戲子們咿咿呀呀唱着《花園會》,紀芸看了直搖頭,道:“這寫戲本子的人亂編,哪個官宦家的姑娘身邊只帶一個婢女的?誰家的後花園會任由外男隨便闖入的?那圍牆都是沒用的嗎?想翻就翻的?”
趙通判夫人掩嘴笑道:“夫人,這寫戲本子的都是些窮酸書生,寫這些是爲了混口飯吃,哪裡知道官宦人家的規矩。”
“咱們就把這戲當個笑話看吧!”張夫人笑道。
“這齣戲,我們聽聽到無妨。”紀芸目光掃過幾位姑娘,那意思是這男女私情的戲碼,未出閣的姑娘們如何聽得?擱下筷子,“來人,把戲停了,叫班主來。”
“夫人,我有話要說,若說的不對,您別介意。”一位藍衣夫人笑道。
紀芸淡然一笑,道:“常夫人有話請講。”
“我是個粗人,說話糙,若是說錯了,諸位夫人別怪。”常夫人又向衆夫人告了罪。
衆夫人皆笑道:“不怪你,請說吧。”
“我們也是從姑娘走過來的,少女懷春這事,人人都有過,姑娘們養在深閨,不知世道人心險惡。這些戲雖說有些胡編,但也有一定的道理,依我之見,可以讓姑娘們聽聽,別輕易上了壞人的當。”常夫人頗有見識地道。
紀芸沉吟不語。
張夫人道:“宋夫人,常夫人話糙理不糙,這戲詞遲早會傳遍大街小巷,唱下去到也無妨。”
“諸位夫人意下如何?”紀芸徵詢各位夫人的意見。
衆夫人互相看了看,交換了一下意見,同意戲繼續唱下去。
聽到那姑娘說出了閨名,衆夫人搖頭,“太沒規矩,怎能在外男面前說出閨名?”
宋箬溪瞄了眼宋箬涓,見她很認真地在看戲,難道對牛彈琴了?
看到那姑娘被書生信誓旦旦地哄得私定終身,還收留書生住下,衆夫人齊變了臉色。
“這還了得!”
“花言巧語焉能信?”
“養這等無貞節之女,還不如掐死!”
“沒規矩,不知廉恥!”
衆位姑娘看着憤怒地母親們,腦子裡那點綺想都消散了。
從樓臺別、洞房變唱到了相思淚。衆位夫人嗤笑道:“無媒苟合怎會有好結果。”
唱到了湖畔難,姑娘的生父逼姑娘跳湖自盡,衆位姑娘緊緊捏着絲帕,小臉都有點發白。
這時,守門的婆子急匆匆來稟報,“夫人,祺郡王世子攜李夫人已到了門外。”
紀芸雖感驚愕,但還是停了戲,匆匆趕去迎客。
宋箬溪雙眉緊鎖,這兩人跑來做什麼?
“聽說這位李夫人出自承恩候府,不知與貴妃娘娘是什麼關係?”有夫人問道。
“她是貴妃娘娘的族妹,非本家。”
“這就難怪了。”
“貴妃娘娘沒有嫡親的妹妹,就是一個庶女,叫什麼夢蝶。”
“我聽說啊。”有位夫人似有八卦要講,看了看姑娘們,用帕子掩住嘴,“沒什麼。”
說話間,紀芸已陪李曉棠進來了。姑娘們紛紛站起來,與她見禮。李曉棠目光微微上眺,扭着細腰走到主位上坐下了,倨傲地道:“不必多禮了,都起來吧!”
