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裝哭睡過去，湮兒躲避了完顏楓的關心。到了快晚膳的時候，兩天沒露面的林思涵再度出現。
“公主。”
“嗯，林公子辛苦了，可是打探到了我父兄的近況？”早在聽到衣袂飛舞之聲時，湮兒就提前用冰冷的布巾將臉頰和雙眼敷了敷，好像讓它們顯得不是那麼的腫。
“還請公主親自過目。”林思涵也不知湮兒是有意還是無意的，每次相見竟然都是在她的寢居。雖說不太可能會有其他的人發現，但是於她的名節也是有礙。她這是剛剛起身不久麼？臉頰像是剛剛擦洗過，帶着一種清新的粉嫩。
將披風搭好，湮兒將信件取出，裡面的話語不多卻重愈千斤——皇上和太上皇已於即日清晨到達會寧，宮中女眷的行程被刻意放緩，估計兩日後方會到達。是夜，金太宗設宴，意在商討對我宋國宗室的處置、安排。
是慶功會和刮分會罷？雖沒有見過，但居於皇室，這樣的事情也是聽說過不少的。從前把這種情形當作是故事，如今自己成了那其中被刮分羞辱的對象。
“這些消息爲什麼到現在才被送來？”如果早一分，那自己也就可以多一分的準備和決定時間，湮兒眉頭緊皺，覺得事情真是又沉重又緊急。
“這會寧情況是由我親自負責的。這些消息之所以現在才送來是因爲完顏楓一直在你的身邊，而他的身邊又有大量潛藏的高手保護。”
“潛藏的高手？”湮兒驚訝了一下。
“嗯，據手下偶爾發現的消息看，最近金國皇族之中好像出了什麼亂子，各個皇子之間的鬥爭一下子就被激到了白熱。在這種時候，暗殺和追蹤都太過平常了。”
原來是這樣，湮兒的腦子拼命的轉動，努力想要尋找出這些事情之間的關聯和間隙。
“我想見我父兄一面，只是現在的時間都已經來不及安排了，可若是不見，不知道過了今晚又會出什麼其他的岔子。”
“我聽說此次設宴好像金國皇后有邀請百官攜家眷參加……”林思涵也在一起跟着開動腦筋，想到什麼就說出來跟湮兒一起商量。
果真，聽到了林思涵的話，湮兒的眼前一亮！“對啊！我怎麼會忘記了這麼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可——可是完顏楓他中午的時候好像不太想讓我去的樣子，再說他也已經離開王府好久了。”若是自己不帶有宋國的身份，就只是他的五王妃，那自己獨自前去絲毫不會顯得哪裡不對。可問題就在於自己的宋人身份，還有他會不會不悅。
“……這件事情要看公主安排，聽屬下說完顏楓好像安排晚膳之前回府換一下朝服。”林思涵做爲一個合格的手下，儘可能的把所有的條件都擺放在主子的面前，誰能說這不是一種隱晦的推動。
“……那就這樣定下，你先回去罷，以後一有消息要儘快的傳到我這裡來。我先收拾一下，去看看他什麼時候回來。今晚，我勢必要見我父兄一面，哪怕刀山火海！”
“五王爺、五王妃進殿——”尖細的聲音輕易的穿透夜空。有提前到來又同完顏楓關係不錯的大臣一聽到這聲通報，便趕緊攜家眷過來打上一聲招呼。
金人民風開放，這所謂的設宴並不像宋人那般男人一處女人一處，而是一家一家的坐到一起，在一處宴樂。
“就跟着我就好，不想說話的，笑笑就好。你的手太涼，應該多休息纔是。”毫不介意其他人的目光，完顏楓將湮兒冰涼的小手緊握在手中，以內力爲她取暖。
都不問緣由，就自己一句想要來就不顧自己會遲到宴會的等着自己，明知道自己會武功，手冰自己也能解決，卻還是親自消耗內力爲自己取暖。低頭看兩隻手的相交之處，湮兒反覆提醒着自己不要動搖。
“哥哥嫂嫂？！”湮兒欣喜的在完顏楓的輕笑聲中擡起頭來，這麼永遠清脆活潑的聲音是那個好久不見的小丫頭完顏翩翩罷？！沒想到自己來參加宴會第一個見到的竟然會是她！
“翩——”
“明明都亡國了楓哥哥你爲什麼還要娶這麼一個宋國女人？！”
臉上的微笑還沒來得及展開，一個尖銳挑剔的女聲就毫不客氣的穿插了進來，湮兒臉上的血色盡褪。
“……”完顏翩翩被好友的失態給驚到了，因爲彩薇在自己面前從來沒有這麼、這麼刻薄過。
“——彩薇！”完顏楓的面色一沉，“這些話我曾經對你說過，現在當着許多人的面再對你說一次，我的決定不用別人來插手，也不容不相關的人來置疑。湮兒是我認定的妻子，你若是尊重我就尊重我的妻子，不尊重她就等於不尊重我。”趁機宣告完畢，完顏楓將湮兒的手緊了緊，今天註定了是一個不平靜的夜，湮兒既然選擇了站在自己的身邊。那自己就有責任讓她更堅強更配得站在自己身邊一些！
被完顏楓的警告給嚇得一抖，慕容彩薇面上陰雲密佈，楓哥哥爲了這個女人竟然會對自己說出這種話。她是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緒，她容不得任何一個女人站在哥哥的身邊，更別說被楓哥哥牽着手一路帶領了！但是，她卻不能負氣離開，因爲她爲了今天在家裡都已經隱忍了這麼久了。姐姐說，今晚會是讓人大開眼界的一晚，懦弱的宋國皇族會在所有的金人面前被羞辱，而姑母也答應會在今天給自己一個交待！
