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葉紛紛奔跑在黑夜裡,眼角溼潤,她像迷路的蝴蝶,無助地撲閃着背後的雙翅。
她又想到那晚,那個只有她知道的夜晚。
那夜深深的紅色浸透了她的整個世界。睜開眼,是燎熱的火焰在逐漸逼近自己,一邊靠近一邊貪婪地啃食着身邊的冰冷的屍體。夜裡冷得可怕,卻也熱的可怕,從她無焦距的瞳孔中映出了修羅般的地獄,令人作嘔的氣味充斥着她的嗅覺,麻木着她的神經。
悲痛、血腥、無助、冰冷、炙熱,把她埋沒,無時無刻。
憑什麼?憑什麼只有她自己承擔這一切。
憑什麼,她要以這樣的身份存在於世上……
(十九)
許霖一聽說這件事,便馬上離開學校,到處尋找葉紛紛的身影。
最終他趕到葉紛紛常來的公園,看見對方一個人坐在公園的長椅上,懸着的那顆心才覺得踏實起來。
葉紛紛長髮散落,素靜臉龐在昏黃的燈光下被襯得悲傷。
她的雙眼空洞無神,紅潤的脣出了點血。
許霖心疼地望着葉紛紛,輕喚她的名字。
“許霖。”她看向漆黑的夜空,想找星星的影子,卻怎麼也找不到。
“我恨葉芬芬。”
“我也噁心自己。”她苦澀地笑了笑,嘴角勾起一個毫無意義的弧度。
她沒有救贖,葉紛紛的出現只是世界的一個意外。
她的名字,她的記憶,甚至她的存在,都比不上一張紙的純白。
她沒有救贖,她奢望不來,也沒人能夠給得起。
“不!這不是你的錯!”許霖奔向葉紛紛,蹲下仰視她微垂的眼眸,看着她的眼中漸漸水霧瀰漫,淚順着眼角,輕輕滴落到地上。
“爲什麼啊,爲什麼……”她終於忍不住放聲大哭起來。
“我也是人啊!我也有存在啊!”
“爲什麼她一點美好的回憶都不願施捨給我。”
“我也想要愛啊……”
無意義地喧囂,無意義的哭泣。
他與她什麼也改變不了。
(二十)
“我愛你啊,我愛你啊!”許霖猛地抱住眼前的少女,像要把她揉進自己的骨血裡。葉紛紛的手腳冰冷,淚沾溼了少年輕薄的衣衫。
“我愛你啊……”他在她耳邊輕喃,沙啞的聲線像大提琴演奏的低沉。
“所以,你也能不能稍微回頭看看我……”低低的哀求淹沒在夜裡的風中,被撕裂在哭泣聲裡。
良久,哭聲漸漸弱了下去,葉紛紛也終於恢復了往日的淡漠與理性。
她咬了咬微疼的下脣,微顫冰冷的指尖觸上對方熾熱的胸膛。
然後,輕輕推開。
很小的距離,但又似乎這輩子都縮短不了。
“許霖,”她努力扯出一個好看的笑容。
“我時間不多了。”她起身,向公園出口走去。
“謝謝你。”
她未轉身,就這樣直直地向前走去,單薄的身影在夜裡顯出這個女孩子最後的倔強。
一瞬間,似乎所有的話語都顯得無比的蒼白。
那被淚水沾溼的衣服一角緊貼在許霖的肩上。
很燙,很燙。
(二十一)
許霖失魂落魄地向前走着,沒有目的,好像這樣就能過一生。
卻好巧不巧地遇見了蕭子辰。
他看着蕭子辰,麻木的思緒上涌起一股怒意堵在心口,看着對方平靜自若的神情,不禁握緊雙拳。
這個人,怎麼配得上他的紛紛?
對方也看到了他,停住了腳步。
兩人在夜裡格外奪目,風模糊了燈下的樹影。
“真搞不懂她爲什麼會喜歡你。”許霖直勾勾地盯着他,墨色的瞳孔中帶着徹骨的寒意。
他自嘲地笑了笑,蕭子辰盯着他沉默不語。
“我不會讓步,不會讓她消失。”他鬆開緊握的雙拳,卻又像下定決心了一般,步伐堅定,沒有半點猶豫與停留。
蕭子辰皺眉,覺得有些莫名其妙,繼續向前走去。
他心緒複雜,腦子裡是那個單薄的身影。
他想起她說的有始有終,那這般局面,便是終結嗎……
她僞裝了多久呢?
她,肯定很討厭葉芬芬吧。
這麼想着,心卻莫名地抽痛了一番,他也迷茫了。
一陣淡淡的香氣使他回過神來。
他看見路旁有一對賣桔梗花的母女。
紫色的花瓣晶瑩剔透,像是上等的水晶,淡淡的綠色經脈緩緩蔓延其下,勾勒出曲線,像盛開在心靈深處的花朵,令他焦躁不安的心莫名地平靜下來,那一抹戾氣也化成了一水柔情。
這是她最喜歡的花啊,芬芬最喜歡的。
蕭子辰將那些桔梗花都買了下來,胸前抱了一大束,宛如夜間的星辰,承載了他所有的心意。
突然,好想好想見她。
好想親口對她說,在那片桔梗花田裡,他對她一見鍾情,從此深陷其中,直到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