穩穩坐在位置上的諸位夫人臉上神色未變,只是目光帶着嘲諷。不過是祺郡王世子的妾,無品無級,擺出世子妃的架子,真是馬不知臉長。
李曉棠接過婢女送上熱茶,淺啜一口,問道:“宋夫人,把你的女兒叫來讓本夫人見見。”
“福茶,去請姑娘們過來。”紀芸輕聲吩咐道。
“慢着,那些庶出的,本夫人是不見的,就讓你們嫡出的姑娘來見本夫人。”李曉棠的話一點不留情面,當衆貶低庶出,就算是老於世故的諸位夫人都冷了臉色。
姑娘們坐得不遠,李曉棠的話,聽聽清清楚楚,宋箬溪眸光微沉,宋家與承恩候家有隙嗎?還是本尊曾與李曉棠有舊怨?
紀芸眉梢微動,道:“福茶,去請二姑娘過來。”
福茶將宋箬溪請了過來。
宋箬溪走到李曉棠面前,收襝行禮,“小女見過李夫人,夫人萬福。”
“擡起頭來,讓本夫人瞧瞧。”李曉棠的口氣就象她要瞧的是阿貓阿狗似的。
紀芸繃不住,臉上露出一絲怒意。
宋箬溪站直身體,擡頭與李曉棠直視,神色淡然,脣邊噙着一抹淺笑。
李曉棠眸光一閃,“喲,好個美人兒,我見猶憐。”
“夫人謬讚,小女愧不敢領。”
李曉棠把手中的茶杯放在桌上,“你過來一點,讓本夫人仔細看看。”
若是李曉棠是位老夫人,讓宋箬溪過去,體現對晚輩的疼愛。但她只比宋箬溪大了兩三歲而已,這麼做,就令人不快。
宋箬溪猶豫片刻,還是向前走了兩步,畢竟李曉棠身後有祺郡王府,畢竟世子尚未娶正妻,就算她癩蛤蟆插雞毛撣子冒充大尾巴狼,也要暫且忍讓。
等宋箬溪走近,李曉棠伸手抓起她的手,“宋二姑娘這手好漂亮,又白又嫩,十指尖尖。咦,二姑娘這戴得是什麼呀?”
李曉棠挽起了宋箬溪的衣袖,露出她戴上手腕上的菩提子念珠。
“二姑娘怎麼說也是知府家的姑娘,怎麼戴這麼個玩意?”李曉棠一臉鄙夷的神色,“初次見面,本夫人就把本夫戴得這個玉鐲送給你戴,那玩意就別戴了,取下來丟掉吧,免得惹人笑話。”
“這念珠是金剛菩提子,乃是覺明大師贈送給小女的,囑咐小女片刻不離身。”宋箬溪淡然一笑,“夫人的玉鐲還是自己戴吧,小女戴小女的念珠就好。”
金剛菩提子已然是名貴之物,又是聖僧覺明大師贈送,別說比普通的玉鐲要貴重的多,就算是上等的翡翠玉鐲也要稍遜一籌,究竟是誰有眼不識金鑲玉?究竟是誰惹人笑話?不言而喻了。
諸位夫人和姑娘們都露出了笑意,做妾室的人就是沒見識。
李曉棠臉色微變了一下,露出不信的嘲諷笑容,道:“二姑娘真會說大話,你小小年紀,怎麼可能得到覺明大師的青睞?隨隨便便拿串木頭珠子冒充金剛菩提子,二姑娘,你一定是讓人給騙了。”
“夫人,請慎言,覺明大師乃是先帝御封的聖僧,相信沒有人敢拿大師來說謊。”紀芸再也無法忍下去了,敢欺負她的寶貝女兒,就是天皇老子,她不懼,更何況只是個並無多大實權的祺郡王府。
“二姑娘是實誠人,有什麼說什麼,絕不會象有的人空口說白話。”那個剛纔要說八卦的夫人語出嘲諷,意有所指。
李曉棠眸光閃爍,突然抓起桌上的杯子,將茶水潑向宋箬溪。宋箬溪一看李曉棠抓杯子,就提高了警惕,可是還是退慢了一步,茶水全潑到了她的裙子上。
