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芊宮裡,勾心鬥角演繹正酣。
“都說婊子無情,妓子無義!一開始本宮還覺得雲無暇這個小賤人,是個例外!沒成想,她到底是下賤到了爛泥裡!真真正正一個妓子之中的下三濫婊子!”
鳳凰聲聲痛罵,不絕於耳,一霎時,將慕芊宮裡,原本就不怎麼喜慶的些許歡欣,驚擾的悄然無蹤。
一衆僕婢,眼見得鳳凰氣焰囂張的一番痛罵,不由得齊齊驚顫,垂首不敢出半聲言語。
鳳羽懷中的嬰孩,也在她的義憤的污言穢語中,驚恐的發出聲聲啼哭。
“貴妃娘娘,雲無暇再怎麼下賤,卻端的是出自你藏鳳宮的人!而今既然被聖上慧眼識珠,封爲才人,想來定然是有幾分真才實學!還望貴妃娘娘注意言行,以免禍從口出,無端招來‘污衊君王’的殺身之禍!”
南宮若也凝眉附和:“是啊,姐姐,你且消消氣!端的不要再氣頭上,不管不顧的胡亂言語!要知道,隔牆有耳,保不準姐姐今日的一句無心言語,那一天就被人添油加醋的傳到了聖上和太后娘娘哪裡,到時候,若是落得個謾罵天威的罪名,姐姐可真是跳進黃河都洗不清了!”
鳳凰止住了淚,旋即擠出一抹強笑,哀聲感嘆道:
“這可真是,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想我鳳凰從前,還處心積慮的防備着若兒妹妹你,沒想到,真正心疼我的,不是那個日日虛僞在我身邊的小賤人,卻正是被我處處防備的祥妃妹妹!唉,當真慚愧!姐姐對不住妹妹!”
南宮若輕嘆一聲,善聲道:
“你若不恨我,纔是不應該!試想,哪個女人不期冀,自己所愛之人,將全部的愛,都給自己?只是出於無奈,才強忍着悲憤,與他人共侍一夫罷了!是以,貴妃娘娘的痛,和怨,若兒都能理解!”
鳳凰聞聲,拉住南宮若的手,又要開始一番處心積慮的虛僞,鳳羽見狀,急忙上前,寒聲道:
“慕芊宮從此易主,曾經的祥妃,已然成爲歷史!過了今日,若兒便只是睿王府的側妃,如此,貴妃娘娘大可放心了吧!”
鳳凰止步頷首,悵然應道:
“本宮早就想明白了!試問哪個帝王深宮,不是三宮六院七十二妃!既然聖上也不能免俗,其實本宮倒是打心眼裡捨不得若兒妹妹出宮呢!至少,若兒妹妹是真真正正的心慈柔善,不想那雲無暇小賤人,表面上一副清高,內心裡卻是齷齪不堪!”
鳳羽挑眉冷笑:
“有貴妃娘娘此言,我這位寡嫂,權且替若兒謝過娘娘!改日裡若是在那睿王府過得不爽,還要有勞貴妃娘娘您勞心費力,再想方設法的給若兒留條回宮之路!”
鳳凰聽得真切,霎時變了臉色,正要心虛掩飾,忽聽得門外又是一聲趾高氣揚的通傳:
“雲才人給祥妃娘娘請安送嫁!”
此言一出,鳳羽不覺凝眉,南宮若心裡也咯噔一下,生出種種不安,是以不由得疾步上前,一把握住鳳羽的手:
“怎麼辦?難道是聖上他反悔了!”
鳳羽暗暗思量,旋即胸有成竹的輕拍南宮若的手:
“放心!不會!”
閬淵的心有不甘,衆人心知肚明,但終究抵不過太后娘娘的鐵面絕情。今日他若反悔,現在到得慕芊宮的,便絕對不會是一個剛剛得寵的小小才人!
