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活口。”“呯。”張鬆齡大聲提醒,同時扣動扳機,用子彈在跑得最遠那名僞軍的大腿上掏出個透明窟窿。
“啊,。”幸運的僞軍嘴裡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嚎,一頭栽倒,王府侍衛的鋼刀貼着他的頭皮掃了過去,帶起半截軍帽和一撮髒兮兮的亂髮,再看他的幾位同夥,哪裡還有活命的機會,或被砍斷了脖頸,或者被卸掉了半邊身子,一個個躺在乾涸的土地上,傷口處汩汩汩汩往外噴血。
張鬆齡在沙場上滾久了,早就見慣了這種血腥場面,收起槍,跳下馬,快步走到被打斷了腿的僞軍身邊,探手扯住此人的衣領子,大聲質問,“說,你們從哪裡來的,這次共有幾波人,目標是什麼,除了死掉的這幾個之外,你在附近還有沒有其他同夥。”
前一個問題純屬多餘,既然是僞軍,肯定來自黑石城,然而後兩個問題,卻有些技巧了,受傷的僞軍臉色煞白,牙齒咬得咯咯作響,“當,當然是從黑石寨來,既然落在了張爺您手裡,小的認栽,還請張爺,張爺別逼小人撒謊騙您,儘早給小的一個痛快。”
他開口閉口都以‘小的’,‘小人’自居,眼睛裡卻充滿桀驁,張鬆齡見此,立刻明白自己抓到一塊滾刀肉,這種貨色,大多都是就從小生長在土匪窩裡,混到現在依舊除了爛命一條之外身無旁物,心中既沒有什麼是非概念,對人間也沒多少留戀,所以寧願自求一死,也不願“出賣”所謂的同黨。
正琢磨着該如何才能從此人嘴巴里掏出有用的乾貨,兩名王府侍衛當中稍胖的一個已經牽着坐騎跟了上來,從馬鞍後解下一根皮革編制的長繩子,二話不說就往俘虜手腕兒上套。
“你,你要幹什麼,你,你有種就給老子一個痛快,啊,,。”說來也怪,被俘的僞軍有膽子跟張鬆齡裝滾刀肉,卻沒勇氣跟王府的胖侍衛耍橫,皮繩子剛套在手腕上,就大聲尖叫了起來,同時,整個身體像鉛塊一般墜在地面上,死活不肯被對方拉着走。
“痛快,你想得倒是美。”胖侍衛輕輕撇嘴,將繩子扛在肩膀上用力一拖,像拖死狗一般將僞軍拖到馬尾巴旁,然後飛身跳上坐騎,“敢來王府門口行刺,你自己就應該知道後果,老規矩,五十里路,如果你小子還活着,所有罪行一筆購銷。”
說罷,雙腿輕輕一夾馬腹,就要拖着俘虜開跑,僞軍俘虜再會耍死狗,身體如何扛得過戰馬,單腿支撐着在馬尾巴後跳了十幾步,一頭栽倒於地,嘴裡發出淒厲的慘叫,“啊,,,饒命,饒命,啊,,,我招,我招,別拖了,求求您別拖了,八路軍,八路軍優待俘虜。”
“賤骨頭。”胖侍衛不屑地罵了一句,扯動繮繩,把俘虜又拖到了張鬆齡的面前,來回不過是二三十米的模樣,僞軍身上的衣服已經被拖成了爛布條,無數個大大小小的傷口同時往外滲血,將布條與布條上面的塵土,潤成一團又一團暗紅色的泥疙瘩。
僞軍俘虜已經疼得面如土色,卻強撐着不敢暈倒,沒等張鬆齡發問,就主動大聲迴應道:“我招,我招,我是從黑石城裡來的,是奉了白川參謀和蔣爺的命令,到這邊來隨機搞破壞,我們同時出發的一共十三個小組,沒預設任何目標,蔣爺說,只要能在游擊隊和右旗的地盤上殺掉幾個有頭臉的人,就,就算勝利完成任務。”
“是蔣葫蘆。”胖侍衛用力抖了下繩索,勒得僞軍呲牙咧嘴,“一個就會打黑槍的傢伙,他也配稱個‘爺’。”
“是,是蔣,蔣葫蘆。”俘虜唯恐再挨拖,趕緊大聲重複,“是蔣葫蘆,蔣葫蘆那個王八蛋,他,他自己沒本事跟張爺正面交鋒,所以,所以才使出了這種損招,小的剛纔,剛纔沒看清楚是張爺,才,纔敢跟在日本人身後開槍的,小的,小的真的沒認出來是您啊,如果知道是您回來了,就是借小的一百個膽子,也不敢跟您伸手啊,哎呀,我說的是真話,真話,張爺,小的是您的俘虜,求求您,求求您千萬別把小的交給他們。”
一邊哭泣求饒,他一邊努力將身體向張鬆齡腳邊滾,唯恐再被交到兩名王府侍衛手上,被後者綁在馬尾巴後活活拖成碎片。
“你是我的俘虜。”張鬆齡蹲下身,低聲強調,“只要如實招供,我就不會將你交給他們。”
“小的招,小的招,無論您問什麼,小的都招,您是八路的官兒,八路軍,八路軍優待俘虜。”被俘的僞軍如蒙大赦,擡起頭望着張鬆齡的眼睛,可憐巴巴地重申。
