞧着士兵瘋狂收拾,忽然想起真的移營了自己沒有武器衣甲也一樣倒黴,連忙招呼親兵,“快給我收拾東西!”

本該兇猛對抗的軍營,現在在忙着整束內務;本該執刀反抗的士兵,現在像一羣打理家務的大媽……

幾騎快馬在營地內迅速奔走,將命令傳至每個角落。

“超時者,殺!”

“反抗者,殺!”

“擾亂隊伍者,殺!”

“陽奉陰違者,殺!”

又是一堆殺氣騰騰的殺字,半夜裡聽得人汗毛直豎。

好容易東西都搶了出來,實在大件的東西沒法帶只好忍痛拋棄,士兵們頭頂鍋蓋,身披麻袋,腰纏錢袋,手提被窩卷……一個個狗熊似地挪出來。

還有些聰明的,把四季衣甲都鼓鼓囊囊穿在身上,腰上繫了幾條腰帶,掛了好幾雙鞋子,丁零當啷一步三喘地出來,站那兒搖搖欲墜,別說打仗,一個指頭都能壓得晃三晃。

蘇亞等人拼了老命才忍住了笑,拼命繃着臉維持嚴肅——國公實在太缺德了!他怎麼想得出來的?

迅雷不及掩耳殺主將,隨即燒營逼亂天紀軍,又來個一刻鐘搶裝備,等到裝備背齊,這些人身上負重幾十公斤,還有什麼能力再出幺蛾子?

這下還省了建新營要出的大額裝備銀子,直接從天紀那裡搶了出去,搶出去也罷了,還是逼人家自己搶自己,自己搶自己也罷了,回頭還順手把人家舊營給燒了。

缺德到姥姥家了。紀連城回來,少說也得吐血三升。

容楚和太史闌一樣,閃電般快,先聲奪人搶盡先機,卻比太史闌還狡猾,殺最少的人,得最好的效果!

蘇亞等人想笑,更多的是佩服。今日容楚帶來的人其實不多,他們還狠狠擔心了一陣,見國公微笑從容,又怕他久不經戰陣,掉以輕心,如今才知道,世間智慧驚才絕豔,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果真如是。

天下名將,今見顏色!

此刻火勢漸大,四面紅光騰躍,人影紛亂。黑色馬車如城堡般巋然不動,海風從海岸奔來,微微掀起黑絲車簾,滿車被爛漫火光照亮,映見斜倚車壁的人影,寬衣廣袖,玉帶金冠,玉白的手指輕執書卷,含笑翻過一頁。

也翻過靜海風雲史上,奇詭厲殺,令人震撼的一夜。

蘇亞等人隔簾望着那從容人影,想着他輕攏慢捻如撥絃,便平了這亂地紛擾爭霸曲;想着他含笑遠奔棄尊嚴,不惜假扮女子爲她作嫁,功成交付,一笑遠行。

世間奇男子多矣,可除了他,誰能笑看尊嚴性命,只爲她一瞬妥帖?

蘇亞只覺得心潮激涌,不知是爲自己感傷,還是爲太史闌歡喜。

她微微躬下身去。

其餘諸屬下都肅然,躬身施禮。

千萬感激,付於一禮,容楚不過含笑擡了擡手。對於他來說,做這些,不圖感激,不求回報,甚至不在乎別人知不知道,因爲這是分內事。

老婆的事,可不就是自己的事?

遠遠地也有人瞧見這一幕,眼神裡掠過疑問——瞧着太史闌的那些護衛,今兒有些奇怪啊,還有那簾子翻飛間出現的人影,那姿態美則美矣,卻和傳說中永遠筆直的總督不太相似……

這念頭一閃而過,隨即他們忙着打包去了。

營地裡,如一座座移動巨山般的士兵們惶然着,下意識要按原有隊形集結,驀然那邊又下了命令。

“以我等劃線爲界!按東南西北四方向營房位置集結!”

