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三個問題,紅七問得十分輕鬆隨意。
雨前則有些傻眼。
她並沒有小瞧紅七,但她發覺,她還是把紅七看得太低了。方纔她同秀珍的表演,沒有誰看出破綻,就是那麼精明厲害的蔣麗華,也絲毫不曾發覺。如何不是局中人的話,就是雨前看來,也是絕對天衣無縫的。
她以爲紅七隻是對她沒有盡到職責,把人放進來不滿而已。萬萬沒有想到,紅七竟然發覺了她和秀珍的不妥。
這怎麼可能?方纔紅七甚至還在被窩裡。
儘管不敢置信,但事實擺在眼前,不敢相信也得相信。但相信可不等於承認。有些東西心裡面可以明白,嘴上卻是不能說的。
紅七可以如此問。
但她們卻萬萬不能承認。
雖然被紅七揭破了,雨前並沒有慌張,她反而露出了茫然的表情:“紅小姐你說什麼呢?我不明白。雖然我同秀珍姑姑是認識,可這瓊花山莊的宮女,誰不認識秀珍姑姑呢?至於秀珍姑姑有沒有故意安排小姐住這裡。那得問秀珍姑姑。至於利用小姐對付蔣小姐,更不知這話從何說起了?小姐是什麼樣的人?蔣小姐又是什麼樣的人?我們這做奴婢的,只有恭恭敬敬服侍的份,小姐就是一根手指,也可以把我們碾得渣也不剩,我們哪有那天大的膽子敢利用小姐?”
對雨前的表現,紅七更爲欣賞了。
被人出其不意地揭破,還能如此鎮定,眼睛都不眨一下。不愧是宮裡出來的,修煉得很不錯啊。換了她家那幾個,八成臉都白了,腿也彎了,哪裡還能一套套說得這麼有條有理的?人才,絕對是人才。
只可惜是別人碗裡的,光看不能吃。
紅七心裡暗自嘆息一聲,到底紅家還是小了些,底蘊差了些,有些東西,實在是沒有辦法同人家相比啊。若是手底下盡是這種人才,就好了。
到了作爲紅家家主之時,紅七才深深地感覺到人才的不夠用。尤其是她接下來要進行的計劃,會讓這方面更爲緊缺。紅七甚至有想要拐人回紅家的衝動,但是,想也知道,從公主手裡拐人是多麼不可能和荒謬的事情,紅七也只能暗歎一聲了。
看着雨前的眼光就多了幾分戀戀不捨,弄得雨前心裡毛毛的。雖然確信這裡是瓊花山莊,就是紅七猜到了她和秀珍的關係和計劃,也不可能會有什麼證據,紅口白牙沒影兒的事,她們又是公主的人,紅七就是心中不悅,也不可能現下真把她們如何。
但雨前對紅七實在頗有幾分顧忌,若非不得己,這件事絕對不能承認,承認了就是授人以柄,雨前是不願和紅七對上的。心下不禁有幾分悔意,若是早知道這位厲害到了這種程度,一定會勸秀珍選擇別的法子的。不論是誰,也比和這位對上好。但事到如今,卻也容不得後悔了,只能一條路走下去了。
若是這位小姐爲此發怒,結下了仇,說不得,也只能設法連她一起對付了。既然得罪了,那就不能讓她有出頭之日。這位可不同於那蔣麗華,給她出了頭,很有可能一飛沖天。到時候,若是個心胸狹窄的,她和秀珍,只怕……
面色雖然冷靜,雨前的心裡卻有些發苦。
她知道,她們就是設法破壞了這位在瓊花宴出頭,也只不過是延遲一些時間而已。憑她的容貌智慧背景,以後,未必沒有出頭之日。得罪了這樣一個人,怕是再也不能安心了。
縱使心中藏着這般驚天的念頭,表面上,雨前仍然一副恭恭敬敬的姿態,好像最爲恭順的下人那般。
紅七沒有讀心術,自然不可能知道雨前心中在想些什麼。
不過,之所以揭穿此事,她自然是有她的用意的。紅七沒有在意雨前的說辭,雨前承不承認對她來說沒有什麼關係,她相信自己的判斷。
所以,紅七繼續對雨前道:“麻煩你同秀珍姑姑說一聲,我這個人挺好說話的,你們想要利用我對付蔣麗華,沒有問題,甚至,我還可以幫助你們。如果不嫌棄的話,可以請她來我這裡坐坐,大家好好談談。合作,比你們單方面運作可要省心多了,不是嗎?”