“哎呀,不好意思,我失手了。”李曉棠裝模作樣地道。
“你不是失手,你是故意的,你故意拿茶水潑溪兒姐姐。”易友德氣憤地喊道。
在座的都不是瞎子,對李曉棠這種惱怒成羞的失禮舉動,都很生氣,紀芸眸底閃過一抹厲芒,可當事人宋箬溪卻一點都沒生氣,脣邊噙着淺淺的笑,“夫人失手打翻了茶盞,弄髒了小女的裙子。”
紀芸看到宋箬溪如此委曲求全,既感到欣慰又覺得難過,抿了抿脣,道:“香繡,薄荷陪姑娘回房換件裙子。”
“小女失陪一下。”宋箬溪有禮地衝衆位夫人和姑娘們微微欠了欠身。
宋箬溪得體大方的表現,讓衆位夫人不由對宋家的女兒都高看了一眼,宋家的閨律果然嚴謹,這纔是知書達理、有教養的大家閨秀,不是那些只能給人當妾的無知女人可比擬的。
宋箬溪帶着香繡和薄荷出了暖香堂,走過一段抄手遊廊,穿過垂花門,從花園小徑穿過去,走着走着,突聽到東西倒地的聲音。宋箬溪回頭一看,香繡和薄荷暈倒在地上,尖叫聲還沒出口,就被人一把捂住了嘴。
“溪兒是我。”一道男聲在耳邊響起。
雖然聽出是陳陌的聲音,但是宋箬溪眸底的驚恐半點沒減少,他怎麼會在這裡?這後花園誰說男人不能隨便闖進來?圍牆對他來說,形同虛設。
陳陌鬆開了手,將她轉了過來,笑道:“溪兒,好久不見。”
“你怎麼會在這裡?”宋箬溪蹙眉問道。
“來廣陵府有事,順便來看看你。”陳陌看着面前的美貌少女,幽深的眸底泛着一絲柔情,“溪兒,有沒有想我?”
“我爲什麼要想你。”宋箬溪不屑地撇嘴道。
“怎麼還在爲那事生氣?”陳陌脣角勾起好看的笑弧,“她不會影響到你的地位。”
宋箬溪不想與他多說廢話,環顧四周,還好沒人經過,急切地道:“你快走吧,被人看見不好。”
“你放心,府裡的人都在看戲聽曲,不會有人經過的。”陳陌伸手擡起她的下巴,“溪兒,告訴我,你有沒有想我?”
宋箬溪偏開頭,向後退開兩步,避而不答他的問題,道:“我是回房去換裙子,稍後還要進去,不能再外面耽擱太久。”
“你這裙子是怎麼回事?”陳陌鬆開手,微眯起雙眼,看向宋箬溪穿着的那白底繡紅梅長裙,上面的茶漬非常的明顯。
“沾了茶水。”
“誰弄的?”陳陌沉聲問道。
“祺郡王世子的一個妾。”宋箬溪低頭看着茶漬,這麼大一塊,肯定洗不掉,這條裙子不能穿了。
“你得罪了她?”
宋箬溪搖搖頭。
陳陌眸光微轉,笑道:“那她就是嫉妒你比她漂亮。”
宋箬溪挑眉,“你又沒見過她,你怎麼知道我比她漂亮?”
“在我心中,你最漂亮,沒有人比得上你。”
對陳陌的甜言蜜語,宋箬溪無心去聽,道:“你來廣陵有事要辦,你就快去辦事吧,別在這裡耽誤時間。”
陳陌面露不悅,道:“才見面,你就這麼着急催我走。”
“陳陌,我未出閣的女子與男子在後花園說話,萬一被人看見了,我還要不要名聲?”宋箬溪聲含怒意地問道。
“不會有人看見的。”陳陌微眯着眼,眸底閃過一抹陰冷的寒光,“萬一有多嘴的人看到,殺掉他就是了。”
宋箬溪皺了下眉,低聲罵道:“兇殘成性。”
“你說什麼?”陳陌聲音透着一絲危險的氣息。
宋箬溪擡頭看着他,“暴君必亡,仁者無敵,這句話,你有沒有聽說過?”
