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方混亂,幾多抉擇。
枯井內,把守着一世安危禍福的歐陽宇,面對着兩張幾近相似的容顏,步步躊躇。
“爲什麼?!”
歐陽宇萬千不解化作一聲質疑,緊緊盯着眼前一心求死的閬祉軒,不無失望的發出一聲質問。
心死如灰的閬祉軒,悽然發出一聲冷笑:
“沒有了她,便是山河壯麗,江山如畫,對我來說都是無謂的多餘!你殺了我吧,歐陽宇!我說過,我與她,生不能同穴,死亦要同窟!”
閬祉軒悲憤聲聲,卻再次引得那一側的閬邪軒怒目相向:
“這樣的廢物,便是留着,也沒有半分的利用價值!歐陽宇,你還在等什麼!”
歐陽宇聞聲義憤,決絕的拔劍揚長,徑直架在了閬祉軒的肩頸之上:
“好!你若果真求死,我歐陽宇心甘情願助你一臂之力!但你要想清楚了,用這破碎的江山社稷,作爲你和聖女的陪葬,便是到了陰曹地府,你和她可否能心安理得的安然而處?且莫說聖女娘娘一心掛念蒼生,不止一次置自己安危於不顧,也要保南川黎民安然,便是那些戰死沙場的閬家英烈,你可還有臉面去見他們?閬祉軒,你這等自私,懦弱,當真配不上聖女!”
閬祉軒聽得清楚,一時間無力退步,狠狠的撞在了身側的石壁上。歐陽宇的一番痛罵,在一霎時讓他醍醐灌頂。
暗暗握拳,緩緩擡眸,那原本滿是悲傷的面容,在一瞬間滿布威嚴:
“你說的對!羽兒死了,可她的心願未了!我若不能替她完成畢生所願,有什麼顏面與她九泉相見!”
璃洛一見那閬祉軒面生決絕,一霎時轉眸生計。
歐陽宇緩緩收劍,滿面欣喜的一聲長嘆:
“你能這樣想,當真不枉……”
卻不料話未說完,卻只覺手腕之上一陣劇痛,歐陽宇痛呼一聲,垂眸而望,手中的長劍卻在一霎時,噹啷墜地。
璃洛咬牙運力,翻掌生風,一把將長劍吸引在手。
下一刻不待身側的閬邪軒驚心退步,已然飛劍凌空,徑直挾持着那一襲暗黑,飛身竄出了枯井。
“璃洛……”
歐陽宇跌步踉蹌,一隻手臂在剎那間變得青紫交加。
“劍靈蠱?!”
閬祉軒凝眉喃喃,伸手點按住歐陽宇的要穴,待得轉眸沉吟,須臾又是一聲追問:
“歐陽,你怎麼會有蚩尤劍?!”
歐陽宇聞聲一愣,不由得驚聲:
“蚩尤劍?你是說,太后娘娘賜給我的尚方寶劍,便是傳說中的蚩尤劍?!”
閬祉軒緩緩頷首,須有又是一聲質疑:
“邪軒如此這般懼怕這蚩尤劍,難道……”
話未說完,已然滿眸驚駭,面容之上的凝重,也在一霎時表露無意。
又是一聲轟然,炙熱的硫火氣浪,夾雜着無數凌厲的碎石,囂張撲面。
“快離開這裡!”
閬祉軒抱緊昏迷的蘇不二,抓起歐陽宇,運力提足,徑直飛出了枯井。
“侍郎大人,伏虎將軍,快救我……”
待得穩步立定,忽聽得前方不遠處,陡然傳來蘇茗安的一聲急切哀求,以及那閃電貂的聲聲驚鳴……
滴水叮咚,響徹冰宮,似乎每敲落一滴,便是一聲催命;
怪異的奇香,陣陣撲鼻,卻依舊掩不住那濃重的屍寒之氣。
嫋嫋騰騰水霧,徐徐盤旋,詭異的在冷冷的空氣中幻化出幕幕驚心。
被困在玄冰牀上的鳳羽,依舊是滿眸驚恐。
那一把寒光凜凜的匕首,映着冰晶石巖折射出的刺目明光,一步步的逼近鳳羽那一張美豔絕倫的面容。
“皇天不負有心人!這張臉,終於還是讓我等到了!”
面前的僧侶,一襲青衣,卻笑得詭異。只是,那把被他緊握在手掌之中的利刃,讓鳳羽再也不能將他和記憶之中,那個和藹慈祥的高僧,聯繫在一起。
“寒來暑往,幾十個春秋,我阿仇不知道期盼了多少次,失望了多少次!卻不料當真是蒼天有眼,就在我心死成灰,決議放棄的最後關頭,給我送來了最完美的禮物!”
粗糙的指腹劃過鳳羽的臉龐,鳳羽一霎時驚懼不安:
“師傅,這究竟是……”
“噓!別叫我師傅,否則,我怎麼能忍心生生取下你這張麪皮……”
那自稱阿仇的青衣僧侶,不待鳳羽言罷,便徑直伸出手指,輕輕的按在了鳳羽的脣上。
“只是我從來不曾想到,能爲若楚重新生得這一張鳳顏之人,卻是我最最意想不到之人!”