這一來又打亂了將官和士兵的舊日安排,人的意識存在斷續性,想好的東西一旦接連被打斷,就會出現混亂和盲從。容楚正是把握住這點,將天紀軍攪了個昏頭昏腦。

等到這一波排隊的亂象過去,天紀軍已經服服帖帖,不知道反抗了。

這時候軍械和糧草庫的主要裝備,也已經被整理出來,裝上了容楚帶來的大車,容楚讓二五營的人,帶領本地府丁,押送天紀東大營隊伍。

三萬士兵,揹着扛着拖着拽着,浩浩蕩蕩出了大營,一個個體型如狗熊,挪動似蝸牛,此時天色將亮,有些人掙扎着悄悄回頭,才發現自己的隊伍長到不見尾,押送他們的卻只有寥寥一批士兵,每個士兵照管足足有里長的隊伍。

天紀士兵還好,不過瞠目結舌而已,那些將官險些一口血吐在塵埃——早知道就這點人,昨晚何必被攆得雞飛狗跳,乖乖聽話?

現在後悔想反抗也晚了,每個士兵都拎着提着吊着拖着一大堆,要怎麼反身作戰?

將官們默默吐血——三萬大軍,就這麼被人空手套白狼給套走了!

少帥回來,該怎麼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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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連城此刻正在大海之上,肖想着青春處女,絲毫也沒想到,他的生平大敵悄沒聲息地來到了靜海,再一次公開挖了他的牆角。

他此刻滿心陶陶,都是天真靈巧,渾身都噴薄着少女氣息的容榕。

“世濤。”他親自給邰世濤斟酒,親親蜜蜜地對他道,“你跟隨我這麼久了,我的事向來也沒有瞞着你的,你也知道這兩年,我有那麼一點事兒。這事兒一直煩擾着我,這些日子吃不下睡不好,眼瞧着就熬瘦了……”說完摸摸臉,嘆氣。

邰世濤心砰砰直跳,勉強壓着嗓子道:“少帥富有一軍,深受老帥喜愛也深受屬下愛戴,卑下覺得少帥大可不必憂思過甚……”

“哎,你就別說這些套話了。”紀連城晦暗着臉色,打斷他的話,“什麼事兒,我想你也知道一點。現今我那毛病兒,如果總治不好,將來如何承繼天紀軍權?我那幾個虎視眈眈的兄弟,又如何肯放過我?”

邰世濤不敢接也不敢不接,又想着這事兒和他要容榕有什麼關係?平白無故紀連城可絕不會提起他這要命心病。

“海鯊老爺子剛纔告訴我,”紀連城笑眯眯地把膀子架在他肩膀上,“我這其實也不算什麼,不能諱疾忌醫,當真便躲着了。他說他有個偏方,以前治好了個重病的,就是要十五六歲豆蔻少女,乾淨的,用他的法子,好好的樂上一樂也便好了。”

邰世濤嚥了口唾沫,只覺得心火直冒,喉嚨乾澀,恨不得一拳打死眼前笑着的人,然而他最終也只是低聲道:“少帥,這位也不是我親妹妹,說起來是恩人……”

紀連城挪開胳膊,斜眼瞅着他,笑容有點陰惻惻的,“哦,你不願意?”

“少帥。”邰世濤苦笑,“這……這似乎不是我願意不願意的事吧?”

“海鯊老爺子說了,他那辦法,得女子自願配合,強求不來,否則我何必來找你,直接要了她便是。”紀連城笑得狂妄,“我瞧着這姑娘,對你似乎有幾分意思,要麼你去勸勸她?”