“奪江山焉能不染血,我非暴君,我乃是開國之君。”
“戰爭可奪得天下,但不能治理國家。施仁政,才能天下太平。”
陳陌幽深得眸底精光閃過,脣邊的笑意更濃,“溪兒,你果然是上天賜予我的皇后。”
宋箬溪翻了個白眼給他看。
“唧唧唧”突然傳來幾聲鳥鳴。
“溪兒,說你想我。”陳陌再次勾起宋箬溪的下巴。
“想你。”如果陳陌肯走,宋箬溪不介意撒個小謊。
“真乖。”陳陌笑了,“溪兒,我要走了,有空,我再來看你。”
“哎,她們倆怎麼弄醒?”宋箬溪見陳陌要走,忙問道。
陳陌從懷裡掏出個小瓷瓶,拋給宋箬溪,“給她們聞一下。”
拿小瓷瓶給兩人聞聞,兩人就會醒,但是要怎麼解釋她們突然暈倒這件事呢?宋箬溪有些頭痛,該死的陳陌,真是會給她找麻煩。想不出說辭,但不能讓香繡和薄荷繼續躺在地上,沒辦法只能先將兩人弄醒再說。
“姑娘,出什麼事了?”兩人醒來同時問道。
宋箬溪佯裝不知地搖頭。
“剛纔好象聞到一股淡淡的香氣,然後就什麼都不知道了。”香繡皺眉回憶道。
“哎呀,該不會有賊偷偷溜了進來吧!”薄荷一臉驚恐地道。
“哪個賊會蠢得跑到知府府上來偷東西。”宋箬溪否認她的說法,眸光微轉,“有可能是昨天夜裡我們沒睡好,被堂上某人的臭氣給薰得受不了,走出來就暈倒了。”
香繡和薄荷笑了起來,“姑娘這怎麼可能?”
“怎麼不可能,就是她滿身的臭氣把我們薰暈倒的。”宋箬溪非把責任往李曉棠身上推。
這種說法自是不能取信兩人,宋箬溪挑眉道:“如果不是她的臭氣把我們薰倒的,那你們說我們怎麼會突然暈倒的?”
香繡和薄荷回答不出來。
“算了,這是件小事,就當沒發生,不要跟旁人提起,免得太太知道會擔心。”宋箬溪囑咐道。
兩人雖覺得這件事怪怪的,可是姑娘既然已經這麼說了,兩人也不好再緊咬着不放,小心地伺候宋箬溪回房換裙子。
宋箬溪中途退席回來換裙子,裙子上又有那麼一大塊茶漬,勢必引來劉四娘和蠶孃的詢問,知道堂上發生的事。蠶娘眸色沉了沉,問道:“姑娘,要不要奴婢去教訓教訓她?”
“蠶娘,狗咬我們一口,難道我們就要去咬狗一口嗎?”宋箬溪輕笑道。
蠶娘笑道:“姑娘說得有理,不與她一般見識。”
“象她那種人,日後會有厲害的人給她大教訓,我們沒必要理會,省得髒了我們的手。”宋箬溪換了一條水紅色繡白菊的裙子,把梅花耳墜換成菊花耳墜,帶着香繡薄荷回了暖香堂。
戲臺上的戲已近尾聲,“……何況他既不認我,我還有何面目活世上。我只能,閉門推出窗前月,吩咐梅花自主張……”
宋箬溪悄聲走了進去,到姑娘們那邊坐下。姑娘們見她來,都紛紛出言安慰她。
“我沒事,讓各位姐妹們擔心了。”宋箬溪淺笑道。
“溪兒姐姐,我幫你想法子教訓她。”易友德湊到她耳邊,小聲道。
宋箬溪一驚,忙勸道:“德兒妹妹,千萬不要亂來,會惹禍上身的。她是個妾,以後我們不會跟她打交道,沒必要理會她,就當她是個瘋婆子。”
“三妹妹,溪兒姐姐說的有理,你要聽話。”易友貞附和道。
易友賢瞪着她,沉聲道:“三妹妹,你要亂來,我回去告訴娘,禁你足,罰你抄《女誡》一百遍。”
“我知道了,不要威脅我好不好?”易友德嘟着小嘴道。
宋箬溪看着坐在主位上,不可一世的李曉棠,微微淺笑,“德兒妹妹,覺明大師曾說過世間謗我、欺我、辱我、笑我、輕我、賤我、惡我、騙我、如何處治乎?只是忍他、讓他、由他、避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再待幾年你且看他。”
姑娘們想了想,笑讚道:“覺明大師此言甚是有理。”
說話間,戲臺上的戲已唱完,姑娘死,書生亡,一場悲劇慘兮兮。紀芸評點道:“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若知禮數,何至於此?”
