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麗華此話一出,現場出現了詭異地寂靜。
因此,突然出現的聲音並不高,也並不甚大,但卻讓人聽得格外地清楚。那是極爲好聽的女聲,帶着迷惑、好奇。
“請問,什麼是‘瓊花驅逐令’啊?”
切!
衆閨秀聽了這話,皆忍不住在心裡翻了個不雅的白眼。誰這麼小白啊,連“瓊花驅逐令”都不知道,也敢來瓊花宴?哪戶人家的情報這麼可憐,連這種基礎知識都沒有被普及?
所謂的“瓊花驅逐令”起始於約六年之前的瓊花宴吧,那一屆,某個閨秀爲了吸引眼球博出位,做出犯了衆怒的事情,引得所有與會閨秀們的不滿。於是,那一屆的榜首召集衆人,做出了一個決定,就是不再視那個閨秀爲瓊花羣美中的一份子。
這一個決定做出以後,參與瓊花宴的任何一個閨秀都不再與那個閨秀一起玩,不再同她說話,甚至,連眼神都不再與她交會。
雖然並不是真正意義上地將人趕出瓊花山莊,但也差不多了。那個閨秀最後無法忍受這種無視,自己提前離開了瓊花山莊。
後來,這道命令就被稱之爲“瓊花驅逐令”。
爲了以防再出現類似的事情,這後來就成爲了一個傳統。若是有與會閨秀犯了衆怒,只要與會的閨秀們超過一半的人同意,就可以發佈“瓊花驅逐令”。
瓊花宴的忌諱並不多,基本上十分自由,不是有志於最後四強的,大可以當成個度假,結識年齡相當,水平相當的朋友,順便相個親什麼的。
只這一個需要特別注意一下。
所以在來之前,家裡基本上也都會告誡一下,免得真出了事,臉上就不好看了。
這人竟然連這個也不知道,實在是無知啊!
而且,無知也就罷了。
無知不是你的錯,可無知還不懂掩飾就是你的錯了。身爲一個合格的大家閨秀,偶爾無知可以,但怎麼可以不懂掩飾呢?這是比無知更大的錯啊!!
這個時候,衆人還沒有意識到問出這個小白問題的人是誰,都還在四下觀望,想要找出問出這種白癡問題的這個小白是誰,好劃清界線,列爲拒絕往來戶。只是,在這兒的人實在太多,一時之間,哪裡能夠找出那個人來?
不過,正所謂“衆裡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小白不愧是小白,不用衆人去找,她就自個兒燈火闌珊下了。
只聽,那聲音又繼續好奇地問道:“話說,能不能請問一下這位不知姓甚名誰的小姐,我做了什麼事?爲什麼要對我下‘瓊花驅逐令’啊?哦,對了,我明白了,”那人一拍手,恍然大悟:“我怎麼說也是執瓊花帖而來的客人,能對客人下驅逐令的,當然是主人了。這位,想必就是你們這瓊花山莊的主人——平陽公主,我猜的對不對?”
衆閨秀先還抱着半看笑話半鄙視的心態,聽到第一句時,總算明白這人是誰了。不就是那個敢怠慢所有人的瓊花樓主人嗎?也難怪會做出這種得罪所有人的事情了,還以爲是某個自以爲厲害,不把別人看在眼裡的狂妄、不知天高地厚的白癡,原來不是,卻是個缺心眼的白癡。
到了此時,她們對這瓊花樓主人的怨氣倒少了一些。誰會同個缺心眼的傻姑娘計較呢?那不是把水準降得同她一樣低了嗎?
真不知哪個家族,竟然把這種白癡放到這裡來丟人現眼。
開始,衆人是這麼想的,但越聽,卻越有些不對勁起來。怎麼越到後頭,這話越鋒芒畢露了起來?一連幾個質問,讓等着看笑話的衆閨秀的臉色變得凝重,眼中的鄙視也收了起來,帶最後一個問題出口,衆人倒吸一口氣,心中竟然生出幾分寒意。
這問題,問題太毒了。
這不是明擺着指責蔣麗華竟然越俎代庖,沒有那個身份,卻代公主逐客。這簡直是大大地犯上啊!
言辭如此鋒利,不知不覺中引人入彀,這人若是白癡傻子,她們這些人不是比白癡傻子還不如?
“瓊花驅逐令”雖然是衆閨秀心中都認可了,但說到底,卻只能暗中默認,是不能拿到檯面上的東西。
蔣麗華一時大意,也是她沒有將這玉人樓的主人放在眼中,當着她就說出了此事,卻立馬給抓住了把柄,而且,一點兒也沒有畏懼,立馬正面槓上了,一點兒情面也沒有給蔣麗華留。
這玉人樓的主人,竟然是如此一個厲害的人物!
還好方纔沒有瞎同蔣麗華一起起鬨。
衆人的心中暗自慶幸,一同朝玉人樓的門口看去。就見一個一身素衣的身影走了出來,她不施粉黛,不待珠翠,連頭髮也是最簡單尋常不過的樣式,簡直是比鄉野村姑還要簡單,樸素到不能再樸素,尋常到不能再尋常的打扮。
尤其是當她停在蔣麗華的面前,一身素衣的她與那“豔霞天”裁成的衣裳相映時,越發顯得這一身打扮寒磣無比。
但是,在場的任何一個人在這一刻都沒有注意到這一點。
事實上,在那個人站出來的那一刻,所有的人的感官似乎被剝奪了,日月星辰,花草樹木,蟲魚鳥獸……
一切地一切,彷彿都消失了。
眼裡只有那個唯一的存在!
