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雪的周圍驟然躍起無數條人影,高肅一掌拍戰雪背上,整個身體凌空躍起,雁翎亮銀刀光橫掃,登時血線劃過雨絲,血雨在腳下蔓延,順着墜落的聲音,淌到了高肅的腳下。
蒙面殺手焦躁的劈了過來,只見高肅身影一閃,回身擋住那砍下來的一刀,轉身踹在那殺手腹部,數道血線揮灑,被雨水洗刷的更狂野,無休無止的重圍將高肅困陷其中,緊密的刀鋒裹挾着血雨,高肅越戰越勇,那銀戟的血不斷長流,幾十名黑衣蒙面殺手突然撒開手消失在電閃雷鳴的暗夜之中。
“咔嚓!”
只聽見四面八方涌出數道箭陣,想來這羣人是因爲打不過高肅,才換了打法,所謂明槍易躲暗箭難防,高肅卻有勇有謀,他猛地拍馬背,戰雪會意使命躥了出去,那箭陣沒傷它分毫,高肅隨即滾下馬,箭陣咻咻咻地連續戳向地面的泥土裡。
周遭都是咻咻咻的羽箭,高肅倏然躍起身飛奔起來,而看不見的人影,卻有如鬼魅般的腳步聲如影隨形,高肅突地被羽箭擦過,他忽感異樣。
有毒!
箭上有毒!
還沒來得及看清箭陣發來的方向,就被猝不及防的一掌推到了雜亂茂密的草叢。高肅擡眸,驚詫喚道:“鴻凌!”
元軒五指撐地,雙眼緊盯着四面,並未回答,便在這時,草叢裡突地鑽出一道黑影,元軒看也不看,擡手揮過去一塊石子,那黑影隨即倒地,他眼底殺意濃郁,拽着高肅朝斜坡滑下。
坡上危機四伏,早已設下十面埋伏,高肅手臂上滲着血,血雨濺溼了衣袍,頭髮溼漉漉的貼在雪白俊美的臉頰。他不知中了什麼毒,此刻竟有些渾身無力。
坡上的黑影移開了腳步,元軒眼裡的殺意未退,卻與高肅在這囹圄裡惺惺相惜,兩人共同的安危卻是在這不堪一擊的險境之中。
“皇叔真要那麼做?”高肅道,“他要殺陛下?”
“他想殺的是楊愔,不過現在看來,”元軒鎮定的挪開目光,“他要自保。”
“此次你救了我,”高肅道,“這份恩,我記下了。你我各爲其主,如有一日,迫不得已刀劍相向······”
“若真有那一日,四爺下得了手?”元軒笑着撿起地上一塊石頭,擲了出去,“王爺被構陷,楊愔是主謀,現下王爺要反抗,這也說得通,你爲了陛下,我爲了王爺,此刻,你若放棄陛下,王爺便會就此罷手,不再與你爲敵,今夜你才能出去。”
坡上出現緊湊的腳步聲,元軒擡身,坡下太窄,他一動,高肅手掌一滑,兩人靠的極近,像在說悄悄話。
“我高長恭只知忠君愛國,皇叔此時要反,我只能護着陛下。”
“楊愔該死!”元軒望着坡上,“今夜救你一命,此後該如何報答我呢,四爺?“
話音剛落,一把利箭朝高肅疾馳而來,在離他胸口半寸的時刻被元軒一把握住,他眼神意味不明地往後方一掃,只聽見一聲慘叫,頃刻間,那邊沒了動靜。
“已是深秋,”元軒扔掉手中的箭,“四爺保重身體。”
高肅抹了把臉上的雨水:“你要去找皇叔?”
元軒塞了一粒藥在高肅嘴裡,嘴角微扯:“箭毒已替你解了,從此你便欠了我,上面的那些廢物已經幫你清理掉了,我去找王爺,你去找陛下,楊愔絕不會善罷甘休,怕就怕你太寬厚仁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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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愔果然不會善罷甘休!
他跟着小皇帝被高肅的精兵走水路護送回宮,曹溪豐卻領了命在密林裡繼續搜,把整個鳳鳴山快翻過來了也沒發現高演的半個影子。
“跑了?”曹溪豐握着刀在林中穿梭,慢慢放下腳步,“他只是一方諸侯,實力怎比得過朝廷!”
“陛下已經回朝,”御林軍統領雷貫宇望向鄴城帝都方向,“叛賊雖已逃,但只要陛下安好,朝廷便自會定奪,此次幸好四爺在,陛下才能虎口脫險。”
“四爺是我大齊的護身符,”曹溪豐揶揄道,“若沒有四爺,今夜便改朝換代了?”
“楊愔大人是陛下身邊的紅人,如今夜改朝換代,第一個不願的應該是楊大人吧?
曹溪豐頓時住了口,半響,纔沒話找話地囁嚅道:“出了這麼大的事······那位尚書大人······也會跟着倒黴吧?‘
“倒黴?”雷貫宇不明所以。
“他是王爺一手提拔上來的,平日也住在王爺府,”曹溪豐眺望遠處的青山,“他們可是一條藤上的螞蚱,藤斷了,還不得一起摔死?”
“朝堂之事,豈是你能說得清?”
他確實說不清,因爲他根本不懂。
高演惴惴不安的在五里亭裡來回走着,天快亮時,見元軒策馬過來,不禁上前嘆道:“鴻凌,怎麼纔來,叫我擔心了一宿。”
元軒跳下馬,嘴角微勾,道:“王爺不必驚慌,我已安排好了後路。”
“後路?”高演正百感交集,擔心府內受牽連,此刻正沒了對策,突聽他說出這兩字,頓時雙目亮了起來,“說說,什麼後路。”
“王爺忘了,太后身邊還有我們的人。”元軒不緊不慢的道,“目下,我們勢單力薄,但陛下絕不會趕盡殺絕,只要太后能保王爺,我們就能改天換地。”
“那要怎麼做?”
“過幾日,太后會主張陛下設宴,請王爺回去面談,”元軒嘴裡叼了根狗尾草,“王爺只需前往,太后自會保王爺平安,只是要委屈王爺先遷離帝都一段時日。”
高演面上露出喜色,道:“以退爲進,明修棧道暗度陳倉!”
元軒吐掉狗尾草,轉向高演:“離開帝都,養精蓄銳,等蓄積足夠力量後,便起兵清君側。”
“那時,便可大張旗鼓打進去,誅殺楊愔!”高演一拍手,喝道,“好!鴻凌,你真是足智多謀,本王果然沒有看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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婁太后坐在榻上,撥弄着花瓶裡的秋菊,小皇帝沮喪着臉走了進來。
一旁的宮女道了萬福,他擺手示意讓退下去。
婁太后聽着腳步聲,微轉頭,耳畔的珍珠微晃,她平和的道:“陛下來了。”
小皇帝行了禮,道:“皇祖母給出個主意吧。”
婁太后放下一朵菊花,轉過身,她笑容滿面,慈祥的斜影裡彷彿始終藏着這世間最美好的瞬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