“宋夫人說的有理,人不知禮數,如同禽獸。”張夫人指桑喊槐。
“比禽獸還不如,烏鴉尚知反哺,小羊還知跪乳。”易大夫人也是話中帶刺。
李曉棠聽出言外之意,冷笑幾聲,起身道:“後生的鬍子比眉毛長,這戲已看完,本夫人要回去了。”
紀芸端着茶杯,坐在椅子上沒動,淡淡地道:“夫人慢走,我這裡還有客要陪,就不遠送了。”
李曉棠盯着紀芸,“宋夫人好無禮,客人要走,連送都沒送,何來遠送一說?”
“不知道夫人有沒有聽過這麼一句話,叫做‘禮尚往來’,我與有禮之人講禮,與無禮之人,就無須講禮了。”紀芸毫無畏懼地與她對視,“雖說世子尚未娶世子妃,但祺郡王府還有郡王妃在,改天我到要去拜訪拜訪郡王妃,把這事說上一說,到要看看是誰無禮。”
李曉棠雖然小人得志張狂了點,但對郡王妃還是有所忌憚和畏懼,臉色微變,拂袖而去。
紀芸起身向各位夫人賠罪,“今日真是失禮,還望各夫人莫在意。”
“不速之客上門擾事,不怪夫人。”衆夫人都能體諒。
又喝了一杯茶,說了幾句閒話,男賓那邊散席,衆夫人攜女告辭離去,榮蕎早就將備好的荷包拿來,讓宋箬溪一一送給各位姑娘。
送走客人,紀芸就把宋箬溪帶回院子,“我的兒,委屈你了。”
“娘,我沒覺得委屈,我只是有點奇怪。”宋箬溪皺眉,“我是不是以前得罪過她?”
“你見都沒見過她,怎麼會得罪她?”紀芸輕嗤一聲,“承恩候以前在工部織染所任大使,不過是個小小的九品官。李家一族,並無人在朝中當高官,與宋家從來就沒有來往過。”
“這就奇怪了,她誰都不找,直接就找上我,還那麼失態地把茶水潑在我身上,好象與我有深仇大恨似的。”
紀芸沉吟片刻,道:“這件事是有些蹊蹺,一會我問問你爹爹。”
宋箬溪扭了扭脖子,打了個呵欠,道:“娘,我好累,我要回房睡覺。”
紀芸聽她說累了,趕緊讓婢女伺候她回房。宋箬溪剛離開沒多久,小廝就扶着宋綏回來了,帶着些許的醉意。
紀芸讓婢女送上醒酒湯,灌了他兩碗,幫他脫下外袍,安置在晝牀歇着,點了炷安寧香,把婢女遣下去,她坐在一旁翻看賬冊,九月底,又要安排打點過年的禮物,往京裡送的東西也要準備好,趁着沒下雪,早早就要送過去,免得路上耽擱,孃家那邊晚點到沒事,宋家那邊是萬萬晚不得的。
宋綏迷迷糊糊的睡了小半個時辰,睜開眼,看到紀芸在身旁守着他,心中感動,到底是結髮夫妻,坐起身來,柔聲喊道:“芸兒。”
紀芸微愕,回頭一看,笑道:“老爺,你醒來了。”
“芸兒,我想聽你叫我三郎。”宋綏趿着鞋走了過去,從背手抱住她,在她耳邊輕聲道。 WWW✿тTk án✿c o
紀芸嘴角輕抽了一下,這人喝醉酒還沒清醒過來嗎?
