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七的眼睛明亮、清澈。
完全不像一個纔剛剛醒了過來的人。
她醒得也比鎮北王妃她們預計得要早一些。從發覺屋子裡多了不少陌生的氣息,紅七就知道事情不對勁了。有什麼意料之外地事情發生了,還是相當不妙的。
人生,總是這樣的。
自以爲在你的掌控之中,但老天爺總會同你開些並不太好笑的玩笑,讓你知道,人類是如此地渺小,意外總是不期而至。
紅七並不慌張,嘴角微微勾起。
“王妃,不知深夜至此,對紅七有何見教?丫頭們不在,王妃若是口渴了,茶水就請自便了。恕紅七招待不週之罪。”
紅七笑道,同時對站在她身邊的婆子笑道:“這位媽媽,麻煩您扶我起來一下。還有這位媽媽,請幫我把那邊的衣服拿過來。”
鎮北王妃的眼裡現出了幾分笑意,這個紅姨娘,就是這麼與衆不同。即使是她,也不免覺得可惜。比起其他人,她可有趣多了。
鎮北王妃對看向她的婆子們點了點頭。
即使最終要走,這麼個女子,也值得體體面面地讓她走。
在婆子的服侍下,紅七坐了起來,穿好了衣服,甚至,她還讓婆子給她梳了個十分漂亮的髮髻,又搽了胭脂、塗了口脂,不過妝是紅七自己動手的。來到這個時代,經常被人服侍,也不再那麼排斥陌生的人靠近,但這種接觸到肌膚的事兒,紅七還是習慣自己來。
紅七沒有刻意拖時間,鎮北王妃擺出了這樣的架勢,春風她們都沒有任何動靜,顯然同她一樣都給藥倒了。這個藥真是厲害,紅七竟然也不知不覺地中了招。不是那種特別厲害的迷藥,不然,就算給迷倒了,紅七也會發覺不對勁的。這種藥效果比較慢,但會不知不覺中,讓人睡得極熟,人事不醒。這效果,比起現代的安眠藥,一點兒也不遜色啊。
如果能逃過這一劫,改天也得弄點兒,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派上用場了。
紅七暗暗思忖着。
手裡的動作也終於停了,她從梳妝鏡前回眸:“王妃,能告訴我,這是怎麼一回事嗎?”
眼光流轉,脣角含笑。
不曾刻意賣弄什麼風情,卻依舊讓人驚豔不已。
真正是個無雙的美人兒。
衆人的心裡竟都十分不忍。要知道她們可都是一些老媽媽,經過的事兒多了去了,都不是啥心慈手軟的良善小姑娘,能夠讓她們動容的東西,極少極少。更何況,紅七同她們並沒有什麼特別的關係,甚至,她們中有些人同紅七連話都沒有說過。
只是,當美,到了極致的時候。
除非是雙眼瞎了,否則,怎麼可能不被打動呢?
這還是她的臉上多了那道一直延伸到脖子深處,沒入衣領的疤痕。如果是之前沒有任何瑕疵的她……
衆人心中齊齊一聲嘆息。
這樣的人,以前不曾見過。
以後,大約也見不着了吧?
紅顏薄命,長得太好的女人,總是很難有好下場。倒是平平常常的,還能安安穩穩地過一生。女人都渴望美貌,但太過美貌了,也未必是福氣。
衆人的心裡唏噓不已。
鎮北王妃的聲音緩緩地響起。她本來就不打算讓紅七糊里糊塗地死,這纔來此的,自然是要與她說清楚的。
紅七這才知道,原來是李墨來的信,讓鎮北王妃悄無聲息地讓她消失。李墨說,既然他得不到,那他也不會讓別人得到紅七。
這是符合李墨的個性的。
他就是這樣的人,他的東西,他不要了,也不愛別人碰。東院他屋子裡的東西如此,不喜歡了,可以毀損,但不容落在別人的手裡。
紅七是他曾入了眼的人,自然也是如此。
之前,李墨和紅七不歡而散。
只怕李墨是想清楚了,這纔給鎮北王妃下了這個命令,讓她秘密處置紅七。
至於黑太子之事,依李墨的個性,是不會放在心裡的。只要打贏了,那就什麼問題都不會有。鎮北王妃也不會考慮這個問題,一個異國太子而已,隔着千山萬水,能耐鎮北王府如何?如果說爲活着的紅七掀起戰事,男人被美色衝昏了頭,也不是沒有可能。但爲了一個死人?恐怕再傻的男人都不會這麼幹。
就是贏了,最後能得到什麼?