“奴婢雲無暇給祥妃娘娘請安!祥妃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雲無暇低眉順耳,靜然作揖。
南宮若還沒來得及平復心中的忐忑,身側的鳳凰早已快步上前,揚手便是啪啪兩聲響亮的耳光。
“賤人!”
雲無暇踉蹌立定,依舊一臉的沉着,旋即對着怒火中燒的鳳凰,微微一笑,屈膝施禮道:
“見過貴妃娘娘!貴妃娘娘萬福金安!”
鳳凰怒然高聲,痛斥而罵:
“雲無暇,你這個不要臉的下三濫妓子,枉我將你視作心腹,恩寵有加,你卻倒好,本宮一朝不慎,便讓你這個下賤貨,給狠狠捅了一刀!本宮當真是瞎了眼,早知如此,當年就該把你留在鳳府,一把火把你燒個乾乾淨淨!”
鳳凰的話,在一霎時激起鳳羽滿腔的怒火,是以不由得雙掌緊握,周身又是一陣顫抖。
雲無暇不慌不忙的擡起頭:
“貴妃娘娘,無暇依然是無暇!不管是身在青樓,還是一朝有幸,入府成婢,更甚或今日這般,身不由己蒙幸,被他人喚一聲才人,無暇對施恩之人,永遠心存感激!您的關愛,無暇日後一定加倍奉還!”
“呸!”
鳳凰恨聲而猝:“本宮不稀罕!奉還?哼,你且留着喂狗吧!”
雲無暇微微一笑:
“貴妃娘娘,您若對無暇心存怨恨,改日裡,無暇定然親自登門,到藏鳳宮裡,給您負荊請罪!但今日,無暇乃是奉了聖上之命,前來送嫁,您若執意對無暇橫加阻攔,無暇自然不敢有任何怨言,只是改日裡聖上若是追究其這番干擾皇命的罪責來,貴妃娘娘怕是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鳳凰咬牙切齒,恨聲揚眉:
“便是送嫁,也要有個先來後到!本宮的禮還沒送完,你一個小小才人,囂張什麼!”
雲無暇頷首躬身,默然而退:
“不敢擾了貴妃娘娘的送嫁!”
鳳凰恨眸而瞪,旋即揮手示意:
“把本宮給祥妃娘娘的嫁妝,呈上來!”
話音剛落,一名婢女急忙碎步疾行,一臉恭敬的到了南宮若身前。
鳳羽循眸而望,待見得眼前的那一片血紅,一時間腦子裡轟的一聲,往昔的幕幕悲痛,一股腦的涌上了心頭。
金縷紅霞,孃親的嫁衣!
鳳羽記得清楚,逃婚前夜,父將憐愛有加的含淚悲聲:
“父將,對不起你!就用這件珍藏了二十幾年的嫁衣,爲你送嫁!不管日後發生什麼,就算是天塌地陷,羽兒,你都要記住!父將和你那素未謀面的孃親一樣,都深愛着你!”
一番感慨,恍如隔世的迴響在耳畔,鳳羽眼眸,霎時浮現柔柔悲紅。
“這身金縷紅霞,乃是本宮嫁給皇上時所穿!本宮素來把她當做至寶,倍加珍藏,如今,妹妹既要出宮再嫁,本宮思來想去,只覺得沒有這嫁衣,更合適的嫁妝,來表達姐姐我心中的戀戀不捨!妹妹若是不嫌棄,務必收下!”
連罄秉足站在南宮若一側,此刻一見那金縷紅霞,不覺凝眉,思量片刻,終究壯着膽子,悄聲埋怨道:
“金縷紅霞雖好,但端的是被貴妃娘娘穿過的,我家娘娘大婚,怎麼能穿別人穿剩的……”
“連罄!”
鳳羽和南宮若不約而同的異口同聲。
“早就聽說姐姐有一件稀世罕見的嫁衣,總想着得了機會,一爲瞻觀,卻不想,今日有幸,姐姐您不吝舍愛,妹妹受寵若驚,當真是感激萬分!連罄,快替我更衣!”