“芸兒?”宋綏含住她耳垂,用舌頭輕輕地舔着。
紀芸只覺得渾身一陣酥麻,就順着他的意喊道:“三郎。”
嬌滴滴的聲音,令宋綏心癢難耐,一把抱起她,往內室走去。紀芸有事要與他說,並不想與他同房,可又架不住他酒後的蠻勁,只得如了他的願。
荒唐過後,雲收雨散,紀芸窩在宋綏懷裡,半眯着眼道:“老爺……”
“叫爲夫三郎。”宋綏一腔柔情蜜意。
紀芸哭笑不得,這人今日是什麼了?“三郎,易家兄弟如何?”
“學識還算不錯,只是大的那個太過死板,小的那個太過活跳,都非良配。”宋綏瞧不上易家兩兄弟。
紀芸蹙眉道:“大的是太老實了,小的那個才十六歲,性子再磨上兩年也就好了。”
“大的那個配湖兒到是合適。”
聽這話,紀芸氣得俏臉微微扭曲,恨不得一口咬死宋綏算了,她爲女兒相中的人家,豈能讓給宋箬湖?就算女兒不能嫁給過,她也絕對不便宜宋箬湖,寧願不結這門親,忍了半天,才把這口怒氣給忍下去,換了個話題道:“老爺,今日在暖香堂祺郡王世子的那個小妾尋溪兒麻煩。”
“爲什麼?溪兒招惹她了?”
紀芸就將暖香堂發生的事一五一十的說了,問道:“宋家與李家素來無怨無仇的,她爲什麼要這麼做?”
“我寫信去京裡問問。”
“這事一定要問清楚,不能讓溪兒白受了這個委屈。”
“溪兒能忍下氣,不當衆與她發生衝突,做得非常好。”宋綏撫着紀芸的背,讚道。
“在自己家裡還要被人欺負,只能忍氣吞聲,我看着好心疼。”紀芸帶着哭腔道。
宋綏眼底閃過一絲陰冷的寒光,連祺郡王世子的小妾都敢如此囂張,不就是欺負他只有五品官職,且等着,將來他遂了凌雲志,必會讓祺郡王世子知曉他的厲害。
暖香堂發生的事,瞞不住宋淮,知道姐姐受了委屈,提着鳥架子來哄姐姐開心,卻不想宋箬溪在睡覺,就去廚房尋蠶娘,直接道:“蠶娘,我要替姐姐出氣,你助我一臂之力。”
蠶娘就把宋箬溪的意思告訴了宋淮。
宋淮凝眸想了一下,道:“好,我聽從姐姐的意思,不去找那個女人的麻煩。”
經過這天的事,宋箬溪的好名聲就傳開了,人人都說宋知府的二姑娘,知書達理,有容人之雅量,是名門閨秀的典範。再者,她又有聖僧贈送的佛珠,更讓人覺得她是有福氣之人,各府的姑娘都願與她結交。
而紀芸從京中請來的嬤嬤也進府了,嬤嬤姓嚴,四十有七,清瘦幹練,頭上的髮髻梳得一絲不亂,雙目炯炯有神。她向宋綏和紀芸行了禮,就提出要見見四位姑娘,看看她們的坐立行走。
宋箬湖因此又再次被放了出來。
四位姑娘站在了嚴嬤嬤面前,聽從指揮。
“請四位姑娘給老爺太太行禮請安。”
“請四位姑娘各走一圈。”
“請四位姑娘坐下。”
“上茶。”
“請四位姑娘各喝一口茶。”
四人一一照做後,嚴嬤嬤欠身道:“老爺,太太,二姑娘不必學了。”
“爲什麼二姑娘不用學?”紀芸請嚴嬤嬤主要是爲了教宋箬溪,那三個是搭頭。
宋綏目帶疑惑地看向嚴嬤嬤。
嚴嬤嬤脣角微勾,“二姑娘的姿勢標準優雅,已無須再學。”
“嬤嬤,難道我的姿勢就不標準優雅嗎?”宋箬湖不服氣地問道。
“大姑娘的姿勢不標準不優雅。”嚴嬤嬤直言不諱。
宋箬湖不屑地撇嘴道:“你老眼昏花了吧。”
“湖兒,不得無禮。”宋綏訓斥道。
嚴嬤嬤看了宋箬湖一眼,欠身對宋箬溪道:“二姑娘,可否勞煩你再做一遍?”
