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晨曦中餐開迷濛的雙眼,天色已經不早。從絲被中伸出手臂遮擋刺眼的光亮,一不小心只聽卡嚓一聲,不知道身體哪塊的骨骼一聲脆響。
痛抽了一口涼風,湮兒無奈的放鬆掉自己緊繃了一夜的肌肉。幾個時辰的和衣而睡,不僅沒舒緩了心情和身體,反而還落了個疲憊不堪。長長的深呼吸,湮兒感覺自己的身子好些、不太僵麻了。
“小染?”提高音量,也不知道小染今天在外面等了多久了。
屋門應聲而開,一身嫩黃衣衫的小染端着水滿臉笑意的走了進來,“給王妃請安!”
“呵,早。今天在外面一定是等久了罷,不是讓你可以早點叫我起來嗎?”從牀上起身,不經意看到外側枕上的凹陷,掌下的觸感微涼,那人什麼時候起身,自己竟然完全不曉得。“王爺是什麼時候離開的?
“回王妃,王爺天還未亮就起身了,是他吩咐奴婢說昨夜王妃睡的晚,不可將王妃吵醒。”放下盛水的銅盆,小染爲這兩個人升溫的感情而吃笑。
“……呵。”慢半拍醒悟過來小染爲什麼要笑,湮兒雖知道這是誤會,也不去多解釋。感情這事,未必是旁觀者清。一通洗漱穿戴下來,本來身體就不太好又一夜惡眠的湮兒開始有點疲憊,身在皇室,衣着打扮一舉一動都繁瑣講究。
“王妃,王爺早就給竈上吩咐了吃食,說您身體微恙,還是要多注意休養。”“美滋兒滋兒”的將一早就準備出來熱在竈上的清淡早點端來,小染貼心的伺候湮兒食用早膳。
“唔。”低頭輕啜着匙中奶白的米粥,湮兒隨意的問,“……對了,王爺早早兒就起來可有說過是因爲什麼事?”
小染的笑容微僵——察覺到異樣,湮兒頓住了動作不明所以的擡起頭,然後心裡就是一突!
一個普普通通的問題,是不至於讓小染成這樣的,除非有什麼事情跟自己有關還不能讓自己知道!湮兒的面容剎時沉寂,連“王爺”二字都懶得再裝飾!“他去做什麼了?”平靜冷淡的聲音,輕易的就將一早晨的溫度給隔離,小染張張嘴,眼淚唰的就流了下來——“噗通!”直挺挺的跪伏在了地上,小染睜着一雙流淚的美目抿着嘴彷彿有莫大的悲憫和難言之隱!
“你這是做什麼。”雖然面上厭惡的後撤身體,但是小染的表現無疑是證明實在是有和自己相關的大事發生了!與自己的相關的……那除了自己的國家和自己的親人還能有其他的嗎?
“請王妃饒恕小染隱瞞之罪。有些事情不過下人捕風捉影,當不得真。如今唯願王妃相信無論發生什麼事,王爺對王妃的感情絕無半分虛假!”小染的眼淚流的越發洶涌!
“放肆!我的決定什麼時候輪得到你一個婢女來參與?!”“給你最後一個機會告訴我,他去了哪裡‘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小染低頭抽咽個不停,就是不說一個字。
“……那算了,我不勉強你。”生平最受不得嬌弱的女兒,不是說瞧不起人家的柔美,而是很煩她們的眼淚。是自己的自命清高?還是當自己哭的時候,在別人的眼中,自己也同自己眼中的她們一樣根本就沒有緣由?!握着湯匙的手指青筋凸起,湮兒心中的火氣緩慢積聚。昨夜,自己就差點沒在他面落淚,之前,自己也因爲傷心而多次情難自禁。他的想法如今是否重要……重要嗎?過去的種種燈影般滑過,那次次的體貼與關心自己看不懂,也不想懂麼?
