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近子夜,謫仙樓裡,卻是一片鴉飛雀亂的慌張。
一衆僕婢眼見得洛無雙渾身是血,腳步匆匆的跟在凌睿王身後,滿面擔憂的飛步跨進了謫仙樓,一時間心中驚詫,待再看清楚凌睿王懷中抱着的,似是垂危將至的人,恰恰是這謫仙樓的主人,下一刻登時慌了神,個個手足無措,滿心驚奇的慌張而至鳳羽的臥房內。
凌睿王散發凝眉,鼻端細汗徐徐,眼見得衆人似貪奇獵怪的野貓子一般圍在身後,登時瞪目怒聲,嚷嚷道:"都愣着幹什麼,看不見你家主子傷得厲害,快去請御醫!"
衆人聽得此聲惱怒,心中卻依舊好奇,卻只能驚如鳥獸一般,四下而去。
凌睿王小心翼翼的將昏迷不醒的鳳羽放上牀榻,眉宇卻在不經意間凝聚出一方愁山:"真是晦氣!本王還是頭一次在*求歡之際,碰上這般令人懊惱的血腥之事!"
洛無雙顧不得脫去滿是血痕的衣衫,徑直上前一把將凌睿王從榻前推開,冷聲道:"現在你可以繼續去那冷宮,尋你的瀟灑快活去!"
"怎麼?這人剛到謫仙樓,你就想着卸磨殺驢?"凌睿王揚眉挑釁,踉蹌轉身,一屁股坐在了榻前的琉璃凳前,"本王誇你兩句,你便不知道天高地厚了,縱是在這謫仙樓,你也合該分得清誰是主子,誰是奴才!更何況,今日裡,你們主僕二人,可是欠了我一條,哦,不,是兩條命纔是!"
洛無雙正兀自擔憂的擡手將鳳羽滿面的塵垢血污,細細擦去,此刻聽聞凌睿王一言,登時想也不想,威聲道:"今日之事,你若敢說出去半個字,……"
不待她說完,正含茶漱口的凌睿王,登時冷笑一聲,一口將漱口涼茶一飲而下。
"快拉倒吧!你們主僕兩人弄出這般動靜,怎得還想着瞞天過海?當真是幼稚!你以爲這裡是你那秋水坊?在這深宮裡,那些個心懷叵測的耳目爪牙,一抓一大把。
本王勸你還是儘早提點你家主子,皇宮內院這汪水,當真是深得很,你們啊,也別有事沒事淨出什麼幺蛾子,若真有那閒情逸致,儘早除了本王體內的毒,纔是正經道理!"
洛無雙定了定神,下一刻略一轉眸,不卑不吭的冷聲言道:"我洛無雙一介婢女,自無權干涉主子的決定,但今日裡,你既然救了我家主子一命,我洛無雙定然會在主子面前,一五一十的稟明此事。至於,我承若你的這條命,待得我家主子醒來,你何時想取,儘管言明,洛無雙絕不食言!但若再言其他,請恕洛無雙無能爲力!"
凌睿王不知是涼茶竄氣,還是被洛無雙這番話亂了思緒,一時間酒嗝頓起,嘎聲連連。
"哦?呵呵……嘎……真想不到……嘎……你還真算得上一個……嘎……忠僕義婢……嘎……想來當真……配得上……嘎……我那單威……老弟……"
洛無雙聽他戲言前仇,一時間義憤紅了臉,"天色不早,謫仙樓現下這般狀況,不便久留!不送!"
凌睿王聽她下了逐客令,登時悠悠起身,含混道:"你別說……我還真有……嘎……正經事……要辦……!"
一邊說着,一邊踉蹌起身,洛無雙見他晃着滿身酒氣,朝門外走去,心中登時長出了一口氣,正要聚神照顧那昏迷的鳳羽,卻不見已然走至門口的凌睿王笑然回眸,徑直詭異的衝着洛無雙煞有介事的壓低聲音道:"此事……事關風月……"
洛無雙哭笑不得之際,凌睿王已然朗聲大笑,醉步走出了謫仙樓……
秋風凌冽,烏雲蔽日。
早朝已退,偌大的天龍殿上,震元帝閬淵,孤身凝眉,孑然端坐。
面前的龍案上,散亂的擺佈着百官奏摺。奏摺上,一一羅列着舉國上下,因天災震禍引發的諸多事端。這多事之秋的諸多煩亂,一如那浮散蒼穹的層層陰雲,懊惱纏繞在震元帝的心頭。
"啓稟皇上,凰貴妃有要事求見!"