“好。”宋箬溪放下茶杯,站起身,走了一圈,坐下,端起茶杯,喝了口茶,“嬤嬤,這樣可以了嗎?”
“辛苦二姑娘了。”嚴嬤嬤淡淡一笑,“大姑娘可看出來了?”
“我也是這麼走的。”宋箬湖梗着脖子道。
“三姑娘可看出來了?”嚴嬤嬤換個人問。
宋箬池想了一下,道:“二姐姐走路時,裙襬幾乎沒有晃動。”
嚴嬤嬤微微點點頭,“四姑娘看出什麼來了?”
“二姐姐是用三指提杯蓋的。”
“兩位姑娘說的都對,三位姑娘的姿勢粗看來,沒什麼大問題,可是細看就不及二姑娘甚多。老奴就指出三姑娘的其中的一處錯誤,其他慢慢再來改。大姑娘坐下時,向後挪動,十分的不雅。三姑娘走動時,腳步不夠輕盈。四姑娘接杯時,險些沒有接住,喝茶時發出了聲音。”嚴嬤嬤毫不客氣地道。
紀芸臉上露愉悅的笑容,她的女兒果然是最出色的。
宋綏汗顏,看來還是嫡妻教得好,連宮裡出來的嬤嬤都挑出不差錯來,起身道:“嬤嬤,下官的這三個女兒就有勞嬤嬤好好管教了。”
“老奴必不負大人所託。”嚴嬤嬤欠身道。
對於嚴嬤嬤只教三個庶女的事,紀芸有點鬱悶,早知女兒不用學,她費這麼大勁請個嬤嬤來做什麼?爲他人做嫁衣,尤其是爲宋箬湖那個不尊重嫡母的丫頭做嫁衣,她說什麼也不願吃這個虧。
不過人已請來了,紀芸不可能就這樣把人送走,就遣秦孝家的去跟嚴嬤嬤傳了幾句話,“三位姑娘是姨娘生的,嬤嬤別太嚴厲,免得太太不好做。”
嚴嬤嬤經歷世事,如何不知這話外之意,管教起來,就沒有那麼嚴格,大面上不出錯就成。反正這銀子又不是姨娘給她的,只要太太滿意就好。
宋箬湖三人跟着嚴嬤嬤學禮儀,宋箬溪跟着紀芸學管家理事。轉眼到了九月二十九日,宋箬溪還不見金萃樓傳話過來,正打算明天去金萃樓一趟,金萃樓派侍婢送畫上門。
宋箬溪志在見人,並不是要這幅畫,“你們東家少爺現在還在不在金萃樓?”
“回姑娘的話,東家少爺昨日就已經離城回京了。”侍婢按照尚掌櫃的吩咐答道。
“這畫他說賣多少銀子?”