飯罷,藉口自己想要休息,湮兒不動聲色的將小染遣退。中間,有小染的腳步聲在自己門外徘徊了兩次,後來可能是
以爲湮兒真的睡了纔不再出現。
之後,又過了一個時辰。……湮兒起身出門.“王妃。”特地繞過了完顏楓的居處,那裡侍衛衆多;裝作隨意的散步,再經過兩個別緻的花園;五王府佔地甚廣,主要的地方卻只有一個。
議政處,湮兒七繞八繞的目的地。
“等一等。”
端着茶盤匆匆趕路的兩個丫環頓住了腳步看到湮兒從旁邊的小徑散步出來。
“王妃。”
“嗯,王爺在議政處呆了多久了?好像還有客人。”目光好奇的略過丫環們的手,湮兒的面上平和而隨意。
“啓稟王妃,王爺這些天天未亮就已經在議政處了。早膳的時候,宗翰將軍來找王爺。”完顏楓對湮兒的疼愛整個王府有目共睹,聽說昨夜王爺還宿在了王妃那裡,今早一直笑得跟吃蜜一般。是以,兩個丫環對湮兒的問題恭恭敬敬的有問必答。
“宗翰將軍?”湮兒歪了一下子頭,又失笑一聲,擺擺手示意丫環們可以離開了。“……原來是完顏宗翰啊……”
心裡鈍鈍的痛,身體不知道從哪裡開始每個肢體全部都在痛。眼睛辣辣的酸,肺也緊的像是要炸掉……僵硬的挪動自己的腳步,湮兒想要將自己拖到一個地方可以讓自己察覺到短暫的安全。這不能算是騙,因爲自己一開始就已經在告訴自己,自己和他那是根本不可能有結果的,自己知道啊……自己一直都知道!只是爲什麼自己還是沒能把持住自己,眼看着自己被“欺、騙”——又因爲那欺騙而難過!
暗處的嫩黃衣衫麻木的看着那個演技高超的女人,心中沒有半分的同情。不錯,雖然是自己帶她來,並讓她打聽出事實的,但身在其位當辦其事,自己不過盡了自己的本分——把這五王府給攪得能有多亂就有多亂而已!當然,於私裡來講,師兄看她的眼神兒已經有些不對勁了,這是個禍害……留它不得!
“發生了什麼事?!”
看似平靜的小徑,在短短的時間裡除了隱匿的那個,竟然又出現了已經小半月未見的——楚遼。
眉頭大皺,小染跨出半腳想要現身——“都已經來到了議政處門口了,王妃爲什麼不進去呢?”一記冰冷的眼神飛過,不用多猜楚遼就知道湮兒的哭泣跟小染一定脫不了關係。自己出任務其實早就已經回來了三天了,在遠處的時候王座就一直在自己的密切關注之下,如今自己人在王府,這王府裡的風吹草動又怎會逃得出自己的視線?
別了一下自己的頭,雖然知道這很幼稚,但湮兒還是想要將自己的臉埋得更深。
“……”背過手,楚遼無聲的嘆了一口氣,“是我去請王爺前來,還是王妃去裡面叫王爺出來?”自己知道她瘦了,並且掉下去的豐潤還一直就沒長上來——只這些,於他和她的身份來說便已逾矩。
哭聲依然沒有停止,楚遼的心都要被這哭聲給哭亂了。
顧及着自己有可能會被發現,小染又收回了那邁出的一步。靠在假山冰冷的石壁上,小染的心也漸漸的被同化。師兄一表人才,雖有太多的美人、小姐向他拋出過手帕,尾隨在他身邊的自己卻從來沒見過他爲誰停駐過半下腳步,除了面前的這一個。這次的任務太過艱難,本來是太子給師兄安排的金蟬脫殼之技,可誰都沒有料到師兄竟然克服了那麼大的困難,還是回到了完顏楓的身邊。
他臉色蒼白,是因爲失血過多,他很少露面,是因爲剛來時他傷的幾乎無法動彈,他……甚至枉顧太子的懷疑。那在病榻上渾身繃帶的人不是他罷?要不然,他哪來的力氣這樣挺拔的站在
那個女人的面前?他是喜歡她罷,因爲只有在她哭的時候,他會皺眉苦惱卻不說話、不離開。
眼眶紅瑩,小染自假山之後探出頭再看了楚遼最後一眼,罷了,明明都已經快要支撐不住自己了竟然還要倔強的陪在那女人的身邊……她知道你麼?她不會知道!!
