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氏是祖上是南方人,雖然早在幾代前,就已經搬來京城了。不過,到底本籍是南邊的,更多的繼承了南方女子的特色,尤其是一口官話,更是說得多了幾分溫柔多情,讓人聽得,心都柔了。
此時,此時,吳氏的臉已經不黑了,甚至掛上了甜蜜的笑容。
如同歌謠般的聲音在安靜得出奇的屋子裡溫柔纏綿。
丫頭們卻個個背後出冷汗,只覺着毛骨悚然。
這位夫人有一副溫柔多情的外貌和聲音,看起來像嬌弱的梨花,禁不住一點兒風雨。
但是,從她成爲英國公府的主母后,每一年,英國公府意外身死的下人,就比她沒有進門前,多了好幾倍。
看來,今天的事,不是一個劉大家的就可以了結的。
吳氏這是要遷怒。
當死的人越多,或者受懲罰的人越多,越痛苦,越悽慘,吳氏的心情就會變得越來越好,最終雨過天晴。
這一回,又會是誰?
當吳氏唱到“我”字,眼見就只剩下最後一個“的”字的時候,有的丫頭已經忍不住眼裡含上了淚水,卻不敢哭出來,生怕一出了聲,那個人就成了自己。甚至,爲了讓吳氏不會選到自己,有些人還強迫自己擠出了一個笑容。
吳氏張開了口,眼見就要唱出最後一個字了。
有的丫頭閉上了眼,有的丫頭在心裡默唸“阿彌陀佛”,有的緊緊咬着牙關,有的牢牢握住了拳頭……心一同提了起來。
就在這時――
“娘!”
“好好的生什麼氣呢?”
“氣壞了身體,爹和我們又會擔心了。”
長孫飄雪面帶憂色地走了進來,一衆丫頭在心裡長舒了一口氣,總算是逃過一劫了,個個對長孫飄雪露出了感激之色。多虧還有個好心的小姐,要不然,這回完了。
長孫飄雪把下人打發了出去,吳氏也不攔她。
屋子裡就剩下她們兩個人時,吳氏冷哼了一聲:“這幫子狗奴才,竟然敢去打擾你。看來,我對她們還是太鬆了些。是誰?”
“娘!這些下人雖然不值什麼,不過,近來已經有些傳言了,說咱們府裡的下人怎麼老是每回看到都好像是生面孔。上次聚會的時候,汪家的四小姐就說起過,娘也知道,她們家的是最好事的,舌頭也長。最近,還是注意些的好。要責罰,等這一陣子風頭過了之後也不遲。”
長孫飄雪勸道。
吳氏皺眉:“竟然有這種事?難道有哪個奴才竟然敢在外頭亂嚼舌根?”
吳氏對這個消息十分重視。長孫飄雪的婚期將近,不能有這樣不好的傳言,會影響長孫飄雪好不容易豎立起來的形象的。不過,就是查出來,也只能先押後了。短時間,府裡是不能再出人命了。
“便宜那些東西了!”
吳氏恨恨地說道,然後,又對長孫飄雪正色道:“那個紅七,你要小心,不是個善茬!”
長孫飄雪心中冷笑,能是個善茬嗎?若是,當初就是李墨叫她選妻,她也不該有這個膽子真的選人才對。
只是,這件事對長孫飄雪是個極大的恥辱。
就是母親,長孫飄雪也不曾提起。
否則,若是知道此事,吳氏也不會多此一舉地去試探紅七了,想爲長孫飄雪探探,看紅七的反應,好決定對付她的策略。是先拉攏利用,等沒有利用價值了,再拋棄這個棋子;還是該從一開始就想法子對付她……
長孫飄雪就迷惑地看着吳氏。
“娘,你怎麼這麼說?你不見都沒有見過那紅七嗎?怎麼會有這樣的想法?”
吳氏就將派了劉大家的去試探紅七的反應的事說了一遍,說到最後的回答時,吳氏又忍不住怒氣上涌。
“不過一件嫁衣,竟然敢獅子大開口,黃金屋!白玉地!寶石牀!珍珠窗!她還真敢說?就是有這樣的地方,也是她一個下賤的小妾,配住的嗎?”
長孫飄雪倒吸一口涼氣。
紅七!
她以爲她是誰?
黃金爲屋!白玉爲地!寶石爲牀!珍珠爲窗!
何等的狂妄。
只因爲長了這麼一張臉,就以爲她能如同歷史上的那些妖妃一般,狐媚惑主,無所不爲,連正宮也不放在眼裡嗎?
長孫飄雪的眼裡寒芒大漲。
若是紅七有這個想法,那她可錯了。
李墨,不是那昏庸糊塗的君主;而她長孫飄雪,也不是那束手無策,只能任由妖妃猖狂的正宮。
紅七!
紅七!
這是第二次!
我長孫飄雪都記下了,總有一天,總有一天……
心中雖如此作想,長孫飄雪眼中的寒芒卻一閃即逝,面上已經露出了柔婉的笑容:“母親也真是的,何必多此一舉。試想,有哪個女子甘心爲他人作嫁衣的?就是她真同意了,也不是她的真心,又豈能真信?”