“不要冒險硬勸……”紀連城把嘴湊到他耳邊,悄悄道,“如果風頭不對,你就別提,直接吹燈,然後……咱們換人……”

邰世濤嗅着他嘴裡魚腥味兒,恨不得將他一把抓起來,塞到黑背鯊的嘴裡去。

他咬緊了牙才阻止了自己沒呸紀連城一臉,偏臉深呼吸一次後,再轉回來已經是一張微帶猶豫的臉,“少帥……”他低聲地,有點不好意思地問,“真的會給我提副將麼……”

“當然!”紀連城神態慨然,“你不要有心理負擔,便沒這事,你也該升一升了,上次你及時發現罪囚營不良動向,免了一場風波,我還沒賞你呢。”

他心下對邰世濤表現滿意。如果邰世濤二話不說應了,他倒要疑一疑他做人心性,以及是不是有假。如今邰世濤有幾分猶豫爲難,卻又老實承認爲職位所動的模樣,倒讓他覺得真實。

“那麼……”邰世濤低低道,“咱們以艙房燈光爲號,燈光滅了,少帥便來,如何?”

“好!”

……

奪奪敲門聲響起,第二聲容榕便開了門,看見門口是邰世濤,早已笑眯了眼。

邰世濤閃身進門,砰一聲用背抵上了門,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容榕嚇了一跳,臉唰地紅了,剛羞澀地低下頭去,邰世濤已經急促地道:“蓉蓉姑娘,我有件事要說給你,你……你先答應我,千萬別生氣!”

容榕已經給他通過名,他卻沒聽仔細,以爲她只是報了小名蓉蓉,也無心問她家世出身。

容榕心砰砰跳着,忍不住便掠過一個念頭——他……他是要向我表白情意麼……或者直接求娶?所以才希望我答應?所以才怕我生氣……可是這樣貿然求婚真的好嗎……我連他身份都不清楚……可是我不答應,他會不會從此就不敢再開口了……怎麼辦……怎麼辦……

她左思右想,心緒複雜,竟然不知該如何回答,感覺到邰世濤焦灼的眼神,也不敢擡頭,盯着邰世濤的靴尖,忽然便失了剛纔的伶牙俐齒,吶吶地道:“你……你先說……”

邰世濤心急如焚,哪裡注意到她的小兒女心思,只有點奇怪爲什麼她的耳朵那麼紅,透明蘿蔔似的。

他停了停,想想該如何措辭,容榕卻以爲他在緊張,咬緊嘴脣低低道:“放心……我不會生氣的……”

“那就好。”邰世濤吸一口氣,道,“紀連城想……想佔有你,我想和你做場戲……”

他實在覺得這事情難以啓齒,更覺得身爲紀連城的屬下十分丟人,說起紀連城的名字時聲音很低,幾被海濤聲淹沒,容榕沒聽清楚,霍然擡頭愕然看他,手猛地抽了出去。

邰世濤這才驚覺自己因爲尷尬,剛纔一直握着她的手,頓時更加難堪。容榕一眨不眨地注視着他,眼睛裡的光亮慢慢暗了。

邰世濤眼看她眼神漸轉陌生和失望,不知怎的心頭也發堵,暗罵自己怎麼能想出這主意,又怎麼有臉來和她說?紀連城如此無恥,自己自當拼了一身性命和他你死我活,何必再牽扯上這不會武功的善良姑娘?

“對不住,我剛纔……一時發昏。”他簡短地道,“我走了,之後……你想辦法下到艙尾,一般那邊都有小船,劃了趕緊逃生吧。”

他思量着就算自己和紀連城同歸於盡,海鯊也不會放過她,只得讓她先逃生了。

他大步走了出去,容榕看着他筆直的背影,忽然明白了他來說這句話,必然是逼不得已,而他此去,也必然是孤注一擲。

邰世濤面容平靜,他知道紀連城就在不遠處看着這艙房的動靜,知道自己只要走出這門,就等於計劃失敗,等於告訴紀連城他沒有去誘惑容榕,那麼等着他的,就是暴怒的紀連城,和他從不憐憫的報復。

可是那又有什麼關係?

