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盧縈揣着奏摺,坐着馬車,朝着宮城駛去。
因還是清晨,露水打溼了青石板,連青石與青石之間鑽出來的嫩草,也綠油油顫巍巍地頂着露珠,天地之間清新透了。
這個時候朝這個方向走的,幾乎只有朝臣,盧縈的馬車所到之處,引得人不停看來。
走着走着,一個微沉而清冽的聲音傳來,“盧文這是去哪裡?”
盧縈一怔,擡起頭來。
策着馬與她並肩而行的,居然是左將軍耿秉,此刻,這個俊美的將軍睜大一雙眼,以一種不可置信的表情盯着盧縈細瞧。
在對上她的目光時,他策馬小走兩步,靠近了盧縈,低下頭湊向她後,他壓細聲音說道:“聽說你得到了陛下的賞識,位列朝臣?”他說到這裡,語氣都澀了幾分,微微蹙眉,耿秉壓低聲音不客氣地說道:“劉疆身爲太子,怎地連輕重也分不清,任由你胡鬧到這個地步?”
眼前這個盧文,她不會忘記她自己是個女兒身吧?都玩到朝堂上去了,這玩笑也開得太大了吧?
盧縈微微挑眉,她靜靜地看了一會耿秉後,這才輕聲回道:“我要替家父正名,要替我的弟弟得到范陽盧氏族長之位……那些享着福,在洛陽城上飛揚跋扈的人,不過區區支系,他們今日的榮光,還是我父親和爺爺用自己的血淚鑄就的。憑什麼他們在這裡享受,我與我弟弟卻淪爲草芥?那本來就是我弟弟的,我搶也要替他搶來!”
她這是解釋了她出現在朝堂的原因了。
耿秉盯了她半晌,突然長嘆一聲。過了一會,他嘆道:“你執意如此,好生自持吧。別到時捅破了天!”
盧縈見他也不反對了,當下揚脣一笑。她本來俊美至極,這一笑便如清風拂面,雲霞流醉,說不出的風流美好。耿秉直是看閃了眼,怔怔地看着她,他生平第一次,竟生出一抹悵然來。
當盧縈的馬車進入宮門後,衆朝臣已經絡繹來到。耿秉早已走開。在衆臣依次進入大殿時。在殿中沒有席位,也沒有得到陛下許可的盧縈,只得站在一側侯旨等傳。
站在這金殿之前,白玉階下,盧縈雖然微低着頭。表情與衆臣一樣,有着一種對皇權的敬畏。可絡繹入殿的大臣們,就是感覺到這有名的美男子身上,有一股別樣的風流味兒。不由的,這些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的大佬們,也都轉頭朝盧縈瞟了那麼一眼半眼。
在一陣陣安靜的腳步聲中,盧縈眼前一晃。卻是一人走到了她身前。
盧縈擡頭。
這一擡頭,她對上了陰澈那蒼白而精緻俊美的面容。
陰澈在看着她,他的眸光中隱有笑意,揚着脣。他低聲說道:“阿縈,這陣子不時有大臣提到你……一朝風光無人不知,你這次可玩大了。”說到這裡,他忍住了笑。還朝盧縈眨了眨眼。
恰好這時,一襲王子袍服的劉陽走了過來。他遠遠看到陰澈和盧縈兩人,便溫文一笑,喚道“阿澈。”
陰澈見是他,連忙行了一禮。
劉陽走到他身邊,笑道:“一起入殿吧。”說到這裡,他轉向盧縈,朝着她打量時,劉陽眉眼帶笑,他溫和友好地說道:“是盧文啊,要不要一起入內?”
盧縈恭敬地施了一禮,說道:“不敢,臣還是等陛下傳喚吧。”
劉陽笑道:“盧卿應是不會等太久。”剛說到這裡,他看到一人,連忙恭敬地施禮低頭喚道:“皇兄。”
一襲太子袍服的劉疆淡淡恩了一聲,瞟了盧縈一眼後,提步朝殿中走去。
劉陽等人跟了上去。
望着那些消失在金光中的身影,盧縈想道:我在漢陽繡花求生計時,真沒有想到會有今天。
盧縈這一等,足等了一個時辰,直到早朝接近晚聲時,一個太監尖哨的聲音在殿外響起,“宣——盧文入殿!”
太監的聲音在穹形殿中遠遠傳盪開來時,盧縈踩着方步,沉穩悠緩地朝大殿中走去。
殿極大,陛下遠遠倨坐在的視野的盡頭,兩側站着朝臣。在盧縈一步步走來時,他們轉頭看來。
站在這裡的人,任哪一個都是跺一跺腳,便天下風雲變色的人物,任哪一個,都是積威多年,威壓無比的人物。盧縈走了幾步,便深刻地體會到,爲什麼進了這裡的人,都佝着背,實在是這種有形有質的目光,給人的壓力太大了。
轉眼,盧縈來到殿前,她施了一禮,朗聲說道:“臣盧文見過陛下。”她站起來後,從袖中拿出一封奏摺,雙手奉上,朗聲說道:“這是臣在長安開封兩地市集收集的物價表,今呈於陛下。”
一個太監走過來,把她的奏摺拿了過去。
劉秀接過奏摺翻了翻後,把它放在一側,看着盧縈問道:“盧卿到了長安開封,可有所得?”
