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喇嘛根本沒注意到白川四郎是什麼時候走到自己身邊的.猝不及防之下.被打得眼前金星亂冒.踉踉蹌蹌地轉了大半個圈子.才勉強將身體重新停穩.手捧着已經腫起來的腮幫子.滿臉驚愕.“太.太君........我.和他們不一樣.我是滿洲人.滿洲國人.”
“你還狡辯..土八路早就跑遠了.你卻花了足足二十分站才磨蹭到陣地上來.”剛剛打完了小喇嘛耳光的瞬間.白川四郎就意識到自己是把先前受到下屬們敷衍的怒火.發泄到了這個倒黴蛋身上.但是他卻不打算向小喇嘛道歉.對方也沒有接受他道歉的資格.於是便皺着眉頭.繼續強詞奪理.“關東軍花了那麼多錢養着你們.還替你們從帝國本土請了教官.你們呢..卻連一羣剛剛放下鋤頭的土八路都比不上.還好意思說自己是滿洲國人.滿洲國有你們這羣廢物在.國運可能長久得了麼..”
“太君教訓的是.太君教訓的是.”小喇嘛沒膽子還嘴.用手捂着臉點頭哈腰.“屬下剛纔的動作的確慢了些.慢了些.可屬下也是爲了保證不再上土八路的當啊.您也知道.他們最喜歡玩陰謀詭計.”
“你要是能識破土八路的陰謀詭計.就不只是個小小的連長了.”白川四郎撇了撇嘴.越看.越覺得小喇嘛等僞軍頭目不順眼.同是中國人.土八路那邊個個拉出來都是響噹噹的好漢子.雖然他們站在了大日本帝國的對立面.而大日本帝國在滿洲扶植的這些走狗.則一個賽一個無能.一個賽一個骨頭軟.如果哪天大日本皇軍有事調往他處.指望這些既沒本事又沒臉皮的傢伙實現對新徵服地區的統治.這可能麼.一羣沒有骨頭的軟體動物.怎麼可能是老虎和豹子的對手.反過頭.給對方做點心還差不多.
平生第一次.白川四郎有些懷疑軍部目前的中國征服目標.有些過於脫離現實了.中國實在太大.太大了.大得遠遠超過了軍部那些制定計劃者的想象.複雜程度也遠遠超過了所有人的預計.那些紙上談兵的傢伙只看到了中國政府軍的孱弱.卻從沒仔細考慮過擊敗中國政府的軍隊之後.如何對新徵服地區實施統治的問題.如果每個縣城都派駐軍隊的話.就是把大日本帝國的所有軍人和預備役都派到中國來.恐怕也不夠用.而萬一哪裡沒來得及派遣軍隊長駐.或者駐軍兵力過於單薄.那個地方就會出現紅鬍子、入雲龍、張胖子.形勢很快就會變得比中國政府軍隊被趕走之前還要麻煩.
‘唯一的辦法.恐怕就是扶植皇協軍.利用中國人來打中國人.當年蒙元就是靠着北方漢軍的支持消滅的南宋.滿清入關時.也得到了吳三桂、尚可喜等一大批漢族將領的支持.這是一條已經被歷史證明了的成功之路.理應不是很複雜.然而不知道爲什麼.同樣是對中華文明的征服.蒙元做到了.滿清做到了.輪到了大和民族來做.卻走得無比艱難.’
‘ 是殺人殺得不夠狠麼.滿清當年有揚州十日.嘉定三屠.日本軍隊在南京也製造了舉世震動的大屠殺.三十萬具屍骸.應該足以震懾住全體中國人.爲何其他地方的反抗之火卻越燒越旺..’
‘是給賣身投靠者的好處太少.起不到千金買馬骨的示範效果麼..當年滿清入關.才封了幾個漢人王爺.而大日本帝國先後扶植了多少人.溥儀、齊燮元、汪精衛.甚至連原本上不了檯面的德王.都給了個蒙疆自治政府主席的頭銜.爲什麼拉攏到手的依舊是一羣垃圾廢物.稍微像點樣子人都對大日本帝國給與的好處不屑一顧.’
“也許.這個計劃一開始.就有很大問題吧.現在的中國.和歷史上的中國.畢竟還有些.......”正在鬱郁地想着.川田國昭和兒玉末次兩個已經乘坐指揮車趕了過來.遙遙地朝他發出了邀請.“白川君.趕緊上車.我們兩個一致認爲.無論如何都不能放這羣土八路活着離開.”
“噢.啊.等等.我馬上就來.馬上就來.”白川四郎的思路被打斷.愣了愣.撒腿跑向指揮車.“追.這回就是追到天邊.也不能放過他們.”
“追.殺光他們.殺光他們給帝國勇士報仇.”重新坐進的汽車裡的鬼子兵們抱着步槍、機槍.有氣無力地附和.從昨天中午打到現在.已經連續十幾個小時沒有休息了.他們當中每個人都疲憊到了極點.然而三位長官不肯跟土八路善罷甘休.他們這些當小兵的還能說出什麼阻止的話來.只能順着川田國昭等人的意思叫喚幾聲.以此來自我麻醉和鼓勵.
同樣筋疲力竭卻不得不繼續咬着牙堅持的.還有興安警備旅中的僞軍們.這些傢伙的體力、士氣和訓練度都遠不及關東軍士兵.早就累得恨不得立刻找個泥坑滾進去睡個天昏地暗.然而當狗就得有當狗的覺悟.主人還沒有休息.他們即便累得吐了血.也必須努力跑在車隊的前頭努力汪汪.以此來換取一盆殘羹冷炙.
