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
此時的葉宅，葉紛紛躺在客廳的躺椅上，身上的涼被微斜，許霖爲她理好。舉手擡足間帶着珍惜與溫和。
明明正直初夏，葉紛紛卻覺得很冷。
也是，自始至終，好像一切都沒有真正溫暖過。
她的臉色有些發白，雙眼裡除了迷茫，剩下的是一片混沌。
“阿霖……”她輕輕地喚着許霖。
許霖背脊一僵，他有很久沒有聽到過這個稱呼了，卻沒有想到是以這種方式。
“嗯，我在。”他上前握住葉紛紛冰冷的手，蹲下用額頭輕輕抵住，像是想將溫度傳給對方一般。
“紛紛，我在。”
“我們……認識有多久了？”她的聲音輕得像風，令人捉不住。
“八年了。”許霖輕撫着她纖細的手，聲音低沉。
“那時候見到你，那麼小小的一隻，還衝我扔石頭呢，害我腫了一個大包。”
“第一次見面，你就記住我了呀……”
她微笑，想起他們初次見面，是一個偏僻的小公園。
那時的她一身黑色，明明才十歲的小姑娘，卻莫名地讓人喜歡不起來。
許霖那時更是扔石頭打她，砸在額頭上腫了一個大包。她卻也一聲不吭。
“你是傻子嗎？不知道反抗嗎？”十歲的許霖看着這樣的她，不卑不亢，卻令人莫名地心疼，一瞬間便後悔了。
“你想讓我去死嗎？”那時的葉紛紛揉了揉紅腫的額角，眼底一片死水。
“那請讓我去死吧。”
“我想去見爸爸媽媽……”
後來許霖心慌地拉着她的手，跑去離公園不遠的診所給她處理傷口。他的叔叔是診所的醫生，見他忙許霖便自己動手爲她處理傷口。
他小心翼翼的樣子帶着試探與愧疚，兩個孩子之間存在着詭異的沉默。
“對不起啊。”那時的小許霖垂着頭，眼底有些溼意。
“其實，我和你一樣。”
“我的爸爸媽媽也沒了，他們因爲車禍，就那麼走了……”
眼淚從男孩好看的眼裡奪眶而出，心底努力抑制的悲傷一瞬間宣泄了出來。
葉紛紛擡眼仔細看着他，最後搖了搖頭，然後伸出手輕撫着他的頭。
“不對。”
“我們，不一樣……”
後來，許霖也明白了他們爲什麼不一樣了。或許又因爲愧疚與孤獨，他一直陪伴了葉紛紛八年之久。
（二十八）
“你總是第一眼就能分清我與她啊。”
她的笑容甜甜的。
“別人都不行呢……”
“別人都不行。”葉紛紛重複着，眼底一片哀傷死寂。
她的臉色發白，嘴脣微微泛着紫色，許霖緊握着她的手，想讓她溫暖起來，可卻不行。
像她的心一樣，怎樣都暖不起來。
“紛紛，不要走好不好？”許霖努力壓住喉嚨裡哽咽的聲音。
“我……我已經考上最好的心理系學校了，下週我就能到那兒了，我……我會非常，非常努力地學……我，我一定能找到方法讓你留下，給你想要的生活。”
“所以，求求你，再等等我好不好？”他單膝跪在冰冷的地板上，低低的哀求着。眼淚終是抵不住，打在了葉紛紛皙白的手背上，有點微燙。
“許霖……”她頓了頓，終還是用盡全力從許霖的掌中抽出了手，眼眶泛紅。
“夠了，這樣。”
“十二年了，我也累了。”
她閉了閉眼，心底一陣絞痛。
她不斷地提醒自己，她本來就不該存在，葉水軒也未曾真的喜歡自己，未曾把葉紛紛當做妹妹。
她本是一個可有可無的亡命徒，這樣的結局，她必須得接受。
“你是我最好的朋友，這一點以後也不會改變。”
“答應我，以後阿霖要開開心心地活着，做自己喜歡的事，過自己喜歡的生活，去自己想去的地方，好嗎？”
葉紛紛狠狠眨了眨眼，將那眼淚壓了回去，輕聲說道：“讓我解脫吧。”
許霖呆呆地聽着，不知是膝蓋麻木了，還是心麻木了。
“那，蕭子辰呢？”他自嘲地笑了笑，能感覺到葉紛紛臉上的悲傷更重了一分。
“我不懂你爲什麼喜歡他，爲什麼那麼多次喬裝成自己最不喜歡的‘葉芬芬’接近他，爲什麼他能逼迫你屢次破戒，這樣不管不顧地奔向前？”
“我不懂，他與你相處的時間，遠遠不及我與你，你卻告訴我，你喜歡的是蕭子辰。”
“是不是因爲他，所以你纔想要離開？”
他的表情有些猙獰，透着痛苦和豁出一切的隱忍，落空的手交叉緊握。
他表現出不甘，但更多的卻是疼。
像是走在刀尖上，每一步需要的，也不止是勇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