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爲什麼,這一次袁克定從德國歸來以後,無論是做事的方式上,亦或是他本人的性情上,都與之從前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以前袁克定不要說是從國外歸來了,就是他出去一趟天津,等他再回來的時候,也總是要在北,京車站大擺排場,無論是他的死黨追隨者,亦或是軍隊中的在京的一些或大或小的將校,甚至就是連內閣官,員都要來上一兩個迎接他。
當然了雖然每次迎接的他的排產總是不小,但是說到底其陣容總還是不會有很大的改變,畢竟,那些真正掌權的傢伙,還是不怎麼在乎他這個“大太子”的。可是這一次不知道怎麼了。
袁克定回京的時候,非但沒有像以前一樣,大張旗鼓的通告各部,自己的回京日期時間,甚至就是連袁世凱,也是他進入國境之後,才接到電報的。其實就是在袁世凱的心裡對於也是非常疑惑的,但是作爲父親,自己孩子的改變,尤其是好的改變,還總是願意主觀意識上選擇相信兩個字的。
而回京之後,最讓袁世凱不解的,還是袁克定與他交流時的那一番話。那是在一個晚上,晚飯之後袁世凱特意的找了個機會與袁克定,他們父子二人在一起,就兩個人待在書房裡。
袁克定還是老樣子,爲他的父親斟了一杯紅酒,然後又給自己倒了一杯其實自己並不怎麼愛喝的洋酒。他之所以把一個自己並不怎麼喜歡的味道,變成自己的習慣,其實完全是爲了彰顯自己與別人不同的身份以及品味。
因爲這個年代中,洋酒,有就是袁克定常常飲用的這種洋酒,那可絕不是單單有錢就可以弄到的,也正是因爲這樣,袁克定才認爲,如果不是這種獨特的味道,是無法體現出他與衆不同的“尊貴品味”的。
袁世凱接過酒,並沒有喝,而是放在了手旁的小几上,而後示意袁克定坐下後,便直接開口對他道:“怎麼,這一次你回來,弄得這麼神神秘秘的;不說別的,我很好奇啊,爲什麼你這一次回來,竟然連我都不提前打個招呼那?”
袁克定一笑,對於袁世凱此時對他的態度,他簡直是高興到了極點,因爲袁世凱此時對他說話的語氣,以及神情,都是曾經只存在他記憶中的樣子了,那還是他兒時的記憶。
袁克定其實是非常懷念這種感覺的,但是怎麼說那,因爲袁世凱的特殊身份以及他所處在位置,決定了他這個人必須要改變成元首的樣子,必須具備上位者的特殊要點,而這不外乎是讓袁世凱變成一個最不合格的父親。
可是沒辦法,用袁世凱自己的話說,就是“如果不是我必須要坐在這個位置上,我更願意好好陪陪我的家人。但是沒辦法,我就是我,我有我的命運的同時,我還有我的責任,哪怕這是可怕的噩夢。”
雖然一開始,袁克定並不能理解,爲什麼袁世凱竟然會把“大總統”這樣一個一國元首,國家最,高領,導人的位置,比喻成“噩夢”。不過,這麼多年了,他看到的聽到的,經歷過的,得到的。讓他明白了袁世凱那一個“噩夢”的意義。
不過即便是這樣,即便是他已經完全的理解了“噩夢”兩個字,可是他還是異常的渴,望,將這個“噩夢”降臨在自己的身上,畢竟,兩相權衡的話,他還是認爲權利之下,在沒有什麼是他希望追求的了。
袁克定見袁世凱如此,不由得一笑,回答說:“父親,其實……我長大了,而且實話實說,很多時候,至少再從前的很多時候,我的一些方式都是錯的,我的行爲可能會給您帶來什麼麻煩吧,或者是別人的閒言碎語。”
“恩?”袁世凱聽了袁克定這樣一番話,不由的一怔,他簡直不敢相信這會是從他兒子嘴裡說出來的。可是事實上真的就是這樣,所以袁世凱不由得欣喜起來,道:“孩子,無論怎麼樣,我還都是你的父親,不管我到底是什麼,大總統也好,一個市井小民也罷,我都還是一個父親。既然是做父親的,孩子有什麼錯,或者算不得錯,只是一些紈絝,我又怎麼會苛責你那。”
袁克定笑了笑,道:“父親,其實說實話,這一趟德國之行真的讓我懂得了不少,就拿接待我們的那個王子說吧,別看他是王子啊,可是他還是需要去軍隊中從最基本的新兵幹起啊,雖然我見到他的時候,他是一身的華服,但是後來我一問他才知道,原來他的日常開銷,是需要自己賺來的啊。”
“那他就沒有待遇嗎?”袁世凱問道:“德國王室,恐怕不會這麼小氣吧,怎麼說也是王族啊,怎麼還淪落到自己出去賺錢花的地步了?不過其實想一想,這樣也好,很多國家啊,就拿咱們來說吧,之所以前朝覆滅,雖然與貪腐成風,極致敗壞是不可分開的,可是想一下的話,我想這和那些王公貴族們,其實也不無關係啊,當年啊,除了那個載豐之外,我還真的沒看到有哪個親王還有本事啊。當然了,要是他們真的有本事的話,後來也不至於非要請你父親我出山啊。”
說到這,袁世凱不由得感慨起來,不過雖然他如此,袁克定卻是真的不願意過多的聽到他的回憶,有一句話說“好漢不提當年勇”,而袁世凱,肯定是好漢無疑,但是他卻是總愛說起自己的當年。這一點上,袁克定是非常不喜歡的。
袁克定不由得岔開話鋒道:“父親,您說的很對,所以我就在想,既然德國的王族都需要自食其力,而我那,連王族也不是的人,卻還要在父親您的庇護下才能生活,而且就是這樣,我不但不能給您分憂,卻還是總給您帶來麻煩,您說,我又怎麼能不好好的反思那?”
