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四 反掃蕩中
夜已經不知道黑了多久,戰鬥雖然早已經結束,但空氣中還是瀰漫着濃濃的火藥味,參加掃蕩的鬼子們擡着他們死亡或者受傷的同伴也早就回到了各自的據點或者宿營地。冷風吹過,整片平原大地上顯得更是淒涼,許多的村莊還在燃燒,彷彿訴說着自己的苦難。一些沒怎麼被焚燬的村莊裡都住上了參加掃蕩的鬼子,野獸們得意的獰笑聲,和他們給這片土地帶來的苦難顯得是那麼的不協調,而被他們追趕出村莊的當地村民們卻不得不在極其寒冷的冬夜,在這寒風刺骨的深夜,在四處無遮的大野地裡度過一個個不眠之夜。
樑方啓、周淑芬等區幹部,帶着幾十名民兵、老鄉,擡着二十來付擔架,在二中隊十幾名戰士的引導保護下,沿着今天二中隊戰鬥的路線,一路搜尋着二中隊的傷員和烈士。
何昆義和張彥斌等人在宋莊會齊後,沒能等回來許萬喜他們,而整個中隊也不過跑回來四十多人,其中還有近十名傷員,擡回來的烈士也有十一名。他倆一商量,一方面派人去尋找聯繫大隊部和縣委,請示部隊的行動,一面安置傷員和烈士,同時準備去尋找許萬喜他們。
天近傍晚,九里店區的領導們來宋莊檢查佈置工作,何昆義和他們見了面。樑方啓、周淑芬等幹部一聽說二中隊今天的戰鬥情況,許萬喜他們失蹤,馬上決定組織老鄉們尋找他們的下落。何昆義和張彥斌經過商量也決定由張彥斌率領十幾名戰士跟着一同尋找。向永年因爲自己兄弟跟着許萬喜也沒回來,跑來向張彥斌申請要求一同去,張彥斌答應了。
天一黑,掃蕩的鬼子撤走了,樑方啓、張彥斌、周淑芬立刻帶領參加尋找傷員烈士的隊伍出來了,他們一路沿着二中隊的戰鬥路線仔細地尋找着,生怕一不小心,漏掉一名戰士。
天黑的厲害,黑的幾乎什麼也看不見,西北風吹在人的身上更象刀子割一般,樑方啓怕失掉每一個尋找許萬喜他們的機會,讓這幾十人全部散開,排成一橫排,中間隔着幾尺的距離。快搜尋到土丘的時候,一名老鄉驚叫道:“這兒有一個!”
樑方啓等人聞聲趕緊跑過去。張彥斌俯下身,划着一根洋火兒,藉着洋火的光亮,張彥斌認出這是自己小隊的戰士,他趕緊摸了摸戰士的額頭,又伸進他懷裡摸了摸,戰士的身體早已經涼了。洋火兒滅了,張彥斌在黑暗中向大家搖了搖頭,兩名老鄉走上來,把烈士的遺體擡上擔架。樑方啓對他們道:“你們先擡着,等再找到幾個人,再讓民兵們護送你們走!”
擡擔架的老鄉點點頭,都沒說話。
聚在一起的人羣重又散開,大家繼續尋找着。
到了土丘邊,大家接二連三地發現了六、七具烈士的遺體。向永生的遺體也找到了,樑方啓讓人點起一支火把,只見在火光下,向永生的身子仰面朝天躺着,眼睛瞪的滾圓,一隻胳膊被斷了,掉在一邊,一隻手裡則緊握着一截手榴彈的木柄,那彈頭丟在他身邊的不遠處,他的手上、胳膊上、彈頭上,沾滿了血跡、腦漿,身上除了槍傷還有十多處刺刀的刺傷,想必是因爲他和敵人拼殺的厲害,鬼子對他恨之入骨才刺了他那麼多刀。向永生撲在兄弟的身上,失聲痛哭起來。樑方啓等幹部解勸着,周淑芬卻一邊勸一邊想着生死未卜的丈夫。
就在這時,一名參加搜尋的戰士在土丘面向戰鬥的最前沿高聲喊了起來:“許隊長找到了,他還活着,就是流了許多血!”