一具腐爛的屍骨?
紅七也覺得李墨是做得出這種事的人,這回李墨很有可能真的對她死心了,死心了不代表他願意放她離開和顧緋雙宿雙飛,讓她死去,徹底了結,是李墨的作風。只是,如果真的要這麼做的話,依李墨的性格,他應該會自己出手,不該假手他人才對。但也說不好,也許李墨現在連見都不想見她了呢?這也不是沒有可能的。
但不管如何,只要有一絲一點的可疑之處,她也要將它無限擴大化,爭取時間才行。甚至沒有,她也要製造出來,總不能束手待斃的。
紅七就笑道:“王妃,要不要同我打一個賭?”
“賭?”
鎮北王妃不解地看着紅七,這個時候,同她打什麼賭?難道打個賭她就會放過她不成?如果是別人,鎮北王妃只怕會嗤笑對方實在是太天真了。她怎麼會因爲一個賭,就違背李墨的命令。
但因爲是紅七,鎮北王妃倒是按捺住性子,權且聽上一聽。
“我們就賭,這封信,究竟是世子寫的?還是別人冒寫的?”
“賭注,就是我紅七的這一條小命。”
“我贏了,王妃也免得被人矇蔽,惹得世子震怒;我輸了,王妃不過是遲些日子再取我這條性命罷了,也沒有任何損失。如何?”
紅七笑道。
鎮北王妃睜大了眼。
“你說什麼?”
“你覺着這封信有可能是別人冒寫的?怎麼可能?這可是從鎮北城送過來的,墨兒的親筆信,筆跡我是不會認錯的。”
鎮北王妃震驚地道,不停地搖着頭,否定着這個可能。
“筆跡什麼的,只要找到高手,都可以僞造。要把信從鎮北城那邊的渠道送過來,雖然難,但我相信,只要有心,總也有法子。王妃你說呢?”
紅七十分鎮定地道,那個模樣,似乎所有的事都在她的掌控中,她說的就是真的。
這份確信,讓本來信心滿滿的鎮北王妃有些不大確定了。這封信如果真的是造假的,那如果她真的按照信裡的做了,李墨最後知道了……
想到這裡,鎮北王妃都有些不寒而慄。
不過,她還是問紅七:“你憑什麼這麼斷定?有什麼證據?”
“證據我沒有。不過,王妃想想,我畢竟是世子的女人,就算是真的要處置我,世子也會親自動手,或派他的人來做這件事吧?最不濟,府裡還有世子妃呢!越過了世子妃,讓王妃出手,不是名不正言不順嗎?這不是世子的作風。”
“我肯定,這封信絕對是有人想要害我,才費盡心思僞造的。”
“王妃是被利用了,充當了對方的劊子手。”
這些,紅七心裡其實只有幾分懷疑罷了,但說出口的語氣,卻異常地肯定,似乎這就是不容更改的事實。
這份堅定,大大地影響了鎮北王妃。
紅七越說,她心裡就越虛。
仔細想來,是有些不合常理。李墨對自己的東西有極強的佔有慾,連東西都不讓人插手。紅七可是李墨認可的人,就算是現在不想要了,依他的個性,按照以往的作風來看,是會自己動手毀了,不會讓別人動手的。
難道,她真的是給別人利用了嗎?鎮北王妃心裡動搖了。這個風險,她實在是冒不起。誠如紅七所說,如果紅七猜錯了,她不過是遲些動手罷了,紅七還能逃過她的手掌心?但如果紅七是正確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