“若楚?!”
鳳羽不解疑聲:“我……我這張容顏的真正主人,不是叫做卿蕊嗎?若楚,若楚又是誰?!”
“卿蕊?!”
青僧阿仇含笑搖頭,滿面盡是毫不掩飾的惋惜:
“卿蕊小徒的容顏,確實被修飾得無與倫比,也當真像極了若楚;只可惜,她的心太過污濁,她的*又太過沉重,我不能用這樣下賤的容顏,來玷污若楚!但你不同,你的心,像極了若楚,是以這張容顏,才最適合不過來完美若楚的遺憾!”
鳳羽不明所以,滿心驚訝的一番揣摩:
“若楚……若楚可是坤弗女帝的閨名!?”
“你果然聰明!”
青僧阿仇又是一番慨然而嘆:“這般冰雪之資,當真可以媲美若楚當年的豐彩!只是,你終究不是她,從骨子裡少了若楚的英氣與瀟灑!但是不要緊,你的隱忍和執着,完全可以彌補這些瑕疵!”
言罷,伸手朝着鳳羽的面前,便是一掌輕推。
一陣迷濛的白煙過後,鳳羽只覺得自己的意識,漸漸沉昏。
強撐着一方心智,鳳羽無力執着:
“要死……也該讓我死個明白……你口中的女帝若楚,與我鳳羽,還有卿蕊,以及……以及我那隨身攜帶者卿蕊畫像的孃親……我們究竟……有何淵源……”
言語歇罷,一陣眩暈驟然上襲,只是一剎那,鳳羽只舉得兩眼如注生鉛般沉重。
青衣僧侶手持匕首,含笑上前,一邊輕輕的將匕首抵在鳳羽的額際中心,一邊雲淡風輕的娓娓而言:
“幾十年載夏暑寒冬,阿仇走遍了天南海北,擇取了無數朵根骨奇特的花枝,來爲若楚生一張完美容顏!
蝶衣太過聰明,她的光芒甚至蓋過了若楚,這樣的奇女子,終究不適合來完美我的若楚,所以,到最後,我們也只能成爲無話不談的朋友;
卿蕊太過晦暗,她的*和過分的執着,端的配不上若楚的玉潔冰心,所以,到最後,我們充其量不過一場師徒;
只有你,鳳羽,我無意之中一念仁慈救下的嬌柔,經得這一場紅塵洗禮,最終綻放成似若楚一般的精靈。所以,到最後,我們做不成朋友,也無緣師徒,你若願意,就叫我一聲仇人吧!記住,我的名字叫阿仇!”
鳳羽的意識,在“阿仇”響起的同時,徹底渙散,只是似乎有誰在自己陷入混沌之前,急切的發出一聲喝斷,只是那句言語究竟是什麼,鳳羽卻終是再沒有機會傾聽……
天華帝陵,閬國公的陵寢前。
鳳麟一身傲骨,迎風凝眉;宦之梵滿心決絕,毅然而立。
“你當真,願意爲了這南川百姓,親手毀了閬家的帝陵?!難道,你就不怕,就此一念,從此毀盡閬家的帝王之氣?!”
宦之梵瞬目一笑,一臉平靜:
“鳳將軍,你爭戰一生,殺伐天下,宦某斗膽問一句,在鳳將看來,究竟如何才能做到,千秋一統?!”
鳳麟凝眉沉吟,須臾寒聲回覆:
“君臣一心,方可治世!愛民如子,才得傳承!”
宦之梵聞言一笑,又是一陣搖頭:
“你錯了!鳳將軍!在宦某看來,從來沒有能一統千秋的帝王,因爲人的*從來不會停止;但卻無時不缺能傳承萬代的子民,因爲信仰從來不曾缺失!或有一日,這世上,再無君臣,只有衆生平等的民衆,這樣的世界,或許才能真正得以真真正正的萬代千秋!”
鳳麟聞聲不語,只是兀自垂首,好一陣思量。
一陣轟然過後,兩人身側驟然斷裂的裂縫總,一霎時岩漿激烈。
鳳麟望着那置身水火之中,卻依舊從容的宦之梵,不由得嘆聲拱手:
“或許蝶衣說得不錯!你,纔是最適合爲王南川之人!只是可惜,萬事沒有如果!你我都要爲自己的抉擇,自我負責!”
宦之梵緩緩一笑,踱步上前,徑直屈膝對着那閬國公的陵墓,便是一番三叩六拜。
待得一番無聲祭奠,宦之梵平靜的發出一聲命令:
“動手吧!”
……
步出禪宮,駐足城門。
閬祉軒和歐陽宇望着面前那浮屍遍野的悲慘,一時間悲憤無語。
良久,閬祉軒握掌成拳,咬牙堅定:
“你說的不錯!山河破碎,江山混亂,留這樣的社稷在世上,我便是死,也再無顏面去面對她!”
話音剛落,忽聽得身側陡然傳來一聲甚爲熟悉的喝彩:
“不拓江山,不安社稷,王爺拿什麼,來禮聘紅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