姐姐已經沒了,他留在紀連城身邊的意義也不存在了,他早已受夠了和這小人在一起的日子,要忍受他的喜怒無常,刻薄寡恩,睚眥必報,陰鷙狠毒……

現在好了,一切都可以結束了。

他微微笑起來。

只剩最後一個希望,將來他去的地方,一定要有姐姐。

那麼他還是幸福的,在之後的很長一段日子裡,只有他和姐姐在一起。

……

容榕怔怔地看着他背影,只覺這一刻的少年背影,剛強裡隱然決絕悽傷,每一步都似在離別。

她忽然隱隱明白了發生了什麼。

“等等!”她忽然伸手,在邰世濤邁出門前最後一刻,狠狠將他拉了回來。

她心急之下拉得過猛,滿腹心思的邰世濤竟然被她這一拉,拉得後跌,砰一聲,他撞在容榕身上,容榕站立不住向後倒,好在艙房窄小,身後就是牀鋪,下一瞬嘎吱一聲,兩人重重地壓在牀上。

容榕“哎呀”一聲,覺得自己的腰都要被壓斷了,邰世濤怔了一怔,才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急忙掙扎要起,又要急着賠罪,容榕忽然拉住了他。

邰世濤身子也停住——他聽見了腳步聲,門外有人。

門外人自然是紀連城。

他就站在一邊角落,觀察着艙房的動靜,他信任邰世濤,卻還沒到信任到諸事交辦就不管的地步。他眼看邰世濤進艙房沒多久就跨出門,心中不由一沉,手慢慢摸上腰間劍柄。

然而隨即他便看見邰世濤猛地撞了回去,看那架勢竟像是被狠狠拉回去的,他怔了怔,隨即笑開——原來是小兒女情趣!看不出來那個小丫頭,還是個會玩鬧的,耍得一手欲擒故縱!

如此這般,等會他李代桃僵,是不是也會分外有趣?

紀連城心情變好,對接下來的發展更加期待,忍不住輕手輕腳走到艙房邊,想要聽牆腳。

海鯊給他看過那毛病,便說他其實傷得沒那麼重,這麼久的調養也該好得差不多了,只怕至今欲振乏力,還是心理上的原因。所以他給他開了個“方子”,說要治這個就要劍走偏鋒,如果有機會,聽聽壁角也是好的。

紀連城一聽他這話,便知遇上行家,他確實沒有什麼太重的外傷,但當初挨太史闌那一腳,正當起興的時候,太史闌那一腳又太突然太奇詭太狠,他與其說傷到還不如說被嚇到,那一驚非同小可,之後他傷痊癒了,心情卻沒痊癒,逢到那要緊時刻,腦海裡就掠過那飛龍般橫掃而過的鐵腿,頓時一瀉千里,雄風全無。

他站在門邊,耳朵湊在門上,期待着。

牀上容榕緊緊抱住了邰世濤,不讓他起身,悄悄道:“外邊是不是有人偷聽?”

邰世濤此時腦子裡一片昏亂。他畢竟是血氣方剛的少年,健康英朗,難免有春夢之思,蓬勃的身體對於異性的任何接觸都非常敏感,此刻便感覺到身下的少女,溫軟細膩,觸及了,渾身的血肉都似被熨貼揉捏,血液沸騰着,衝向大腦,衝得他無法思考,只覺得尷尬而又畏懼,害怕自己一不小心露出窘相來。

而四周又有沁骨的幽香,難以辨明是什麼香氣,只覺得清爽而又馥郁,似有若無向鼻子裡鑽。他知道容榕這幾日並沒有機會洗澡,更不要說塗脂抹粉,那就是所謂的處子之香。

這麼一想他的臉又紅了,再次掙扎要起,容榕卻抱住他不肯放,瞪他一眼道:“外頭有人聽着,只有這樣纔好說話。”

容榕自幼當男兒養大,女性意識剛剛開發沒多久,很多時候還會習慣性以爲自己是男人,所謂男女之防禮教之重也不太有意識,此刻臉紅着,倒還沒有綺思,又覺得他身上味道好聞,抱住了就捨不得放手。

邰世濤心知她說的是對的,想着事急從權,人家女孩子都不介意,自己也不必忸怩,吸一口氣沉澱下心神,便把紀連城的心思,詳細和她說了。一邊說一邊擔心地看她,怕她發作,容榕只是認真地聽着,眼睛亮亮的,並沒有憤怒之色,完了才冷哼一聲,道:“嫂子說得一點不錯,這世上真是什麼人都有。”

邰世濤苦笑一聲。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想必你自己不好意思說,我代你說吧。”容榕眨眨眼睛,“你是讓我配合你,咱們……咱們做出那個樣子來,然後騙紀連城進來,然後……殺了他?”