盧縈朗聲回道:“臣以爲,市集管理,覈定物價,間不容髮。臣這次一清查,發現同是一地,也多有市集混亂之事。如長安西集,百姓喜食的羊肉,便被一些小人把控。其每斤售價,比東南北三集都要高出一倍有餘。左近百姓若要食肉,還不能避開西集前往其餘三集購買,如購買了又被管理西集的浪蕩子遇到,往往一頓暴揍。據臣打聽,西城附近的百姓往往數月食不到一頓肉。”
盧縈只是舉了一個小例子,可大殿中還是響起了嗡嗡聲。
劉秀聽了後,從一側拿過盧縈的摺子,認真地看了起來。
看了一會,他把奏子一放,慢慢說道:“盧卿這奏摺寫得不錯,一目瞭然。”他示意太監拿給丞相。
在衆臣傳閱盧縈的奏摺時,劉秀端詳着眼前這個俊美的少年。不一會,他提聲喚道:“文愛卿。”
一箇中年略肥。頦下三絡長鬚的大臣走了出來。
“以卿看來,盧文當授何職?”
文姓大臣深施一禮後,朗聲說道:“臣以爲,盧文雖然年才,卻實有才幹,陛下廣納天下英才,自當厚之。臣以爲可仿盧文在東宮所言,設立市集監察司,列大司農之下。盧文可爲市集監察司司丞一職。”丞是副職,按這文姓大臣的說法,這個新立的市集監察司,盧縈上面還得壓個頂頭上司。
不過這也是合乎情理一事。甚至可以說,爲了她的建議而整個國家新立一個部門。這已是一飛沖天的盛寵。
劉秀沉吟片刻,目光瞟過劉疆後,突然說道:“盧卿既有大才,自當破格重用,便依文卿所言,在大司農下設立市集監察司,盧文可爲司令。”
劉秀這道命令一出。大殿中嗡嗡聲大作。
有所謂三公九卿,三公向來是虛職,九卿這些掌實事的職位,在朝中是舉足輕重。而九卿中的大司農。是掌管天下財政收支的,更是重中之重。劉秀直接在大司農下面設下一個司,然後以盧文爲這個司的一把手,這豈止是重用?這是大大的重用!
一時之間。便是那些老成持重之人,也嗡嗡地議論起來。
在議論聲中。劉秀笑道:“疆兒。”
劉疆走出隊列,朗聲道:“兒臣在。”
“你手下的這個盧文,才幹不錯,朕得借用幾年了。”
這是直白白地向劉疆要人了。盧文本是劉疆提拔出來的,劉疆身爲太子,按道理不管盧文才幹如何,都是他太子的蓄備人才。可現在,劉秀卻直接開口把盧文要了去。
原來嗡嗡不已的大殿中,一下子安靜下來。在安靜中,劉疆朗聲道:“盧文本是大才,能得父皇看重,是他的福份。”
劉疆退下後,一個大臣走出隊列,他從懷中掏出一個奏摺,朗聲說道:“臣楊沿有參!”
太監接過奏摺時,那大臣朗朗的聲音繼續在大殿中傳響,“臣參荊州翁氏,逼良爲娼,侵佔民田……”
在那大臣朗朗的唱聲中,盧縈想道:荊州翁氏?不就是那個逼着我與他賭睡女人,然後被我捅穿了他們秘密購糧上百萬擔的家族嗎?看這架式,這家族怕是要連根拔起了。
盧縈卻不知道,她遠去開封長安這陣子,整個洛陽城和荊州,都已對此事傳得沸沸揚揚,而隨着劉秀對荊州翁氏的徹查,不知有多少家族牽連在內。幸好劉秀仁慈,他不願意擴大影響,便只拿着荊州翁氏的一些小事做伐。至於現在,也是到了調查得差不多,要對荊州翁氏收網的時候了。
這時,那大臣的聲音還在朗朗傳來,“荊州秘密購食數百萬擔,爲錢銀之利而資濟滇地蠻夷,實有不臣之心……”
聽到這裡,盧縈不由想道:原來荊州翁氏購糧這麼多,是要與滇人做買賣啊?這樣說來,如果那個姓翁的不曾挑釁我,只怕也能悶聲發大財。
她卻不知道,現在的洛陽,可是一談到“盧文之賭”就噤若寒蟬了的。
直在殿中折騰了近一個時辰,盧縈和衆臣一起退了下來。剛剛成爲朝中新貴的盧縈,一出殿,便被好幾個大臣給圍上了。
劉疆大步走出,在經過談笑風生的盧縈身側時,他回過頭來瞟了瞟。
此時,一道金光正好穿過重重宮牆,照在了盧縈臉上,身上,襯得這個俊美的少年越發意氣風發,人美如玉。劉疆看着渾身如發着光的盧縈,看着她少年得志,強行隱藏着那洋洋得意的俊俏模樣,心中一蕩:這下要是令她變回女兒身,她只怕會抱着我的大腿哭個三天三夜,直到淚淹東宮了。
一眼瞟到劉陽也向盧縈走去,劉疆挑了挑眉,壓住脣角的譏笑和心中的得意,衣袖一甩,步履生風地走向宮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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