這纔是他先前敢跟張鬆齡耍死狗的關鍵,八路軍軍不殺俘,不虐俘,而且還會盡最大努力給俘虜治傷,作爲八路軍的地方武裝,黑石游擊隊執行的是同樣的紀律,特別是在方國強到來後這一年多時間裡,幾乎每一次與僞軍作戰,抓到俘虜都不會虐待,即便對方不肯棄暗投明,通常也頂多是關起來上個十來天政治課,就會放對方離開,並且還會發給乾糧和少量路費,以免這些傢伙在回家的途中活活餓死。
張鬆齡在二十四團做見習連長時,也遇到過類似的情況,到目前來說,除了罵這種俘虜幾句冥頑不靈之外,整個八路軍上下誰也拿不出更好的辦法,因此,他也見慣不怪,笑着搖搖頭,繼續問道:“附近呢,附近還有沒有你的其他同夥,,如果被游擊隊或者王府的人發現,你們還有什麼後招,互相之間怎麼配合,一支遇到麻煩,附近的同夥會趕過來增援麼。”
“沒,沒有,我發誓,肯定沒有。”僞軍俘虜低頭在自家衣袖上蹭了一下,然後連聲迴應,“我們這支是走得最遠的,那個,那個被您老打碎了腦袋的小鬼子是個犟種,非要到王府周圍撈個大魚,我們,我們都拗不過他,只好,只好跟了過來,其他,其他人一般不會走這麼遠,蔣爺,不是不是,蔣葫蘆那王八蛋根本沒告訴我們要互相照應,只是說,只要在游擊隊或者斯琴王爺的地盤殺了人,老百姓就會把怨氣撒在你們頭上,那些商販,看到同夥的下場之後,再有錢賺,也都不敢來了。”
“嘶,,。”張鬆齡低聲吸氣,前一天聽李老九說,鬼子和僞軍開始打起了游擊戰,他還沒太當回事,畢竟自己這邊纔是游擊戰的行家,鬼子和僞軍此舉純屬班門弄斧,現在聽了俘虜的話,再仔細斟酌,他才發現,自己先前恐怕是太大意了,此時的黑石游擊區,已經變成了黑石根據地,游擊隊的角色,也從一支流動作戰武裝,變成了根據地的統治者與保護者,鬼子和僞軍在根據地內做的任何破壞行動,都將對游擊隊聲望與形象造成損失,讓百姓和商販們覺得游擊隊沒有盡到保護他們的責任,甚至覺得他們沒有保衛根據地的能力,進而日積月累,動搖整個黑石根據地的存在根基。
好陰險的一招!草原地廣人稀,以前游擊隊可以充分利用這種得天獨厚的自然條件,跟小鬼子捉迷藏,而現在,小鬼子以純破壞爲目的打起了襲擾戰,游擊隊同樣是防不勝防。
想到根據地內到處都是命案的後果,張鬆齡不寒而慄,再顧不上詢問俘虜其他細節,先扯了塊布條替此人裹住腿上的槍傷,免得他血液流盡而死,然後命令一名侍衛回王府向斯琴示警,另外一名侍衛根據俘虜的交待到小泡子旁抓鬼子和僞軍戰馬,待後者將戰馬盡帶到自己身邊之後,把俘虜捆在其中一匹的背上,另外幾匹則拴成一串,作爲備用。
一路上輪番替換坐騎,星夜兼程,在第二天下午,終於帶着奄奄一息的俘虜趕回了游擊隊的駐地,方國強已經通過其他游擊隊員之口,得到了有鬼子和僞軍潛入根據地內殺人越貨的消息,再與張鬆齡帶回來的口供一覈對,額頭上立刻滲出了冷汗來。
“我,我建議,通知,通知所有關卡,加強對過往人等的檢查,發現,發現圖謀不軌者,立刻拿下。”望着風塵僕僕的張鬆齡,他大聲說道,一雙眼睛裡頭,充滿了猶豫和不安。
“所有騎兵立刻下山,以小隊爲單位,在根據地內開始戰鬥巡邏,遇到鬼子和僞軍,還有膽敢開槍偷襲者,不管他任何身份,一律當場擊斃。”在軍事鬥爭方面,張鬆齡的經驗可比他豐富得多,想都不用想,就拿出了另外一套補充措施。
草原上無所謂道路不道路,游擊隊先前設立的那些關卡,只能用來對付沒有什麼惡意的黑石獨立營和過往商販們,小鬼子如果存心進來搞破壞,根本不會在乎那些關卡不關卡,找個偏僻的地方多繞一段路,就能神不知鬼不覺溜進來,爲所欲爲。
“嗯,”方國強的眉頭跳了跳,本能想提醒張鬆齡,這樣做是不是過於很辣了些,在某種程度上已經違反了八路軍的紀律,然而看到對方眼睛裡的殺氣,又強行將已經到了嘴邊的反對意見壓回了肚子裡,先尊重大隊長的權威吧,待把鬼子和僞軍們的氣焰打掉之後,再對任務做一些細節上的調整也不遲,反正張鬆齡最近一兩天之內還要繼續保護學生們趕路,自己真的沒必要在一點兒小事兒上分他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