邰世濤心喜她的聰慧,點點頭。

“可是我想知道,你明明是個好人,爲什麼會成爲紀連城這種人的親信?”

邰世濤猶豫了一下,對着她清澈的眼睛,終於說了實話,“我是特地到他身邊的,我最初的計劃,是慢慢取得他的信任,直到拿到天紀軍更多的權柄,不過現在……走一步看一步吧。”

“你今天就算殺了他,可是我們還在海鯊的船上,四面還是茫茫大海,要怎麼逃?”

她說的正是邰世濤擔心的,他皺着眉,“只能想辦法搶一條救生船。”

“你也知道殺他不是上策,可是爲了我的安全你只能殺他。”容榕搖搖頭,“我們來另外商量個辦法吧……”

她的聲音低了下去。

……

紀連城在門外站了有一會,一開始隱約聽見竊竊私語聲,但聲音太模糊,根本聽不清,隨即又是一片安靜,他心中有點焦躁,忍不住又移步到窗邊,還沒走過去,忽然“啪”一聲,一件外袍擲到了窗上,隨即艙房內清晰地響起一聲嬌嗔,“哎呀,你……”

紀連城一眼看見那袍子是邰世濤的,心中大喜——得手了!有心要進去,卻還沒得到邰世濤的暗號,心想這事也不用太急,早進去只怕人家還沒入港,平白壞了氣氛,既然是邰世濤去辦這事,讓他先嚐點甜頭也不錯,女孩子懂點人事,玩起來纔有意思嘛……

他站在窗邊,盯着那袍子,袍子將窗戶完全遮住,裡頭一絲一毫也瞧不見,隱約裡頭吃吃地笑,聲音嬌嫩婉轉,隱約還有邰世濤低低的聲氣,男聲女聲都曖昧含糊,交織在一起,在黑暗的艙房裡醇酒般流淌,他聽得心癢難熬,小腹一抽一抽,心想這聽壁角,真真也能聽出幾分銷魂的滋味的……

那些曖昧而含糊的聲音忽有忽無,他聽上了癮,忍不住又想瞧瞧,拔刀去撬窗縫,驀然“啪”一聲,又一件衣服擲了過來,撞在窗上落地,隱約聽見裡頭容榕吃吃地笑,“壞人……你是個壞人……”呢噥柔軟,水波一般盪漾。

紀連城停住手,開始呼哧呼哧喘氣。

裡頭,黑暗的艙房,邰世濤穿着褻衣,遠遠坐在艙房的那頭,嘴裡胡亂哼哼唧唧,臉上滿是尷尬爲難,臉頰早已成了大紅布。

容榕坐在牀的那一頭,低低地哼着小曲兒,她唱的是南調,曲調銷魂柔曼,聽來便如女子呻吟,她臉也是紅的,時不時瞟一眼邰世濤,看他那坐立不安樣兒,眼底便時不時掠過一抹笑意。

邰世濤緊張地坐着,眼觀鼻鼻觀心,他從未想過此生會有這樣的境遇——船艙,黑暗,似陌生似熟悉的少女,一場默契的戲,還有那一曲天南採蓮調。

依稀這調子幼時也聽過,是他的奶孃唱過,他親生母親是個姨娘,姨娘早逝,他認在無子的主母膝下,那奶孃是夫人給他找來的,南方人,溫柔善良,他在她的懷抱中長大,多少日夜,聽她的採蓮調入眠,在夢裡,依稀也似行船於江南水鄉,金波灩灩,白鳥喈喈,雨絲風片,菡萏芳叢……

