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慎慈早上出門時就覺得院子外頭換了幾個陌生面孔。
她扭頭看了兩眼,也沒說什麼。
到了學堂就跟正在寫作業的戚繚繚說:“我總覺得我父親派了人在監視我們。”
說着便把早上的情形跟她說了。又道:“他到底想幹什麼?非得把我們踩在腳底下永遠也爬不起來嗎?”
她臉上有迷茫也有惶惑。
在她的認知裡,並不覺得身爲一個父親能夠真正惡毒心狠到容不下自己親生兒女的地步。
戚繚繚深深望着她:“這世上多的是狼心狗肺的人,你還太年輕,所以想象不到。”
那老東西當然是不像前世裡一樣把蘇沛英鉗制得死死地他是不會甘心的。
而且因爲蘇沛英的留京,她甚至不能保證他會不會做得更絕。
“他若監視你們,則必然是想要抓你們的把柄,只不過拿把柄就是爲了把你們逐出去倒未必。
“你覺得他的最終目的應該是什麼?”
蘇慎慈略想,說道:“把我哥踩下來,讓我們出不了頭,然後扶持姚氏的兒女?”
“我覺得應該是想讓你們一輩子都出不了頭。”戚繚繚吹了吹筆下墨漬。
然後想了想,又凝眉望着她:“我總覺得他還有秘密,不然不會這麼揪着你們不放。
“在他監視你的時候,你不妨也反過頭來監視監視他,看看他這麼看你們不爽,究竟有沒有別的原因?”
她對蘇士斟的瞭解比蘇家兄妹深,對於一個父親而言,與自己的兒女即便不親近,也定然不至於到你死我活的地步。
前世裡他雖然沒弄死蘇沛英,但其實也差不多了。
而他在皇帝欽點了蘇沛英入館之後,居然還當真監視起他們……
這說明他心裡惶惶然。
他何至於這樣?
他在怕什麼?
蘇家兄妹並不是什麼六親不認非得跟親生父親拼個你死我活的人。
他們所圖無非是自己掌控命運,等到適當的機會脫離蘇家,開門立府過自己的日子而已。
這點他們雙方都很清楚,蘇士斟如果想與他們劃清界線,順勢而爲就成,爲什麼還要防得這麼緊?
這就不免令她想到了姚氏進門之前後事。
姚氏一直等到林氏病故之後才過門,林氏病故時蘇沛英四歲,也就是說,林氏從進門到病逝爲止前後有五年之久。
這五年裡姚氏爲什麼一直沒嫁?她是一直與蘇士斟保持着露水關係,蘇士斟對她有着什麼承諾,還是她算準了林氏會病亡?
如果是前者,那還勉強說得過去。畢竟姚氏失了貞,也難以再嫁。
如果是後者,那她爲什麼那麼有把握林氏會病亡?
如果是後者,那林氏的死亡背後就不那麼簡單了。
這疑問她原本前世裡就存在,可惜那時她根本無法近蘇士斟的身,也因爲毫無證據,因此無從探知。
眼下還有機會,她便不能放過了。
只是在證據明朗之前,她還不能告訴蘇慎慈實話,以免有所誤導。
且有之前爲蘇沛英請命的事在前,她此後要幫他們更是得小心再小心,不能給他們造成過於熱心的印象。
……
蘇慎慈照做不提。
姚氏回府幾日,起初安安靜靜,只讓人將蘇沛英兄妹的事情事無鉅細地來稟報。
可是越是聽得消息她就越是沒法平靜。
兩個月前那兄妹倆還在自己的掌中控制着,這纔多久?蘇沛英就成了令人仰視的庶吉士了!
不光是出入受人尊敬,且入府來尋他的也都是博學之士,這些博學之士的家中還不乏背景強大之輩!
這也使得他越發自信起來,看上去隱隱有着一股難言的瀟灑風流。
偶爾她遠遠地看見蘇沛陽自他身邊經過,都不免覺得蘇沛陽跟他一比都簡直上不得檯面了!
蘇士斟沉得住氣,她可沉不住氣。
照這麼下去,蘇士斟就是仍然把他當成眼中釘,都會沒法兒撼動他了!
“這幾日連大姑娘都在派人盯着咱們了,太太要是拖下去,恐怕咱們不動手,大姑娘都要衝咱們動手了!”
陪嫁過來的管事娘子應春兒是姚家家生子,很是向着姚氏及姚家。
見她心急如焚卻又沒拿定主意的時候就不免這麼說道。
姚氏煩躁地睨着她:“你當我不想麼?如今我便是想動,又豈能輕易動得了他們?!
“郡王府那事兒纔過去多久?宮裡都還記着這茬兒呢!”
照她的意思,怎麼着也得等着宮裡差不多忘了這茬兒的時候她才動手較爲保險。
貴人們縱然有旨意在,可滿朝文武這麼多,他們哪裡會時刻惦記着個蘇沛英?
但這話連她自己也說服不了,蘇沛英每日進出都對她來說是種莫大刺激,她哪裡還能等到宮裡忘了他們的時候?
應春兒偏又提起她痛處,她當然沒好話。
“咱們又不大張旗鼓地把人往腳下踩,關起門來一家人的事,宮裡又怎麼會知道?”
應春兒說到這裡不由走上前兩步:“咱們悄悄兒地做些手腳,不就行了?”
姚氏頓住,想了半刻後又搖頭:“哪有那麼容易?眼下老爺都沒讓動,回頭搞不好還得受他訓斥!”
應春兒道:“正是這麼個理兒,所以咱們不動他,就做些事情讓老爺自己去對付大爺不就成了麼?”
姚氏擡頭。
她接着道:“太太想想,老爺最受不得什麼?
“只要讓大爺觸怒了老爺,讓老爺自行出手去對付他,如此不光是十拿九穩,且還跟太太您沒關係。
“再往遠一點說,更是讓他們父子之間更加沒有講和的可能,不是一舉幾得?”
姚氏茅塞頓開……
她挺直腰:“你有什麼好主意?”
應春兒遂伏在她耳邊說起來。
姚氏聽完,微吸一口氣,眼內立時迸出精光:“你說的對,那丫頭也確實該受點教訓了!”
……
端午節這日,戚子湛煮的糉子已經飄香了整個院子。
學堂裡不放假,戚繚繚想起顧衍之前包庇她打杜如筠那回,遂讓戚子湛多煮了幾斤帶到學堂當孝敬。
顧衍是大儒,家世很好很清貴,拎着糉子端詳了幾眼,又透過糉子瞄了她幾眼,揚眉道:“聽說你們要做‘泰康四煞’?”
對於有真才實學的長輩,戚繚繚還是很敬重的,聞言就不好意思地乾笑了幾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