這一個反問,徹底讓袁世凱對於自己這個兒子的看法,產生了改變,而他自己以前對於袁克定那種根深蒂固的認知,甚至也產生了動搖。
想要改變一個人對自己的看法並不難,難的是改變別人對自己的認知。
“孩子啊。”袁世凱笑了笑,用手捏了捏自己的鬍子,道:“你能這麼想非常好,但是反思是可以的,不過爲父不希望你感到自責,畢竟這裡面,我也有錯誤,也有我的問題,你以前的作爲,其實與我是有很大關係的。”
雖然袁世凱這麼說,不過還是看的出他的欣慰的,而後袁世凱,話鋒一轉,又道:“你能這麼想,我也相信你會這麼做的;孩子啊,該給你的,我還是會給你,而你那,越做越好的話,我想終有一天你是會超過我的。”
其實袁克定就是想要這句話,雖然這是一句誰都能聽得出其中“安慰”的空話,但是,怎麼說吧,這句話,對於袁克定來講其實就像是一個引火索,他現在是一個充滿了抱負的火藥桶,可是火藥桶無論裡面有多少火藥,哪怕是可以炸開一座山,但是沒有引火索的話,也不過就是一堆合稱的黑色土沫子罷了。
夜深了,又過了大約半個小時左右吧,袁克定這才離開總統府,向着自己的住處而去。到了他的住所,楊度早已在此等候了,其實就在他袁克定剛剛達到總統府的時候,楊度就已經在這裡等候了。
袁克定先是淨手洗臉,換了衣服後,纔來到客廳,與楊度交談。楊度率先開口到:“大公子,您這次去見大總統不知道……”他沒有繼續說下去,不過他知道,袁克定已然知曉了他的意思。
果不其然,袁克定對着他一笑,非常肯定的點了點頭,而嘴裡卻說道:“晳子啊,這一趟德國,咱麼可是沒有白去啊,要不是在德國看到了那麼多……我想我這次回來啊,估計父親是不會改變對我的態度的。”
見他這麼說,楊度不由的笑了起來,道:“大公子,那麼這看來,那套王子的制服,怕是不需要多長時間,您就可以冠冕堂皇的穿出去了啊。”
“是啊。”袁克定點點頭,不過隨即面色變得有些凝重起來,道:“可是,晳子你也知道,父親對於這件事的態度啊;我今天其實沒有和他提起這件事,我實在是不敢當着他的面說起這件事,哪怕是有所關聯的,我也不敢啊,你也知道父親的脾氣,而且說到底,現在的形勢啊,無論是國內還是國外,兩極分化的思想,把咱們夾在當間,走錯一步,怕是不會是咱們能夠想象的結局啊。”
楊度也不由的嘆了口氣,他一面用手揉着眼睛一面道:“怕就怕這樣啊,如果真是因爲這些事情,招來不必要的麻煩的話,那就得不償失了;您現在的位置其實與那些王子們,是沒有實質上的區別的,所以如果真的沒有安排好的話,到時候,很可能會影響到您現在的位置啊。”
袁克定點點頭,而後道:“所以,咱們還需要一個萬無一失的方案才行啊。”
楊度點點頭,隨即二人便陷入了沉思,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兩個小時以後,楊度這纔開口,而且他的臉上,還帶着些許神秘的笑容,道:“大公子,我說啊,咱們還是應該像現在這樣,內外夾擊。”
“在內,您和我,還有那幾位,不停地給大總統灌輸,在外那,還要更大力度的營造聲勢,只有民心所向的事情,最後纔會真正的順利實現。”
挺着楊度的話,袁克定不由得打斷他道:“晳子啊,你這算什麼。這不是還和之前一樣嗎?”
“非也。”楊度搖搖頭,而後頗爲神秘的湊到袁克定的身旁,趴在他耳朵上,一陣耳語。而袁克定那,原本森冷的面容,也在這一陣耳語中,逐漸的喜笑顏開。不過楊度說完之後,袁克定卻好似想起了什麼。
嘆息一聲,對楊度道:“晳子,難道你就不怕如此,反而遷怒父親嗎?還有,家族的問題,又怎麼能和國是牽連在一起那。恐怕這樣做的話,會適得其反吧。”
見袁克定如此,楊度不由的笑了起來,一面擺手,一面道:“您就放心吧,大公子,有些永遠不能說的話,只要換一種方式,就可以坦然的說出來;而一些風馬牛不相及的事情,換一種方式的話,也是可以非常好的聯繫在一起的!當然了,這個前提就是必須要有真正願意幫扶您的人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