多年後,在這一片寂寞的海上,他再次聽見夢中的聲音,而對面的少女,含笑的明亮的眼波,似春風燕雙剪,掠過心頭柳枝……

他想他不能忘記這一幕這一歌,卻又不願意自己記住,人生裡很多的美和好,記着反而是對日後枯寂的折磨,還不如忘卻。

容榕哼着歌,瞄着他神色,臉色漸漸有些複雜,她敏感地覺察到邰世濤的心虛不寧……或者,他此刻心事太重吧。

兩人雖然隔得遠,卻並沒有完全閒着,邰世濤哼了幾聲,背過身去,容榕自己在忙忙碌碌準備着什麼。

兩人哼了一陣,算着紀連城此刻應當慾火難熬,再不開門就得撞進來了,容榕給邰世濤打個眼色,示意準備好了,隨即笑道:“邰郎……這板壁好薄的……我怕……怕……給人聽見……”

“那你說怎麼着……”邰世濤問。

“咱們……咱們下海去吧?我是在海邊長大的……水裡就像我的牀……”容榕聲音越說越低,吐字卻很清晰,好讓門邊的人能聽見,“邰郎,你在北方長大,不想試試……試試這滋味麼……大海的水,最溫柔了,像綢子一樣……”

門邊紀連城呼吸急促,眼睛發亮——水裡!在水裡!好奇妙的法子!他怎麼沒想到?這這……這該是怎樣一種銷魂的滋味?和一個健美美麗的少女在水裡……以天爲被以海爲牀……普天之下,誰有這樣奇妙的經歷?

這樣奇妙的法子,不正合了海鯊的“劍走偏鋒”?這麼一來,也不用玩什麼奇奇怪怪的花招,只需要臨海翻騰這麼一陣,自己一定可以痼疾全去,雄風大振!

他急得抓耳撓腮,耳聽邰世濤還在猶豫,說什麼海水涼之類的話,恨不得一腳踹開門,衝進去拎着邰世濤耳朵逼他答應。

這種五月天氣,又是在南方,海水哪裡還涼!

好在邰世濤吞吞吐吐半晌,還是答應了,卻道:“船上人多,咱們不要一起走,我先走,你後來,把臉蒙上,免得給人瞧見。”

裡頭容榕軟聲答應,又關照說,“帶一根結實的綢帶,到時候綁在舷梯上,以免真的衝到海里去了……”

邰世濤答應着,閃身出來,對等在門口急不可耐的紀連城做個手勢,示意他不要說話,悄悄過來。

紀連城心花怒放,走上船尾,那裡有個可以下海的舷梯。

半道上他遇見海鯊,老傢伙在船頭抽菸,詫異地問他:“少帥,你這是……”

“玩點新花樣……”紀連城笑着脫衣,又嫌他礙眼,影響自己的興趣,“老爺子早點去休息吧。”

海鯊看他一眼,忍不住提醒他,“少帥,邰小哥雖是你的親信,但那女子可來歷不明……”

“我親耳聽着呢,沒錯的。”紀連城搖頭一笑,“再說老爺子你也看得出,那女子不會武功,能翻出什麼浪來?”

“漁家女,在海里可是蛟龍……”海鯊猶有顧慮。

紀連城想想也是,他生性多疑,雖然此時慾火衝昏頭腦,也沒完全忘記警惕,便道:“我讓世濤守在附近,老爺子你也安排人遙遙看着,只別靠得太近便是。”