於是四人之間陷入了僵持，直到尖細的嗓音再次傳來，“皇上、皇后駕到——！請各位大人、夫人就座——！”
“哼！”在衆人有所動作之前，慕容彩薇先一步冷哼扭頭步向了殿中偏右的一排座位，管也不管跟着她一起前來的翩翩。
“哥哥嫂嫂我很抱歉！”父皇不是一向誇舅舅家的孩子個個知書達禮麼，剛纔彩薇那副表情真是太丟臉了，真應該讓父皇一起過來看看！吐吐舌頭，翩翩腹誹着對自己前後完全兩面派的彩薇！
“行，知道你也不是故意的。”拍拍翩翩的頭，示意她不用介懷，自己這不也是認識了湮兒之後才發現彩薇的缺點麼？“湮兒你也不要往心裡去了，我們的座位在這邊。”諱莫如深的看了慕容彩薇的背影一眼，完顏楓並沒有就此事發表什麼意見。
華麗的儀仗隊出現在正門，衆人恭賀萬歲。金色的龍袍，閃亮的鳳冠，在數隊宮婢太監的圍繞中分別登上了王座、後位——金太宗完顏吳乞買雖然有着女真的人彪悍身姿，面龐上卻因歲月的流過而鍍上幾分柔和；金國的皇后，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時間在她的臉上並沒有殘忍的刻畫下溝痕，在許多金國人的心中，這面容分明不輸當年半分風華。
可惜，這些都不過是表象，掩飾着他們吃人不吐骨頭的虛僞和殘忍！
心中冷笑表面順從的被完顏楓帶領入位，行禮，就座，是，自己的確不能往心裡去，因爲自己的心太小，今天還有其他的事情太重要，所以自己的一點點臉面又叫什麼，一個男人又叫什麼。將膝邊的裙裾收斂，湮兒眼觀鼻，鼻觀心。
待大殿上快速安靜下來之後，居於主位的那個一身龍
袍的中年男子持杯笑談，“今日設宴，目的共有兩個。一是爲我大金有功將士頒獎軍功，二是，宣佈一些戰俘分配！來人哪，宣東、西二路將士進殿！”
手背被輕拍了兩下，湮兒擡起頭來看向了大殿之中。說是宣二路將士進殿，其實也就是一些主要將帥以及在戰爭中有過卓越軍功的個別人物。這就是爲什麼自己一進殿並沒有感覺金人宋人區別那麼大的原因。提前在座的，都是一些貴族，已經被優渥的生活所同化，而現在正從大殿門口進來的這一幫，纔是真正意義上的金人——魁梧的身高，健碩的體形，通身的殺伐、兇蠻之氣！
金人尚武，尚勇，在座的較大宋致命的還要多上一個同心。最起碼，他們已經在爲自己國家的勇士而歡呼驕傲了。可同樣的情形若是在宋國，怕是任何一個慶功宴會都會被那些佔過半數的奸佞而攪得不歡而散！目光穿越，透過面前的一杯清酒，湮兒痛苦的想起那次明明是李綱將軍的慶功會，到最後卻由於羣臣力壓而成了李綱將軍牢獄之災的開始！緊閉上雙眼，湮兒固執的將自己的回憶鎮封，雙目再睜開，那裡面已是一潭死水。
“東路軍主帥完顏宗望……西路軍主帥完顏宗翰……另……”
隨着太監的聖旨越讀越少，完顏楓的眼睛瞟向湮兒的時候也越來越多。湮兒的表現看起來太過平靜，讓他擔心。“是不是累了，要不要回去休息？”帶着她來並讓她看到今天的成王敗寇並不是自己的本意，自己的想法可是隻包括讓她承受適當的壓力讓她能夠由自己手把手的教導成熟一些而已。
“不用了，我看着就好。”輕輕的搖了搖頭，湮兒堅持要聽完全部的宣讀。這些對於金人來說的軍功，其實反過來就是他們大宋的敗績。她要知道，她必須得知道。
“我不喜歡你硬撐着，心裡不好受，就回去休息好不好？”眼瞅着太監就要宣讀完畢了，接下來的事情自己早就知道了一些內幕，所以更加劇了完顏楓想要讓湮兒迴避的想法，“聽話？”
聖旨已經全部宣讀完畢，在一片歡呼謝恩之中，湮兒“專注”的眼神終於分給了完顏楓半分，“爲什麼要這麼關心我呢？你就不害怕你的感情得不到回報？”
完顏楓一噎，“湮兒你累了。”
這男人真的有傳言中那麼聰明麼？爲什麼他會一再的在自己的面前露出這種信任的表情？湮兒其實真的累，但不是身體累而是心累。
接下來的，應該會是一場硬戰罷？
在等待下一環節的過程中，湮兒長長的吐出一口鬱氣，“完顏？”
“嗯？”完顏楓從沉默中迴應，剛剛靈光乍現，湮兒的話好像有讓自己抓住了些什麼，“怎麼了？”
“問你幾個問題？”短暫的拋開負荷，頭顱後仰，眼角睨在完顏楓的依然俊美優雅的側面，皮笑。
久違的笑容出現，完顏楓的心沒骨氣的漏跳一拍。有點尷尬，身子卻還是向前傾了傾，不願意漏看她的任何一個表情。“你說。”
“……”猶豫了好久，直到湮兒的肩膀微微的鬆垮，雙眼雖在人羣中穿梭，耳朵卻還要立得老高，“爲什麼都不問一問原因呢？”心中卻好像有淡淡的苦惱繚繞，雖然自己實在是知道這些事情連出現都不應該出現。
爲什麼呢？完顏楓自己當然知道那是爲什麼。可惜現在並不是合適的時機，還沒有足夠的——“動力”。於是完顏楓目光閃爍，反問了一句，“那你告訴我這個回答對你來說重要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