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歌望着顏自章帶着兵馬離開的背影,用手臂碰着簡亦繁。他們如此放老爺子走合適嗎?顏憶對他們幾人的交代,他們這麼做是不是不大好。
待到顏自章消失在眼前後,簡亦繁纔將目光收回道:“吃完飯後,我等便送仲兄到羣英山中。將仲兄交由起義軍,仲兄意下如何?”
“如此就麻煩各位。多謝各位近日來的照顧,仲某實在是心中有愧。”仲序欠身行禮,感謝道。本就有勞幾人,如今又是雪中送炭,怎能不覺感恩。
洛歌進了營帳之內,幫着仲序緩解他的負擔道:“我們趕着去靈山,順路。”
“九兒掛念許久,也該讓她如願了。”簡亦繁幫着盛着湯,眸中帶笑道。
仲序在旁跟笑着,靈山他也算是熟悉。腦中不免憶起一位故人,心中頗爲感慨。也不知今時今日,她可過的安穩?人情債,怕是最難還。如今他欠債顧子嬰的,怕是今生也還不清了。
靈山,就更是不敢去。
寧九兒與何姍陸續而來,紛紛入座。
簡亦繁擡眸望向寧九兒的神色,見寧九兒無大礙便笑道:“吃完我們去羣英山。”
“那就是路過靈山嘍,洛歌你說江湖門派是否已從靈山撤回?咱們到靈山會不會晚矣?”若是真晚了,豈不是白跑一趟。寧九兒一想到此,心中有些不甘。尤其是要就此回鳳陽,更是諸多無奈。
洛歌放下筷子,安慰道:“自然不會,靈山易守難攻。再者靈山高手如雲,他們沒那麼好進。即便我們晚一二日,也跟得上。”
“那就好。”寧九兒的心總算放了下來,拿着勺子開吃着。
坐在一側的仲序眉頭卻蹙起,是要攻打靈山嗎?怨不得,先前顧子嬰疲憊不堪。即便他對顧子嬰無半點男女之情,但畢竟兩人也算相識一場。聽到顧子嬰遇難的消息,心中總覺有些擔憂。
他也不再多言,低着頭喝着碗裡的粥。卻祈禱着顧子嬰能化險爲夷、平平安安。
洛歌望着何姍眼有些紅腫,不免有些心疼。偏生此事不能與她言明,免得她傷上加傷。眼看幾人吃的差不多,便起身各自收拾東西準備啓程。
簡亦繁問吳江借了兩輛馬車,離開了京都。
駐紮的兵營本就在京都與永安縣相交之地,不到兩個時辰幾人便已來到永安之地。等過了樂至縣,就算是到了羣英山。
寧九兒靠着馬車,印象中再往前就是樂至了,她有些眷戀道:“憶起你我初到樂至時,全然被那漂亮生動的燈會吸引。若是到了樂至,不知可還有的看?”
“聽聞昨夜顏伯伯所言,一路帶兵而來國泰民安。樂至,應該還如最初。不知他們燈會何時,趕巧碰上也說不定。”簡亦繁駕着馬車,望着前方悠長的路道。
那夜的燈會,簡亦繁未曾多看。只記得,那晚的九兒笑的特別明媚。想來,九兒應是喜歡那五顏六色的燈火吧。簡亦繁轉過身看出了寧九兒雙眸中的期待,繼續往前趕着路。
願九兒心想事成,願她無憂可愁。就如那夜燈會中的她,簡單而美好。
坐在馬車內的仲序掀起窗簾,望着路旁的景。等到天下重複繁華之景,他的使命也算是完成了。清歡在那邊,會不會覺得孤獨,會不會埋怨他遲遲不去尋她。
仲序鬆了手,靠在馬車之上,思慮萬千。他想起先前送與假清歡的簪子,心中多有惋惜。可當日,他以爲是清歡。失手錯送了信物,到了那邊免不了挨清歡的罵。
那樣也好,好過一人在這世間遊蕩。靠着馬車的他,緩緩走這神。
身後跟着洛歌駕駛的馬車,何姍坐在馬車裡苦惱着。洛歌也不敢多言,生怕何姍一開口就問她爹的消息。他不知該如何回答,委實不願將真相相告。說他果斷也好,自私也罷。
那吵耳的蟬趴在樹上,嗚嗚啦啦的唱個沒完。嘰嘰喳喳的鳥也跟着一道應和,不知閒聊什麼如此盡興。雜草早已換成綠瑩瑩一片,連那老樹也長出了新枝葉。
遠在京都內的顏自章,帶着浩浩蕩蕩的萬千之軍已進了京都。浩浩蕩蕩的大軍,如此大的陣仗,顏憶怎可不知。他抽身出軍營之中,在皇宮前候着自家老爹。
顏自章望見自家兒子從馬上跳下,眉中帶着幾分怒意,不由分說就朝着顏憶的胸口給上一拳道:“你這小子,還學會給你爹擺兵佈陣了。”
“哪敢啊!我這不是抽不開身嗎。爹,我們快進宮吧,別讓皇上等久了。”顏憶陪着笑臉,側過身爲老爹讓路道。
來往的宮女太監朝着兩人行着禮,又匆匆離去。
顏憶未曾想過簡亦繁他們連一日都撐不下,讓自家老爹留了一夜便回了京。他跟隨跟着顏自章的身後走過石梯,繞過金鑾殿朝着御書房走去。夏箜心中所想,顏憶一清二楚。他眸中透着惱意,卻又強行逼回。
帝王的權術,還真是有一套。夏箜根本用不着學,無師自通。
顏自章聽到太監稟報完之後,便帶着自家兒子一道進了御書房。他雙手抱拳,躬身對着夏箜行禮道:“老臣參見皇上。”
“微臣參見皇上。”顏憶跟着一併躬身道。
正在作畫的夏箜,將最後一筆緩緩勾起。起身吹着畫上的墨跡,憐愛十足。
顏自章擡起頭來,望着牆上掛着的畫一愣。這不是寧千指的女兒嗎?莫非這小皇上看中了她?