海鯊瞟他一眼,應了,又給了他一條彈力極好的牛皮繩索,又命船放緩行進速度,把一條小船放下去栓在大船邊備用,才揣着菸袋慢悠悠離開。

紀連城下了水,爲防容榕看清他的臉,特意選了個船身陰影處等着。

過了一會,他果然看見容榕輕快地順着舷梯下來,穿一身薄薄的絲衣,赤着腳,紀連城看她身上衣着單薄,根本不可能攜帶武器,頓時放下了心。

月色溶溶,溶溶月色下的容榕,身姿輕盈,周身輪廓被月光照得透亮,紀連城在暗處仰頭瞧着,覺得似瞧見偷下凡間戲水的月下精靈。

容榕在最後一級舷梯上入水,姿態靈巧無聲,水面上只濺開小小的水花,她似一條銀魚,滑入湛藍的海中。

看見這樣的水性,紀連城對她漁家女的身份更無懷疑。

其實容榕擅長的只有水性而已,她自幼養在家中,不能出去,玩樂的東西實在有限,十歲那年容楚便給她造了個池子,讓她自己戲水,由此她學了一身好水性。

船慢得似乎沒有在移動,身邊水波涌動,容榕已經悄無聲息地遊了過來,紀連城瞧見遠遠的,邰世濤在最上面一層守望。

他脣角綻開一抹得意的笑,伸手接了容榕,另一隻手便老實不客氣去剝她衣服。

容榕羞澀地一笑,水下的另一隻手無聲無息地撥開了腳踝上的一塊肌膚。

仔細看那卻不是肌膚,是一層僞造的皮,看上去和真的一樣。

容榕出身國公府,府中有容楚一手調教的,網羅極多奇人的龍魂衛,這麼多年她深居簡出,相處最多的就是府中的人,自然早把江湖中的一套套把戲聽了個爛熟,這次出門,自然也是有備而來,看似身無長物,其實早已周身披掛。

她掀開那層皮,抽出幾根細針,夾在指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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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頂鍋蓋,身披麻袋,腰纏海帶,手拎票袋,咚地一聲給親們五體投地——謝了!