這裡的人一聽,除了向永年等少數幾個人全都呼的跑過去,尤其是周淑芬,她也說不出自己是激動還是害怕,聽着許萬喜找到了,而且還活着,她的眼睛禁不住溼潤了,她不顧腳下的磕磕絆絆,第一個朝發出喊聲的地方跑去。
找到許萬喜的地方這時也已經聚集了幾個人,周淑芬從那名抱着許萬喜身體的戰士手裡把許萬喜奪了過來,用自己因參加尋找都變得通紅的臉貼了一下許萬喜,許萬喜的臉冰涼的幾乎象沒有溫度。那名戰士象是對着周淑芬,也象是對着大家喊道:“許隊長還在喘氣兒,身上也還熱着,他還活着!”
周淑芬伸手探了探許萬喜的呼吸,因爲激動急躁,她沒試出許萬喜的呼吸,差點兒哭出來,不禁失聲叫道:“沒有啊!俺沒感覺到!”
樑方啓湊上去,在許萬喜的鼻前試了試,許萬喜的呼吸微弱而不連貫,但樑方啓已經感覺到了他的呼吸,他滿有把握地對大家道:“不錯,他還活着!快,給他包紮傷口!”
一名舉着火把的戰士趕緊湊上來,張彥斌從自己的挎包裡掏出兩卷紗布,想給許萬喜包紮,可許萬喜頭上的傷口已經凝結住了。樑方啓道:“快,看看他身上還有沒有傷!”
張彥斌幫着周淑芬撕開許萬喜的棉衣,在火光下,許萬喜的背上有兩處傷口,都很大很長,不過可能是因爲天冷的緣故,血已經凝結了。樑方啓命令道:“甭管還流不流血,先給他包上再說,包好了連同那些戰士趕緊一起送回村去,剩下的人再接着繼續找!”
“是!”張彥斌應了聲是,跟着周淑芬在其他兩個人的幫助下給許萬喜裹起了傷。周淑芬一邊幫着張彥斌給許萬喜裹傷,一邊摸了一下許萬喜的胸口,許萬喜的胸口也還熱着,周淑芬舒了一口氣,他畢竟還活着。
給許萬喜包好了傷口,樑方啓馬上派人把他們送了回去。向永年因爲心痛兄弟的犧牲,幾次哭昏了過去,樑方啓、張彥斌讓他和周淑芬也回了九里店。
天亮了,樑方啓帶着衆人一共找回了二十八具烈士的遺體,除了許萬喜外,還有三名重傷員被救了回來,另外二中隊有幾人下落不明。
許萬喜被救回村,直接就送進了地道里,在一間地道的大暗室裡,地上鋪着厚厚的稻草,草上還鋪着棉被,許萬喜被暫時安置了下來。
天亮了不久,樑方啓他們也纔回來,石國泉帶着小喬他們幾個人趕來了。一進地道,石國泉趕緊就去看望羣衆幹部,小喬則帶着各種器械藥品去給傷員們治病療傷。
小喬進了地道,立刻對受傷最重的許萬喜進行了細緻的檢查。許萬喜的傷雖然很重,但都沒傷着骨頭,只是流血過多,處於深度昏迷狀態。他的頭部傷口也很大,已經可以看見頭骨,清理完傷口,小喬對其迅速做了縫合手術。對於許萬喜背部的傷口,小喬用探針探了探,找到了那兩片彈片,他用鑷子試了試,沒敢用力生拔,他又怕麻藥量不夠,對在一旁幫忙的趙二虎等人道:“我把許隊長的傷口再處理一下,你們幫忙摁住了他!”