“東家少爺說,好畫送給惜畫人,不收姑娘的銀子。”
宋箬溪眸光微轉,道:“我不能白要別人的東西,這畫你帶回去,轉告你家掌櫃的,就說,我要與你們東家少爺親自談價錢。五天內,若是他不來見我,我就讓我爹爹封了你們的鋪子。”
那侍婢只得將畫又拿了回去,並把宋箬溪說的話轉告給尚掌櫃聽。尚掌櫃拿着畫去雅室見上官墨詢,“少爺,宋二姑娘不肯收畫,她要與你親自談價錢。五天內,若是你不見她,她就要讓知府大人封了鋪子。”
上官墨詢似乎沒聽到尚掌櫃的話,依舊看着手中的書。
尚掌櫃搓了搓手,道:“少爺,萬一惹惱她,她真讓知府大人來封鋪子,怎麼辦?”
“那就讓她封鋪子好了。”上官墨詢不甚在意地道。
“少爺,這……這怎麼成?”尚掌櫃急了。
上官墨詢擡頭看着他,“尚叔,宋知府爲官清廉公正,不會隨便封店鋪的,你無須擔心。”
“可是,少爺,若是那二姑娘找個藉口,哄得宋知府封了鋪子怎麼辦?”
“她不會的。”上官墨詢向後靠在椅背上,眸色幽深,她會那麼說不過是要逼他出來,可是明知她會成爲他的侄兒媳婦,他又怎能再見她?他不能讓那一點悸動繼續擴散,他不見她,就不會被撥動心絃,就會慢慢地忘記,他和她就只叔叔和侄媳婦。
“萬一……”
“沒有萬一。”上官墨詢打斷他的話,“尚叔,這件事你不用擔心,去忙你的。”
尚掌櫃不明白上官墨詢爲何不肯見宋箬溪?想問,又不敢問,嘆了口氣,退了出去。
上官墨詢看着桌上的畫軸,脣邊露出一抹苦笑,這丫頭好固執。
就在這天,庹焰住進了城中最大的客棧,這件事,宋箬溪無從知曉。
五天過去了,金萃樓沒人來,宋箬溪非常生氣,可是她還沒辦法以勢壓人讓宋綏封鋪,跟紀芸說了一聲,親去店鋪找麻煩。
尚掌櫃一看宋箬溪第三次登門,陪笑道:“姑娘你來了。”
“那副畫呢?”宋箬溪問道。
“在房裡掛着。”
“取下來給我。”宋箬溪氣呼呼地道。
“姑娘請稍等,小的這就給你取來。”尚掌櫃讓侍婢招呼宋箬溪坐着飲茶,他急急忙忙往最後一間雅室走去。
進了門,尚掌櫃對上官墨詢行禮,道:“少爺,宋姑娘來了,她要這幅畫。”
上官墨詢把手中握着的畫遞給尚掌櫃。
“少爺,老奴問逾越的話,您爲什麼不肯見她?”尚掌櫃還是把這個問題問出了口。
“我不認識她,爲什麼要見她?”上官墨詢睜着眼說瞎話。
這句話任誰都不會相信,可尚掌櫃不敢拆穿他,只得拿着畫出來見宋箬溪。
“掌櫃的,你轉告東家少爺,算他狠。”宋箬溪咬着銀牙,恨聲道。
尚掌櫃苦笑,“姑娘慢走。”
宋箬溪帶着香朵和青荷出了門,上了馬車。
香朵看她一直板着臉,輕聲問道:“姑娘,畫既然已經買到了,你爲什麼一定要見那位東家少爺?”
宋箬溪不好說實話,想了一下,道:“你就當你家姑娘吃了雞蛋,覺得很好吃,想見見下這蛋的母雞。”
兩個婢女忍俊不禁,笑出了聲。
宋箬溪看着手中的畫,微微垂瞼,嘆了口氣,畫畫的人,如此迴避她,或許有難言之隱,算了,她也沒必要爲了這麼件小事,咄咄逼人,就能作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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