好一會兒,衆人才從這份震撼中回過神來,她們也都知道了這個人是誰了。
紅七!
除了紅七,還能是誰?
“難怪那些見了她的都說她是‘京城第一美人’,甚至我大興王朝的第一美人了。除了她,還有誰能配得?”
西門霜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感嘆道。
“我也算是自負容貌不俗,從來沒有服過別人。現在見了她,才知道什麼才當得起美這個字。在此人的面前,還有哪個女子,敢說半個‘美’字?”
柳如是也是感嘆不已。
“本來覺得書上寫的那些傾國傾城的佳人什麼的,都是騙人的。我們處在京城,見過多少被人傳頌的美人,不管是宮中最美的妃嬪,還是青樓豔名滿天下的花魁……自以爲也算是有見識的。可見了她,才知以往的,竟都是白見了。”
“這一屆,除了她,還能有誰?”
“就算是她才學爲零,大字不識一個,行爲無狀,品德不修……又有誰敢越在她之上?沒了她,那什麼‘京城四大美人’的名號,再也不會是什麼美名,不過是笑柄罷了。”
“我看,咱們都要成爲她的陪襯了。”
柳如是一見到紅七,心裡就有了數。以往的“京城四大美人”之所以講才情,論學識,看品德,拼家世……方方面面地都考據到了,但那不過是因爲與會的閨秀們哪個不是一時之選的美人,就算是有差距,這個差距也並不明顯,尤其是在容貌最爲出色的數十個人中,這種差距幾乎可以說得上微乎其微了。但最後,卻只有四個名額,所以,只能看別的方面了。
但是,這紅七一出,誰還能與她爭鋒?
就算是憑藉別的,硬把她壓下去了,誰又有臉排在她之前稱美人呢?只怕會被見過她的京城百姓們笑死。
那些夫人們和平陽公主絕對不會做出這種淪爲笑柄的決定。
柳如是就扭頭看向西門霜,問道:“怎麼樣,你還要呆在這瓊花宴嗎?趁早離去,還能保全你這郡主的顏面,不然作爲第一回出席瓊花宴的郡主,最後卻被連個官宦之家出身都談不上的紅七壓在下頭,說出去,可不好聽呢?”
柳如是的眼中隱隱有着笑意,一副十分樂意看到西門霜吃癟的樣子。
西門霜就伸出手,捏了捏她的臉頰。
“壞心眼的小妮子,敢瞧我的笑話,到時候看我叫我那表哥如何治你!”
聽西門霜這麼說,柳如是隻是微微抿嘴一笑,並不像一般的姑娘家那麼害羞。西門霜無奈地嘆一口道:“我那個表哥那麼淡的性子,怎麼調戲也不動聲色,你也是,一點兒都不好玩。”
感嘆了一番之後,她就跳過,回到了柳如是先前的問題上。
“絕色美人又如何?這世界侍妾比主母美得多了去了,可結果,幾個侍妾能成功越過主母去?再美的容顏也會隨着歲月凋零,男人們精得很呢!就算這紅七再美,在我和紅七之間,你說,他們會選擇哪一個?”
“我來,又不是真衝着這‘京城四大美人’的名頭而來?”
“有這紅七在,正好不過,可以當我的試煉石。若是連這美人關也過不了,如何配得上做我西門霜的真龍天子?”
西門霜微微仰頭,語音鏗鏘,自信的光芒籠罩住了她,讓本來就容貌不俗的她,格外地耀眼。
她又偏頭笑問柳如是,帶着幾許挑釁:“你呢?可要避那紅七的光芒?”
柳如是笑得依然淡雅,語音中卻流露出了龐大的自信。
“你這個郡主都不怕,我不過一個小小的翰林之女,又有什麼可怕的?”
她們都是這世間一等一的女子,容貌固然是她們自信的一個來源,但她們的自信卻不僅僅在此,家世、素養、心性、手段……
不管是與什麼樣的女子站在一起,她們都不會自卑,更不會退讓。
就算是美絕天下的紅七。
她們也不會畏其鋒芒,反而要一較長短,甚至讓紅七成爲她們的試煉石。
江山如畫,美人多嬌。
誰能笑到最後,纔是真正的贏家。一時的得失,算不了什麼。
但是,並不是每一個人都能有她們這樣的胸襟、氣魄和自信。滿懷信心而來的不少女子面色灰敗,再沒有初來的雄心萬丈。
“怎麼會?”
“怎麼會有這樣的女子?”
她們心灰意冷,有這樣的存在,還有誰會注意到她們?
不過,也還有與她們不同的另外一種存在,例如吳羣羣,她的眼裡全是驚豔,緊緊地拿拉着寧彩若的手。
“彩若,好美啊。怎麼有這麼美的人。如果是我們家的就好好了,天天看着她,得多好啊!”
紅七的出現給衆閨秀帶來了巨大的衝擊,和震撼。
但是,遭受最大沖擊的,卻還是蔣麗華。從來都雍容大方,氣度從容的她,第一次在衆目睽睽之下,變了臉色。她的頭腦似有東西在轟鳴作響,腿一陣虛軟。“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