另:情節多,三線敘述,親們耐心些喲,請相信我是個親媽……

第四十二章 彪悍景泰藍第五章 容 楚VS李扶舟,絕世之爭第二十七章 鐵血總督第五章 女霸王用強第六十六章 斬愛第三十四章 動心第八章 回京第六十六章 斬愛第三十八章 最難辜負美人恩第三十三章 我可以照顧你嗎第四十五章 醋意(二更)第七十七章 深情第五十八章 別再和我搶女人第十一章 歡天喜地未婚妻第四十三章 鐵血“女”總督第八十四章 逛街和禮物第九十三章 人類是愚蠢的第二十七章 路遇第七十六章 容主母第二章 比武招親?第十七章 探望第五十四章 爲信任乾杯!第九十七章 急追第二十二章 天下第一定情信物第五十七章 吃醋大戲滿臺飛第十六章 以德服人第七十七章 深情第六十一章 坑爹公婆第六十二章 雙生第七十章 大帥迴歸!第六十七章 拿鐵傳訊第九十七章 急追第九十五章 團聚第二十五章 神秘人第五十三章 一對璧人?第五十四章 爲信任乾杯!第十五章 不受歡迎的媳婦?第三十九章 二五營(二更)第二十五章 一個人的屠殺第三十六章 “父子”合作第七十六章 空手套白狼的容楚第七十六章 空手套白狼的容楚第六十四章 以我之壽,換你平安第五十九章 人間真情第三十二章 胎動第二十九章 麗京情事?第五十七章 吃醋大戲滿臺飛第四十三章 鐵血“女”總督第六十七章 揩油法寶第六章 醋霸王第六十章 奇女子第三十五章 容楚的計劃第九章 夜襲第十五章 不受歡迎的媳婦?第十四章 誰要亡我,我必滅他!第二十章 大鬧容府第七十九章 春暖第五十八章 別再和我搶女人第一百零一章 得到他第二十四章 相救第三十七章 投懷送抱?(二更)第二十五章 容楚的告白第二十二章 天下第一定情信物第六十三章 水中熱吻第五十七章 吃醋大戲滿臺飛第二十九章 萌物來襲第三十八章 一戳一個準第十一章 歡天喜地未婚妻第五十二章 牛逼罵人賦第十五章 春光煦煦,有美一人第一章 叫花雞第十四章 她的眼淚第四十一章 誘第五十四章 生產前夕第十章 我太美!第五十二章 牛逼罵人賦第十章 都是鳥兒惹的禍第五十六章 騙婚第三十四章 聯手鬥王第九十九章 南齊雙帥第二十二章 此情旖旎第三十七章 舊情難忘?第十二章 看着我的眼睛第二十二章 你是誰?第八十七章 你又扒我!第四十三章 鐵血“女”總督第三十二章 大家一起來圍觀第十一章 那好吧我娶!第十七章 天降美人!第三十二章 胎動第四十八章 兒子?女兒?第六十九章 真愛未滿?第十九章 你真醜!第四十一章 誰來拉架吊死誰!(二更)第九十六章 殺馬特追求者第六十二章 哪個是他?第二章 誰偷了我的褻褲?第八章 我爲她證明第二十四章 相救第三十三章 彪悍賊男女
第四十二章 彪悍景泰藍第五章 容 楚VS李扶舟,絕世之爭第二十七章 鐵血總督第五章 女霸王用強第六十六章 斬愛第三十四章 動心第八章 回京第六十六章 斬愛第三十八章 最難辜負美人恩第三十三章 我可以照顧你嗎第四十五章 醋意(二更)第七十七章 深情第五十八章 別再和我搶女人第十一章 歡天喜地未婚妻第四十三章 鐵血“女”總督第八十四章 逛街和禮物第九十三章 人類是愚蠢的第二十七章 路遇第七十六章 容主母第二章 比武招親?第十七章 探望第五十四章 爲信任乾杯!第九十七章 急追第二十二章 天下第一定情信物第五十七章 吃醋大戲滿臺飛第十六章 以德服人第七十七章 深情第六十一章 坑爹公婆第六十二章 雙生第七十章 大帥迴歸!第六十七章 拿鐵傳訊第九十七章 急追第九十五章 團聚第二十五章 神秘人第五十三章 一對璧人?第五十四章 爲信任乾杯!第十五章 不受歡迎的媳婦?第三十九章 二五營(二更)第二十五章 一個人的屠殺第三十六章 “父子”合作第七十六章 空手套白狼的容楚第七十六章 空手套白狼的容楚第六十四章 以我之壽,換你平安第五十九章 人間真情第三十二章 胎動第二十九章 麗京情事?第五十七章 吃醋大戲滿臺飛第四十三章 鐵血“女”總督第六十七章 揩油法寶第六章 醋霸王第六十章 奇女子第三十五章 容楚的計劃第九章 夜襲第十五章 不受歡迎的媳婦?第十四章 誰要亡我,我必滅他!第二十章 大鬧容府第七十九章 春暖第五十八章 別再和我搶女人第一百零一章 得到他第二十四章 相救第三十七章 投懷送抱?(二更)第二十五章 容楚的告白第二十二章 天下第一定情信物第六十三章 水中熱吻第五十七章 吃醋大戲滿臺飛第二十九章 萌物來襲第三十八章 一戳一個準第十一章 歡天喜地未婚妻第五十二章 牛逼罵人賦第十五章 春光煦煦,有美一人第一章 叫花雞第十四章 她的眼淚第四十一章 誘第五十四章 生產前夕第十章 我太美!第五十二章 牛逼罵人賦第十章 都是鳥兒惹的禍第五十六章 騙婚第三十四章 聯手鬥王第九十九章 南齊雙帥第二十二章 此情旖旎第三十七章 舊情難忘?第十二章 看着我的眼睛第二十二章 你是誰?第八十七章 你又扒我!第四十三章 鐵血“女”總督第三十二章 大家一起來圍觀第十一章 那好吧我娶!第十七章 天降美人!第三十二章 胎動第四十八章 兒子?女兒?第六十九章 真愛未滿?第十九章 你真醜!第四十一章 誰來拉架吊死誰!(二更)第九十六章 殺馬特追求者第六十二章 哪個是他?第二章 誰偷了我的褻褲?第八章 我爲她證明第二十四章 相救第三十三章 彪悍賊男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