雨前聞言,驀然擡頭,不敢置信地看向紅七。
她看到一張笑意盈盈的溫和的臉,沒有她以爲的發覺被利用了之後的惱怒,甚至一點兒不悅也沒有。相反,雨前看到了誠懇。似乎,她是很誠心地提出這個建議的。
雨前不知她是怎麼答應紅七的,又是怎麼迷迷糊糊地出了玉人樓的,走了好一段距離,她停住腳步,回頭。
暮色掩映中,玉人樓模模糊糊地,看着已經不太真切了。
就像紅七。
先前想要對付紅七的念頭突然就沒影了,只是想到要同這樣一個人作對,心中竟不由自主地有種抗拒感、戰慄感。這種感覺,已經很久不曾有過了。現在該怎麼辦?雨前竟有幾分茫然不知所措,長長地喟嘆一聲,還是去找秀珍商量吧,秀珍一向比她更有主意。
再說蔣麗華,從玉人樓出來之後,她就在剩下的房舍中,選了另外一處,也是樓,還是離玉人樓最近的一處,只是名字就沒有那麼好聽了。
叫做“寒鴉樓”。
這也是因爲蔣麗華來得太晚,那些名字好聽的,大半被別人都選走了,剩下的原本就不怎麼多的原因。當然,更是因爲,蔣麗華偏偏就要離玉人樓近的原因,若是要選別處,雖然也沒有特好的,比“寒鴉”好聽的,倒也是有的。
對此,蔣麗華給出的官方解釋:“每一年的第一天晚上,我同梅家妹妹、樑家妹妹、周家妹妹幾個,都要在玉人樓聚會。恐怕她們幾個選的住處,也離這裡比較近。若是我選遠了,倒累得她們勞頓,就不大好了。”
鄭芳菲方纔冒失辦錯了事,這時就怯怯地道:“要不然,姐姐,我同你換吧。我住的嫣然軒很不錯的。”
蔣麗華卻拒絕了。
“不用了,寒鴉樓就寒鴉樓,又如何了?不過是一個名字而已,能代表了什麼?難道就因爲住了這個,這屆的榜首就不是我的了不成?也太荒謬了些。我住這裡住定了。”
其他人忙道:“當然,就是這個理兒。鳳凰就是住在草窩裡,也不會變成雞;雞就是住在鳳凰窩裡,還是變不了鳳凰。只能惹人笑而已。”
說完,衆人極有默契地齊聲而笑。
這個“雞”很顯然,說的不是紅七又是誰?
當然,到這個時候,她們還是不知道那個蒙在被子裡的就是她們曾經私下裡討論了許久的紅七就是。若是知道,只怕她們這笑容,就沒有這麼燦爛了。
一衆人等又將蔣麗華送到了寒鴉樓,幫助她收拾東西、安頓下來,然後,鄭芳菲又自告奮勇地接了替蔣麗華到“京城四大美人”的其餘幾個那裡送消息的任務。
所有的人離開以後,蔣麗華的臉立馬陰沉了下來。
竟然敢住她的“玉人樓”?
怒火在她的眼中熊熊燃燒。不過,現下還有與另三人的例會,暫時顧不得這事兒。等例會完之後……
哼!
從蔣麗華的鼻子中發出一聲冷哼。
鄭芳菲一一告知了“京城四大美人”中另外三個,今年她們四人的聚會地點改在“寒鴉樓”而不再是以往的老地頭“玉人樓”了。當然,也少不得對一臉疑惑的幾人解釋了,爲什麼會改地點的原因。
梅大小姐聽了,只是點了點頭,說“知道了,請轉告蔣家姐姐,說我會準時到的”,周紫華聽了,微微皺眉“這秀珍姑姑做事兒怎麼越來越不靠譜了?就是那人不知道那是姐姐的住處,她也該告訴那人一聲纔是。如何什麼也不說,任由那人住了姐姐的地方?”
到了樑二小姐那裡,她聽了,卻是笑了笑。
“難爲姐姐了,這‘寒鴉樓’聽着怎麼不太吉利啊。若是姐姐……”
說到這裡,就又掩口,沒有再說了。
回去了,人都已經散去,蔣麗華就問鄭芳菲,其他幾人都說些什麼。鄭芳菲就一一地學了。其他人也就罷了,聽到樑云云的反應時,蔣麗華的目光一寒。她就知道,這些妮子表面上以前雖然一直都對她客客氣氣的,只怕心底未必服氣。如今出了這事,正好看看。果然,有人就不安分了。
那個“玉人樓”的不知死活的東西也好,還有“她”也好,她會讓她們都知道,有些東西,不是她們這樣的東西可以肖想的。
最爲尊貴的,只有她蔣麗華!
前年如此、去年如此,今年,亦不會有任何例外!
這時,時候也差不多了,蔣麗華就叫宮女來爲她梳頭。鄭芳菲曉得這時她該告辭了,“京城四大美人”的聚會,向來是容不得旁人來參與的。她與蔣麗華的交情再好,也插不進去。心裡雖然曉得這個理兒,鄭芳菲卻仍有些過不去,離去的腳步就有些怏怏的。
蔣麗華就悄悄地拉了她。
“一會兒等結束了再過來,咱們姐妹說話兒。”
鄭芳菲就露出了笑容,腳步輕快地去了。
月上柳梢頭,相約寒鴉樓。很快,就到了“京城四大美人”聚會的時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