連罄嘟嘴凝眉:“可是,娘娘……”
眼見得鳳凰雙眸之中,陰狠漫布,鳳羽不慌不忙的擡步上前,悠悠道:
“今日若兒和那媚無顏一同嫁進睿王府,凌睿王放話天下,說是要在婚禮上排名定份!聽聞媚無顏爲了爭寵,想方設法的要在婚禮上,博寵而驕,以期日後處處爲大!若兒若是能穿得這貴妃娘娘欽賜的金縷紅霞,嫁進睿王府,想來婚禮之上,定能讓那媚無顏望洋興嘆,端的是爲自己博了一個位高身重!想來日後,那媚無顏便是如何囂張,也該有所忌憚!”
南宮若聞聲,愈發的欣喜:“連罄,還愣着幹什麼,沒聽到嫂嫂的話嗎?快,給我更衣!”
南宮若快步而踱,在屏風後,一番欣喜的更衣。
鳳凰高傲的擡頭,冷冷掃了一眼,立足一隅的雲無暇:
“好了!本宮的禮,送完了!本宮倒要看看,你這賤人,有什麼尊貴的禮物,要給我這祥妃妹妹送嫁!”
南宮若穿戴完畢,姍姍而出。
雲無暇默然不語,只是含笑擡足,徑直走向懷抱着嬰兒的鳳羽。
南宮若一見那雲無暇走近孩子,不由得心生緊張,頓時急聲道:
“雲才人!”
雲無暇的手在探向襁褓中的那一張嬌嫩之時,頓然被鳳羽一把拉住:
“雲才人,今日是若兒出嫁!有什麼嫁妝,只管交給若兒便好!”
雲無暇微微一笑,撤手而回,旋即不緊不慢的從自己頸上,摘下一方銀鏈長命鎖。
“這長命鎖,乃是無暇的貼身之物,若說質地,實乃不登大雅,但無暇有幸,在年幼之時,得遇高僧,將這長命鎖奉在佛堂,開光百日,自此後,無暇此生康健,每每遇難成祥,端的要靠了這一方聖物。今日祥妃娘娘出嫁,無暇且將此物,轉贈皇子,還望娘娘,切莫嫌棄!”
南宮若心有不安的接過那長命鎖,一番細細察觀之後,不覺凝眉:
“既是你的護命保身之物,怎可輕易送人!這方長命鎖,我們母子,怕是受不起!”
雲無暇輕推玉掌,緩緩握緊南宮若本欲拒絕的雙手,含笑柔聲道:
“有了聖上,無暇還需要什麼,長命鎖?!”
鳳羽聽得真切,一時間心生感慨:
“是啊,伴君如伴虎!想來着雲無暇,心知肚明!而今不過是藉着轉贈長命鎖,不動聲色的向衆人宣示,從此後,決絕而鬥在深宮!”
“既如此,那我且替皇兒手下這長命鎖!無暇,你費心了!”
南宮若含笑而謝,徑直將那長命鎖收入袖囊:
“皇兒百日之時,我一定親自替他戴上!”
鳳凰的臉色,在南宮若含笑而恭的一瞬間,陰雲密佈。
“時辰已到,睿王迎嫁!”
一聲通傳響起,衆人秉足昂首,對着那漫天的驚亂的流雲,各懷心事的凝眸而望……
待得那一隊喧鬧,浩蕩遠去,鳳凰登時冷哼一聲,轉身拂袖,就要離去。
“貴妃娘娘,留步!”
雲無暇高聲喝斷,鳳凰不屑的頓足:
“怎麼,剛纔那一巴掌,打得不夠狠,是不是?還想讓本宮好好教訓你!”
言罷,再次揚手,就要朝着雲無暇的臉上打去。
雲無暇瞬目瞪眸,擡手撐住鳳凰滿是戾氣的手臂,旋即含笑舉步,徑直將驚愕的鳳凰逼的步步後退:
“貴妃娘娘,無暇是敵是友,你若都分不清,還找什麼兵書,爭什麼後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