執事太監的一語方歇,閬淵登時凝眉支肘,不耐煩的訓斥道:"朕忙得很,沒時間聽她廢話!"
那執事太監聞言,微微一怔,下一刻徑直不疾不徐的說道:"貴妃娘娘說了,知道皇上政務纏身,但她要說的事,事關朝政社稷,務必請皇上賜見!"
閬淵雙眸一緊,下一刻徑直挺直了身軀:"宣!"
不多時,鳳凰垂首擡步,悠悠走了進來。
"可是找到了家譜?!"閬淵秉退左右,開誠佈公的冷聲問道。
鳳凰屈膝而跪,"回皇上的話,家譜一事,臣妾正在緊鑼密鼓的暗中尋找。今日求見,乃是爲另外一件事關重大之事!"
閬淵臉上飛速閃過一絲失落,陰眸之中恨意冉冉之際,猛然間握掌成拳,徑直狠狠敲在面前的奏摺上:"哼,你煞費苦心的讓朕陪你演了一出苦肉計,怎得到現在那家譜還沒有絲毫下落?鳳凰,你若是敢戲耍與朕,可別怪朕心狠手辣!"
"臣妾不敢!"鳳凰匍匐,言語之中卻無絲毫畏懼。
"臣妾今日前來,雖不爲鳳氏族譜,但卻是爲了鳳門遺孤!"
"鳳羽?!"閬淵驚聲凝眉,"她在哪裡?!"
"她就在宮中!"
"哦?!"閬淵帝心中驚詫,"鳳凰,危言聳聽,欺君罔上,可是死罪!"
"臣妾惶恐,若無真憑實據,斷然不敢造次朝堂!"
"你怎麼知道,她在宮裡?莫非,你見過她?!"
"何止臣妾,連皇上您,還有太后娘娘,也都不止一次與她打過交道!"
"當真?!"閬淵愈發疑惑,"她現在在哪兒?!"
鳳凰微微擡頭,那一如塗毒的嗜血紅脣,輕開半啓之際,一聲狠辣,赫然響在天龍殿的上空。
"謫仙樓!"
……
"雙兒……"鳳羽脣乾舌裂,喉中乾熱如烈焰焚燒,意識剛一恢復,便本能的張口出聲,"水……"
一夜無眠的洛無雙眼見得鳳羽有了意識,登時興奮的一躍而起,"好,好,蕊兒,你等着,我這就給你取水來!"
溫水入喉,鳳羽漸漸清醒,待見得洛無雙滿臉淚痕,腦海裡驀地回憶起昨夜的冷宮裡的動魄驚心。
"雙兒,你可還好?!"鳳羽凝眉,雖是無力,言語之中卻滿是憂慮。
洛無雙握緊她的手,眸中含淚,卻一臉的歡欣,"我沒事,蕊兒,我們都沒事!"
"謝謝你,雙兒,我欠你一條命……"
鳳羽話未說完,洛無雙面容之上不覺浮現幾分踟躕,思量片刻,洛無雙到底藏不住心事,徑直凝眉說道:"蕊兒,昨夜救你的,不是雙兒,而是凌睿王!"
"凌睿王!?"鳳羽聞言驚聲,正欲起身問個究竟,熟料,剛一支肘撐起身體,謫仙樓的庭院裡卻陡然間響起一陣急切的通傳。
"皇上駕到,貴妃娘娘駕到!"
鳳凰?!
只是片刻之間,一雙仇人的名姓便先後迴盪在心間腦海。只是鳳羽來不及涌起仇恨,閬淵和鳳凰已然移身榻前。
"參見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見過貴妃娘娘,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洛無雙隨着一衆僕婢,卑躬屈膝,心頭卻兀自翻涌着憤恨與驚疑。
鳳羽強撐着虛弱的身軀,急忙起身,閬淵見狀,卻陡然間上前一步,滿臉擔憂的關切道:"聖女無須多禮,身體可曾好些?!"