假山之後的那個人離開了罷?湮兒眼中的淚漸漸的止住,心有悲哀,是剛剛發生的,關於佇立在自己身邊的這個男人。獨自一人處在虎營,擔負着重大的責任、面對着無邊的欺騙。你永遠不知道,哪一個人是不帶任何欺騙的,也許一個都不曾有過。
“呵。”抽咽了許久,湮兒自嘲的笑了一聲,林子涵還是未完全服從了自己的帶領罷,每每故意的拖延一些事情不說,還總是想對自己進行勸化說什麼天下一統。自己也知道自己不過是個小女子,卻不得不在任何人的面前都做着一幅大丈夫的模樣。
耐心的等待着衣衫的面料把自己最後的眼淚啜幹,這種事情應該是最後一次了,自己還是太青澀,抗壓能力不是很完美。慢慢的起身,通紅溼潤的小臉上點綴着兩個紅腫像核桃的黑眼珠,紅紅的鼻尖,紅紅的脣。
面前的這個男人跟那個人不是一種類型的好看,他帶着一種更穩重、更內斂的陽剛之美,若不仔細的看,往往難以發現。現在,他目光深沉內斂,面色淡然如水,還是這麼優秀的一個男子。而在自己的國家,自己只覺得哥哥能跟他相提並論罷。
可惜不是自己的菜。
麻木的看了楚遼最後一眼,湮兒平靜的轉身,連與他擦肩的機會都不再要一個。
“有些事情何必太執著,想開一些,完顏對你的感情是真的。”
是真的?湮兒閉上眼停下腳步,“誰給的你資格讓你對我的事情進行評說?以曖昧者的身份,還是曾經朋友的身份?或許世間會有幾分情誼,但我不相信它會發生在我的身上,而我某天會有幸成爲哪一個人的全部。”
再睜開眼,一臉受傷的完顏楓赫然就站立在自己的對面,湮兒挑釁的輕勾脣角,身後的那人已經離開,面前的人在自己說話之前就已經到來。誰不捨、誰怕呢?
“我以爲,至少要等我做完了一切,你看了,不領情再說。沒想到,我這麼久的真心都沒換來你一、二分的相信。”
低垂的杏目微張,湮兒的淚又開始凝聚,“婚禮我不想要了,放我離開。”昨夜半睡半醒的蒙怔之間,有一個低沉而歡喜的聲音有悄悄的在自己的耳邊呢喃,“給你一個幸福的婚禮,許你一個幸福的下半生好不好?”
那話,半是蜜糖,半是砒霜。很誘人,卻致命。
“我很喜歡你。”心中一痛,完顏楓對湮兒的話直恨的牙癢!
“……我、不、接、受。”恨的,又何止一個。
“王爺,宗翰將軍有請。”粗嘎的聲音除了金吾處,別無分號。
眼眶泛着紅,完顏楓舉起右手對身後距離自己得有兩丈的手下表示知道。“……你剛剛的話我沒有聽到,昨天你睡的太晚,需要休息。”用力的眨一下眼睛,完顏楓知道自己脆弱的一面有機會暴露在呆會更厲害的對手面前。轉身想要離開,卻又想起了湮兒久未使用都出神入話的輕功,“兩千人的性命,如果把握的好,就可以成就好多的事情;兩千人的性命,如果把握不好,亦不過如同草芥。你不離開,我可以因爲你保那人一日;你若離開,這話你大可相信我,不出三日林思涵的兩千死士定會一個不留!”
“……”渾身冰冷的踉蹌後退兩步,湮兒生生的被完顏楓氣暈過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