“是!”趙二虎幾個人應着,摁胳膊的摁胳膊,摁腿的摁腿,把許萬喜摁住了,可許萬喜一直昏迷着,對這一切絲毫也不知道。
小喬拿出把手術刀,把許萬喜背部的傷口又擴大了一些,使肌肉裡的彈片不再被夾的那麼緊,他又用鑷子試了試,這回彈片很容易地被取出來了。處理完這三處傷口,小喬給許萬喜敷了止血藥,又留下幾片消炎止痛藥,叮囑周淑芬一會兒餵給許萬喜,就趕緊去看其他傷員了。周淑芬趁他在收拾器具還沒走,擔心地問道:“喬醫生,許隊長……”
小喬沒等她問出來,就笑着道:“你放心,許隊長受的傷雖然非常重,但都不是致命傷,只是流血過多,好好調理一段時間,我保證還是生龍活虎的,你放心吧!看完那幾名傷員我還會過來的!你在這裡好好照顧他吧!”說完,小喬又衝周淑芬笑了笑,拿着藥箱去看其他傷員了。其他人看小喬走了,也跟着他去幫忙,這裡就只剩下周淑芬一個人了。
剛剛還有些亂的地洞裡現在只剩下周淑芬自己了,小喬的話雖然讓周淑芬的擔心去除了不少,但她望着昏迷不醒的丈夫,心裡還是充滿了焦急,他還是才能甦醒過來啊?!周淑芬在洞里正焦急、擔心地望着丈夫,樑方啓幾個人陪着石國泉來了。
石國泉一進來,第一句就問周淑芬:“小周,萬喜同志的傷怎麼樣?”
周淑芬趕緊站起來道:“喬醫生剛剛走,彈片已經取出來了,喬醫生說,萬喜的傷雖然重,但沒有致命傷,只是流血太多,需要好好調理!”
石國泉點點頭,半跪在地上,用手摸摸了許萬喜的額頭。他感覺許萬喜的額頭稍微有些熱,但熱的不厲害,對於許萬喜和周淑芬夫妻他很瞭解,覺得沒必要說更多的客氣話,就對周淑芬道:“你們都是**和八路軍的好乾部,過多的話我也沒有必要說,你要好好護理許隊長,有什麼困難就和組織說,萬喜同志是位好同志,我們一定要讓他康復,他還要重返工作崗位,所以你千萬不能有儘量不給組織添麻煩的想法,讓許萬喜同志迅速健康的復原是我們最需要的,不要怕給組織添麻煩,我的意思就是組織的意見,你明白嗎?”
周淑芬點點頭:“俺明白!”
石國泉象是對周淑芬,也象是對其他所有幹部說道:“現在的鬥爭是艱苦的,鬼子的這一次掃蕩規模還是很大的,尤其是參加掃蕩的部隊基本都是rì軍的主力部隊,在這種艱苦的條件下,我們的黨員幹部要勇敢地站出來,象我們的老縣長一樣,不要怕流血,更不要怕犧牲,黨需要我們做什麼,我們就做什麼,遇到危險困難,我們這些黨員幹部就要勇敢地站出來,決不能讓羣衆老鄉們受損失。敵人的這次掃蕩一開始,就先奔了你們這些抗rì最堅決的村莊,你們九里店的房屋財產損失雖然很大,但人員損失卻比那些沒有地道的村莊損失要小,他們那些沒條件挖地道,或者地道挖的不是很好的村莊,人員和物資財產損失都是很大的,必要時你們還要幫助他們一下,至於肖隊長,我們還是要組織人員尋找!”說着話,石國泉望了一眼樑方啓,樑方啓道:“俺們會組織人繼續尋找肖順同志,生要見人,死要見屍!”話說到這裡,大家雖然不說,但心裡也比較明白,肖順多半是被鬼子抓住了。
石國泉又看了看許萬喜,對周淑芬道:“其他工作先放放,首先要照顧好許萬喜同志!”他邊說邊望着四周道:“怎麼沒見許隊長的父母?”
周淑芬道:“他們在地道的另一頭,俺怕老人家們着急,就沒敢告訴他們,想等萬喜傷勢好些了再告訴他們,萬喜受傷的事,除了俺,家裡只有他弟弟萬福知道!”
樑方啓馬上對石國泉介紹道:“許隊長的弟弟現在是村裡的民兵,雖然歲數小些,表現卻很不錯,象他哥哥!那天鬼子圍上來,他還打死了一名鬼子!”
石國泉點點頭道:“好!如果我們全國的老百姓都動員起來了,rì本鬼子在我們這裡就長不久了,看着我們的年輕人一茬一茬的長起來,鬼子在我們這裡的rì子長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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