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船還在前進,轉眼間,它出現在衆尖刀船的最前面。
擡頭盯着那黑衣青年,銀色面具下,那人薄脣微動,冷厲地喚道:“王楫,你的膽子是越來越大了。”
黑衣青年王楫放聲一笑,道:“不錯,我是膽大。我說姓陰的,你倒是神通廣大,居然趕上這趟熱鬧了?”
面具下,陰澈那張俊美的臉上眸光微寒,他冷冷說道:“我本是爲你而來!”一句話說得王楫臉色大變後,陰澈淡淡說道:“找你們黑龍水匪是不容易,可是恰好,我的人打探到,你們盯上了賈家三郎。”
他說到這裡,擡眼瞟了那白嫩少年一眼。看來這白嫩少年便是賈家三郎了。陰澈定是派人留意了他的行蹤,特意跟蹤而來。然後逮到了王楫這條大魚。
盧縈轉頭看向那少年,想到,沒想到他還挺有來頭的?不過,他竟然被黑龍水匪王楫給盯上了,這麼說當年他被自己救了後不曾上門來尋,對她倒是好事,算是省了很多麻煩。
自黑色水匪出現後,那白嫩少年便一直站在一側,不過他藏身於船上衆客人之間,又一直沒有吭聲,都沒有人注意過他。一直到剛纔,船上的人都還以爲,這黑龍水匪是盧縈引來的呢,沒有想到竟然是他。
王楫聽了陰澈地回答,臉頰跳動了好幾下。
經陰澈這麼一說,他突然發現,自己便是挾持了客船上的人,也威脅不到他了。因爲陰澈根本不是爲船上的某人而來,他的目的就是爲了緝拿自己!
而且,江湖傳聞,這位陰家郎君雖然掌事不久。卻手段毒辣,自己便是挾持了賈三郎,挾持了盧文,他也定然不會放在心上,依然是該殺就殺!
至此,他臉色已很是難看。
這時,盧縈向後退出幾步,低聲命令道:“讓所有的護衛都擋在外圍,拿出兵器。準備隨時反擊。”
“是。”
一個護衛急急領命而出時,那一側,陰澈卻是冷冰冰地說道:“不過,我現在又不想殺你了!”
陰澈這話一出,最震驚的便是王楫等人。轉眼,他看到陰澈的目光有意無意間瞟過盧文,馬上明白過來:我是太子劉疆的眼中釘,可不是他們陰氏的眼中釘。他與我拼個兩敗俱傷,不如留着我去損耗劉疆的實力。
說起來,王楫也有五六百號人,真要與陰澈硬抗。那陰澈身後的這些精銳,也會損失不少。
恍然大悟的王楫哈哈一笑後,朝着陰澈抱拳一禮,朗聲道:“多謝。”
說罷。他手一揮,隨着他的手一舉,三條大船開始駛動,在陰澈等人冷冷地注目中。在客船上衆人屏住呼吸中,三條大船越退越開。王楫他也帶着屬下開始退入船艙,同時,那繡着黑龍的旗幟開始下降……只是在轉身離開的時候,王楫的目光定定地盯了盧縈一會。
黑龍水匪來得突然,去也去得快,轉眼間,他們便消失在衆人的視野中。
至此,客船上的衆人才大大地鬆了一口氣,有的癱倒在甲板上再也起不來。
這是,站在尖刀船上的陰澈,緩緩轉頭,看向盧縈。
盧縈與他四目相對,一時相顧無語……就在這時,那白嫩少年賈三郎帶着手下走上前來,他朝着陰澈深深一禮後,顫聲說道:“郎君救命之恩,賈某舍身難報!”說到這裡,他想到自己的麻煩,想到眼前這人的身份,一咬牙單膝跪下,朝着陰澈說道:“賈林身爲人子,卻不能報父之仇,甚至連父兄留下的產業亦被他人窺視,如今更是惹上強人,性命難保。如果陰家郎君不介意賈某無能,賈某願效力於郎君帳下,家底產業,亦願拿出一半以報郎君!”
竟是對着陰澈效起忠來。
陰澈轉頭盯着他,過了一會,他上前一步虛扶一下,道:“快起來快起來。你父親賈公當年與我族長也有交情,算起來你我乃是故交,不必如此多禮。”
賈林卻不站起,而是低頭喚道:“主公!”