吳氏冷笑道:“就是她答應了,我又哪裡會真的信?不過是看看她的態度了。雪兒,這個紅七,你要特別小心、留意!一有機會,記着孃的話,絕對不可心軟、留情,該下手時就下手!”
吳氏做了一個手勢。
伸手作刀,果斷而下。
長孫飄雪的嘴微抿。
從吳氏的屋子裡出來,又飄起了雪。
長孫飄雪的名字是飄雪,對雪,比起旁人更多了一份喜愛,飄雪的日子,她感覺這天地,好像都和自己連成了一片似的。
長孫飄雪長長地呼出了一口氣,臉上露出了由衷的笑意。
“小姐,剛纔多謝你了!”
“是啊,謝謝你了,小姐,這是我爲你做的,祝賀你大婚。”
“以後,也要常常回府來看看啊!”
……
丫頭僕婦們紛紛地說,對這個善良溫柔寬厚的小姐真心愛戴,每次夫人震怒時,都是長孫飄雪來挽回大局,不知多少人因爲她而受惠。同時府裡的主子的老爺、少爺和其他小姐,那是根本就指望不上的,就連被打得連走路都困難的劉大家的,也滿懷感激的前來。
長孫飄雪一一安撫了她們,讓她們不要擔心,並讓人給劉大家的延醫問藥,劉大家地跪在地上,連連磕頭,眼淚俱下。
被衆人簇擁着的長孫飄雪回頭,吳氏的屋子前,除了那幾個值守的丫頭,所有的人都退避三舍。
長孫飄雪漫步再飄雪的日子。
另一個人,也發現,又下雪了!
南方的話,雪難得一見。京都,紅七都已經記不起這究竟是第幾場雪了。妹妹身體不好,卻格外喜歡下雪。只是,她們所在的城市,雖然不是在很南邊,但雪也不多。一年能有兩三場雪的年份都不多,有的時候,連一場雪都沒有。
所以,每一場雪,對妹妹來說,都是一場盛事。
妹妹身體不好,這麼冷的天若是去外頭,很容易就會生病。體貼人的她不願紅七擔心,從來不會任性地說,要去外頭堆雪人、打雪仗什麼的,她只會準備得十分隆重,做好吃的菜,放好聽的音樂,還會準備聖誕樹,和紅七一起坐在有着落地窗的陽光房的躺椅上,蓋着厚厚的被子,吃着東西,喝一點兒果酒,賞雪。
妹妹總說,看到雪花從天空飄落,就好像連靈魂也被洗滌了一遍似的。
所有的污垢都消失了,靈魂再度回到了出生的時候,變得潔淨無瑕。
紅七沒有妹妹這樣的感覺,不過,每次下雪的時候,無論紅七在哪裡,只要有時間,紅七都會飛回妹妹所在的城市,陪她一起度過。就是當妹妹有了那個人之後,這個時間妹妹仍然留給了紅七。
現在這個地方,有很多妹妹喜歡的雪。
只是,妹妹卻已經不可能看到了。
已經沒有那個必要去看雪了。
紅七曾如此想過,只是,這麼多年下來,似乎已經成了習慣了。就像妹妹一樣,三十多年的生命裡,妹妹幾乎佔據了生命中的所有,爲了照顧妹妹而忙碌,爲了妹妹的醫藥費而忙碌,天冷的時候,第一個想起的是,妹妹可不能着涼,得多穿點衣服,天熱的時候想的是,妹妹也不能曬太多太陽,不然會中暑……
這樣的牽掛,在日積月累中,已經深入了骨髓。
一旦失去,就好像失去了身體的一部分似的,總感覺少了點什麼,似乎連自己都不再完整了。
於是,這個下雪的日子,紅七還是倚在窗前的榻上,裹得同熊一般,溫着一壺酒,對外頭飄着的雪獨酌。
不過,這種一個人的狀態沒有保持多久。
因爲,李墨來了。
自從那一次,李墨差點殺了紅七,最後紅七不知被誰救了之後,李墨三不五時地就會來紅七的院子,吃吃飯什麼的。爲了吃得好,甚至都特派了一個廚子在梧桐院,好隨時他來時能做他喜歡的菜。
紅七並不歡迎他這種隨時不經過主人的允許的騷擾行爲,不過,目前,李墨所作所爲,還沒有超出紅七的容忍程度。
李墨這個人,非必要,紅七還是不大願意同他硬幹的。
實力差得太多了,與他對上,要佔到便宜太難。
而紅七討厭吃虧。
李墨不用紅七招呼,自個兒在紅七的對面坐了,對紅七舉了舉杯。紅七就拿着酒壺給李墨倒了一杯酒,八分滿住手,也沒有故意倒他一手酒水。紅七這個人沒有惹惱時,還是相當好相處的。李墨抿了一口,抱怨:“真難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