鳳羽虛弱的擠出一抹微笑,"勞皇上費心,蕊兒惶恐!"
鳳羽正應酬着閬淵的虛情假意,卻不見鳳凰陡然間快步移身至垂首跪地的洛無雙身前,旋即不容分說怒聲一語,徑直吩咐身後的雲無暇道:"雲兒,掌嘴!"
洛無雙聞聲擡眸,尚未來得及回過神,雲無暇已然快步上前,徑直狠狠扇了洛無雙幾個響亮的耳光。
鳳羽心頭一緊,顧不上禮遇身側的閬淵,厲聲制止道:"住手!"
"放肆!"閬淵見鳳羽一臉的驚憤,登時拉成了聲音,虛以委蛇的朝着鳳凰一聲怒喝,"謫仙樓乃是聖女的宮所,凰貴妃怎可如此這般失了禮數!"
"皇上息怒!臣妾有罪,請皇上一併懲罰!"閬淵話音剛落,鳳凰已然雙膝跪地,頃刻間淚如雨下。
"怎麼回事?!凰貴妃,你且給朕說清楚了!"
"臣妾思慮不周,害得聖女妹妹昨夜裡冷宮涉險,臣妾自知罪該萬死,但端的心疼妹妹,是以想着便是死,也要懲戒這惡婢,!"鳳凰悲聲而言,"這洛無雙既是聖女妹妹的心腹,可如今聖女受驚,貴體不安,她這一身卑身賤體,卻安然的狠,想來若非昨夜驚心之時,她棄主逃命,聖女妹妹又怎會落得此番下場?!"
"冷宮?!"閬淵眉凝成丘,"怎麼回事?聖女娘娘怎麼會到冷宮去?凰貴妃,適才你不是跟朕說,昨日午後,聖女娘娘便一直在你那藏鳳宮,與你閒話人生,怎麼好端端的,聖女娘娘竟會跑到冷宮裡?!"
洛無雙聞言,心中一驚,旋即顧不得臉上的火辣疼痛,徑直搶白認罪:"貴妃娘娘教訓的是!是奴婢一時興起,見得藏鳳宮景色宜人,便想着宮中他所定然也是美景如林。是以只顧着戲耍,亂了回謫仙樓的腳步。
奴婢初來乍到,又不熟悉這宮中的道路,所以才誤打誤撞跑到了冷宮裡。聖女娘娘掛念奴婢的安危,這才緊隨奴婢而至,不成想,冷宮之中,突現羣蛇,驚嚇了聖女娘娘!奴婢知罪,請皇上責罰!"
"哦?果真如此?!"閬淵凝眉起身,方步輕踱,緩緩走近洛無雙。
洛無雙心中驚駭,口中卻愈發是一番篤定:"奴婢不敢欺瞞皇上!"
"若是這般情景,凰貴妃,但不知此事,你又是從何得知?!"
鳳凰面露難色,閬淵冷聲命令:"從實招來,莫不是你膽大妄爲,擅自命人跟蹤聖女娘娘!?"
"臣妾不敢!"鳳凰又是一番叩首悲嘆,"事到如今,臣妾也沒什麼好隱瞞的了。昨夜裡藏鳳宮裡丟了一名婢女,只因臣妾素喜這婢女的廚藝,所以平素裡對她甚是嬌寵。昨夜裡不知怎的突然想吃她做得桂花糕,熟料臣妾找遍了整個藏鳳宮,也未曾見她的身影。
臣妾想着,這婢女雖是下人,但端的是一條人命,若是有什麼差池,我這做主子的又怎能心安?是以這纔派了人出宮尋找。
不成想,這一找便找到了冷宮中。待得帶回去嚴加審問,這才得知……唉,端的是臣下教下無方,這小蹄子纔敢恃寵而驕,竟然……竟然敢穢亂宮闈。臣妾也正是從她口中得知,原來聖女妹妹冷宮涉險,命懸一線!"
"哦?竟有此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