這是要陰澈表態了。
陰澈沉吟了一會,點頭道:“既你執意如此,那就歸我帳下吧。”
“多謝主公。”
這時,陰澈轉向身後低聲交待了幾句什麼,隨着他的話音落下,散在河道中都能截流的衆船中,有五分之四的船隻開始朝來的方向退去。最後剩在河道的,不過二三十艘。
陰澈重新轉過頭來,他深深地朝盧縈看了一眼後,好一會才轉向賈林,說道:“黃河多水匪,既然黑龍水匪盯上了你,只怕別的水匪也會聞風而動。這樣吧,我送你們一程,等到了安全地方我再走不遲。”
這話一出,客船上衆人同時歡呼出聲,賈林更是感動得哽咽了,他紅着淚喚道:“主公……多謝主公!”已是泣不成聲的樣子,便是賈林身後的那些人,這時也是一個個神情激動。
看這情形,陰澈憑着這麼一招,算是把賈林完全收服了。
這時,船主人屁顛顛地跑來,朝着陰澈等人又是長揖又是感激涕零的說了一通話後,道:“黃河上風浪大,郎君的船快則快矣,卻不舒適,還請郎君上到大船來,小人已爲你們準備了最好的艙房。”
尖刀船上,陰澈面具下的脣角淺淺一揚,他盯着盧縈的方向,淡淡笑道:“也可。”
說罷,他帶着幾個屬下跨上了客船。
客船再次開動了。幾十條尖刀船遠遠地駛開來,激起了一道道濁浪,倒似在給客船開道一般。
陰澈上船後,都沒有摘下他的銀色面具,而客船上的衆人一直用敬畏感激的目光追逐着他,時不時地還有人上前湊近乎,盧縈和他,也就一直沒有打照面的機會。
又一個夜晚來臨了。
不知什麼時候起,四周已然安靜下來。這時,盧縈聽到了身側傳來一陣腳步聲。
她慢慢回頭,這一回頭,她便對上了陰澈那掩在面具下的,如星辰般的雙眸。
陰澈在向她走來,散在四周的盧縈的護衛,並沒有上前阻攔,一則,他們得到的命令是一切都聽盧縈地安排。二則,說起來陰澈對他們也有救命之恩,他們無法惡語相向。
緩步走到盧縈身側,與她一樣看着夜空中閃耀的羣星,陰澈清冽的聲音低低地響起。“我從來沒有想到過,有一日便是與你見一面,說說話,也會這麼艱難……”
盧縈一啞。
好一會,她才低聲說道:“剛纔的事,多謝你……阿澈,你救了我。”
陰澈的脣微微一揚。他輕而溫柔地說道:“我一直在長安附近,這幾個月王楫犯了幾次事,我在找他,前日得信說。王楫盯上的人與你坐同一條船時,我就知道情況不妙了……幸好,來得不算太晚。”
他都盯王楫這麼久了,卻還是爲了她放過了那惡人。陰澈放人之舉。衆人雖然各有想法,盧縈卻是知道。他是害怕王楫來個魚死網破,誤傷了她。因爲擔心,他還千里護送……
陡然的,盧縈心口一悶,眼睛一澀,差點失了儀態,她連忙轉過頭去吹着河風。
她想對他說,以前的事就當是一場夢,忘了吧,她更有很多很多想勸的話,可事到臨頭,卻一個字也吐不出。
陰澈不是孩子,他走到今天這個地步,能在陰氏一族樹立自己的權威,定然是很有主見,是知道自己要什麼不要什麼的人。對這種人,無需勸告。
她想,她欠他的情,這一輩子怕是無法還了。至於這救命之恩,相助之德,也許她以後還有還他的機會。畢竟,他是讓劉疆不喜的陰氏一族的人。
看着盧縈側過頭不敢看向自己,陰澈苦笑一聲,喃喃說道:“怎是來得不算太晚……其實已經來晚了,太晚了,是不是阿縈?”
盧縈白着臉無法回答。
陰澈轉頭看向她,看了一會,他突然揚脣,輕快地說道:“我第一次見你扮男子時,便想,這樣的阿縈,真是好看,可沒有想到,你有一天能憑着盧文的名字闖出名頭來。”他忍着笑又道:“你也太胡鬧了,要是有一天你的身份被人揭穿,可叫那些唸叨傾慕你的洛陽女子情何以堪?便是耿六那些紈絝,只怕也個個想自插雙目了。”
給他這樣一說,盧縈也放鬆了,她挑眉笑道:“我不就是想做范陽盧氏的嫡長子?”
陰澈:“……”
啞了一會,他失笑出聲。笑了一陣後,他收起笑容,慢慢地說道:“阿縈。”
“恩。”
“我只想你做到一件事。”
“什麼事?”盧縈轉眸看向他。
夜色下,陰澈的雙眸幽深如這夜空,明亮如那羣星,他盯着她,抿着脣,輕輕地說道:“我只要你別對劉疆歡喜得太多……阿縈,你只要做到這一點,我就很開心了。”
他這話,盧縈有點聽不明白。
他是說,她別把心放在劉疆身上放太深麼?
搖了搖頭,盧縈說道:“我聽不明白……而且這人心之事,非是意志能控,我,”
陰澈顯然不想聽她說下去,他打斷她,“你現在不必明白。”然後馬上轉移了話題,“那賈三郎是個人物呢,他父祖趁王莽起事,多年來積累了巨大的財富,他底下還有一批見不得光卻很有用的人和產業。說起來,他那家底,還不是你身邊的那個元氏的父母的家底能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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