唯一讓僞軍和小鬼子們慶幸的是.經歷了十幾個小時的苦戰.游擊隊手中的子彈和手榴彈都消耗得差不多了.沒有條件於撤退的途中繼續佈置太多的詭雷.因此只是付出了七八名僞軍和十幾匹戰馬的代價.他們就在靠近河灘的小路上.重新找到了游擊隊的蹤跡.
“應該剛剛過去十來分鐘的樣子.他們剛剛在這裡餵過馬.還給傷員清洗過傷口..”警備旅臨時最高長官.代理一團長小喇嘛從一堆熱乎乎的馬糞中抽出手指.放在嘴裡舔了舔.然後興高采烈地跑到指揮車前向川田國昭彙報.
“確定麼.你有多大把握..”川田國昭看得直犯惡心.將身體向後仰了仰.皺着眉頭追問.
“非常確定.沿着這條路再追半個小時.肯定能看到他們的影子.他們胯下的馬大多數都是遼馬和頓河馬的雜交改良品種.雖然個頭和衝刺速度都比蒙古馬強不少.但對飼料的要求也高.長途奔跑的耐力方面.更是照着傳統的蒙古馬差得遠.”身爲騎兵.小喇嘛甭看打仗的本事不怎麼樣.對畜生的研究卻頗有心得.三言兩語.便解釋清楚了自己做出判斷的依據所在.
“吶呢..”川田國昭猶豫着.把頭轉向身邊的兒玉末次.試圖諮詢後者的意見.
對於兒玉末次來說.能不能將張鬆齡等人全殲.對他自己的意義不大.反正這次行動的總指揮官是川田國昭.成功與否.責任都不會落到他兒玉末次頭上.因此只是稍作遲疑.就迅速給出了答覆.“我認爲肖團長的判斷有道理.馬上天就亮了.只要游擊隊不過河.即便追差了路.咱們也有機會調頭.”
“他們應該不會選擇別的路.”沒等川田國昭做出決定.作戰白川四郎回過頭.主動提出自己的意見.“按照地圖所示.流花河上只有兩道拱橋可以供馬匹通過.其中距離咱們最近的一道.在前方四十多裡遠的地方.如果游擊隊想擺脫咱們的話.搶先過了橋.然後用手榴彈把橋面炸斷.應該是目前最好的選擇.”
“那就趕緊追.無論如何都把他們截殺在河道這邊.”川田國昭興奮地用手狠狠捶了一下駕駛員的座椅靠背.聲嘶力竭地命令.
“轟轟轟.”指揮車咆哮着排出幾大團黑煙.沿着流花河畔的小路繼續向前追去.跟在後面的運兵卡車迅速跟進.車輪滾滾.將晨曦中草地壓出數道醜陋的轍痕.
“追.追八路.殺光他們.爲太君報仇.”小喇嘛騎着一匹青灰色的坐騎.跟在指揮車側後半米多遠.寸步不離.
昨天的戰鬥中.警備旅傷亡慘重.因此他倒不愁沒有空閒的馬匹輪換騎乘.很快.就憑着賣力的表演.再一次吸引到了川田國昭的目光.“肖君.你是蒙古人麼.騎術非常不錯.”
“報告太君.我也不知道我是不是蒙古人.我剛生下來沒多久.就被丟在喇嘛廟門口了.所以從小就當了喇嘛.直到我師父坐化之後.才還了俗.到張學良的軍隊裡討生活.”聽日本人主動跟自己說話.小喇嘛全身上下的骨頭立刻就輕了幾分.斟酌了一下.小心翼翼地迴應.
“這就是他們叫你小喇嘛的原因.”川田國昭也需要通過說話來振作精神.扯開嗓子.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能被對方聽見.
小喇嘛雖然爲人勢力.身輕骨軟.膽色在僞軍當中卻排得上號.見川田國昭談性正濃.也將聲音提高了數分.以指揮車上每個人都能聽清楚的幅度回答道:“不光是這樣.是.是因爲小人師父姓肖.所以小人也跟着姓肖了.一開始當兵吃糧時.大夥都嫌我嗓門高.所以給我起了諢號叫小喇叭.誰知道叫來叫去.不知道怎麼回事.就又變成了小喇嘛.不過這樣也好.正應了我原來的老本行.”
“噢.這個綽號來歷倒也有點意思.”川田國昭笑了笑.大聲點評.前方的草叢裡發現了兩匹因爲勞累而倒閉的戰馬.不用細看.就知道是游擊隊丟下的.這說明小喇嘛先前的判斷非常準確.值得他多給一些好臉色作爲獎賞.
“唉.名字麼.不過是個代號.反正我連自己應該姓什麼都不知道.叫小喇叭和小喇嘛.又有什麼分別..”也看到了草叢中戰馬屍體的肖代團長晃了晃頭.儘量裝作一幅雲淡風輕的模樣迴應.
“你這個人也很有意思.中國人裡頭.像你這樣的.可真不多.”川田國昭又笑了笑.帶着幾分嘉許的口吻說道.
“太君.我是滿洲人.”幾乎是習慣性的.小喇嘛迅速開口矯正.話說完了.才意識到今天矯正的對象是誰.趕緊又堆起媚陷的笑臉.繼續大聲補充.“以前是中國人.但是現在是滿洲人.即便是中國人.我也和其他中國人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