夏箜起身站在兩人身前,笑道:“顏愛卿一來奔波而來,實在辛苦了。改日朕爲顏愛卿擺酒設宴,好生犒勞一番,以解疲憊。”
“皇上客氣。”顏自章躬身回道。
京都本該繁華之地,爲何他帶兵來進京時卻未曾見到多少百姓?莫不是真遇到什麼難事了,纔將他從邊關召回!
夏箜默嘆了口氣道:“最近起義軍忽而撤兵真是令朕感到驚奇,不過長留着也不是個法子,對大夏來說始終是個禍害。”
“皇上所言極是。”顏自章躬身言道。他隨後直起身來,目光緊隨着夏箜聽着下文。
如今國泰民安是也,誰閒來無事搞起義?顏自章心中多有納悶,怕是先前子孺兄未剿乾淨的匪人又出來作怪。但也不至於讓他萬千之兵,討伐不足一千的小山匪吧!
顏憶的目光隨着自家老爹走着,心道這夏箜的意思已非常明顯。不就是讓自己老爹去羣英山滅掉起義軍嗎?好看景顏兩軍互相殘殺!
夏箜走到顏自章的身後,背對着顏自章道:“此軍在羣英山已久,就有勞將軍幫朕剷除乾淨。”
“臣遵旨。”顏自章轉過身,望着夏箜的背影回道。
站在一側的顏憶,嘴角勾着冷笑。等了這麼的久,怕是早已不耐煩了。
夏箜也不再多言,邁着步子離開了御書房。
顏自章眉頭微挑,走出御膳房好奇道:“羣英山所住何人?”
“爹還是不知道爲好,都是夏家之人而已。”顏憶怕自家爹真刀真槍過去,卻不知該如何說出。他緊跟着顏自章出了御書房,朝着宮門外走去。
可惜了這御花園開的正豔的話,卻無人賞識。
即便是顏憶不說,顏自章也該猜得到。除了夏堇之外還會有誰,想到此顏自章老臉沉了些許,這纔想到昨夜簡家小子問的那句話。皇子之爭,他自然不會參與。更何況是和自家人打!夏堇是景家軍,他帶着的是顏家軍。
景顏兩家何時兵戎相見過,若是他真打過去,怕是子孺兄到了地下也睡的不安生。
登基的小崽子猴精猴精,句句話都是算計。比他那個老爹,強多了。但他瞧着夏堇這孩子也不差,從小看着長大的。身上的本事,有一半都是他所教授。
顏自章站在宮門口望着一旁的轎子,嫌棄十足道:“老夫纔沒那般嬌氣,我騎馬回府。小崽子,你先帶着我那些兵好生歇着。從邊關到此,受了不受苦。”
“爹放心就是,虧不了他們。定然好吃好喝候着,養精蓄銳等您老來檢查。”顏憶保證道,他老爹愛兵都趕上他了。
顏自章說完轉過身騎着馬回了懷府,本來準備與景子孺好生敘舊一番。卻恍然醒悟,景家一門早在十幾年前別滅了。簡寧這兩個傢伙,居然瞞了他十多年之久。若不是將懷念夢送去邊關,怕是這一輩子也不會將子孺兄一家之事相告於他!
顏憶望着自家老爹的背影,雖然依舊灑脫但隱約有些吃力。可能,是真的老了。他站在宮門口,低着頭向劉嘉囑咐着。目光落在地上,望着那有些破損的石板。
他一個翻身騎上了馬,朝着顏自章的方向奔去。除了懷府外,他老爹也沒處可去。街道上的行人鮮少,多數藏在家中不肯出來。僅剩的些許,一部分還是官兵所扮。
顏憶輕嘆了口氣,夾着馬朝着懷府奔去。他望着前方的馬兒越走越慢,不禁也放慢了些許。也不上前一步,跟着顏自章一點點的望着懷府方向過渡。
顏自章的雙眸望着來回的行人,以他常年領兵打仗的經驗豈會看不出這些百姓中暗藏着兵。眼看着就要到景府門前了,他從馬上跳下牽着馬向前。子孺兄若是見到他這副模樣,定要說教幾分。
街道上豈能騎馬,要想騎去馬場裡好好騎。可惜,類似的話,他想了十幾年。怕是,再也沒有機會聽到了。
顏自章站在景府門前,擡起頭望着門匾上的二字。懷府,懷府,即便再懷念他們也活不過來。想來他鬆了繮繩,坐在懷府門前望着來來往往的行人,心中感慨萬千。
本就有些穢濁的雙眸,遮上一層薄霧之後,更顯得穢濁。握着馬鞭的手,佈滿了老繭。甚至,粗糙不堪。帶着溫熱的風,緩緩的吹過他泛着白的兩鬢,卻不能緩解他心中絲毫的悲痛。
人死,不能復生。這是老天爺的決定,誰也阻止不了。
顏自章靠着門,望着門前的石獅想起他們年少時的歲月。總覺得還沒過幾天,就已然娶了妻就連孩子也長大成人了。那些關於他們的歲月,怎麼就一去不復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