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意外的,在這個週末回花蓮的人不止是奉姁,還有被奉姁敬若神明的姑媽。姑媽的芳名叫奉如意,是奉氏一族裡地位僅次於奉主的總管,但目前因爲情況特殊而掌着奉氏本家所有實權的人。
對奉姁而言,回家巧遇姑媽是意外。但在闕東辰看來,這個姑媽像是特意回家與奉姁相會。而,他的到來,對奉姑媽來說,既算是意外,又不那麼意外。像是確定總有一天彼此定然會見上一面,現在雖然早了點,但也不算早得過頭。所以奉姑媽對他點了點頭,沒什麼驚訝的表情。
身爲奉姁的男朋友,闕東辰自然會被奉家人高度關注,並且熱烈的招待吃喝玩樂。在熱情而好奇的目光之下,奉姁完全沒有機會與闕東辰獨
處,大多時候是奉姁留在家中煮好料的,而她的家人輪流領着闕東辰四處走走看看。他並沒有吃到奉老爸的拿手菜,那些對他而言是災難的食物,奉家人並沒有端上來,可能是奉殉已經私下跟家人講過了。
總之,在奉家所吃的餐點,大部分都是依着他的口味來做的,他被招待得非常好。奉家人的態度,讓闕東辰心中玩味不已。他們對他太好了,好得像是招待遠來的朋友,而不像招待女兒的男朋友。
他以前也交過幾個女朋友,從高中時代,第一次認真交了女朋友那時,有機會見到女方家長的話,通常都會被追問祖宗八代,像是理所當然
認爲戀愛的下一步是婚姻,總要挑個有保障、比自家門戶還高的對象―
即使那時他們也不過是青澀且前途未知的中學生。往後又談了幾次戀愛,步驟與經歷都相同,他還以爲這是交往中的必然,縱使微有厭煩,也只能順從世俗規範。但,奉家這些人不同,不同到讓他心中忍不住產生某種疑問!這些人,是不是認爲他和奉姁交往,是不會有結果的?
闕東辰會有這樣奇怪的感覺,不是沒道理的。
這些奉家人很高興女兒(妹妹)終於有人追了,所以將他招待得很熱情。覺得他長得體面,人又斯文,看起來又很正派,奉姁跟他交往,一定會很愉快……
他們對他個人身家的好奇僅止於問他從事哪方面工作、有沒有抽菸喝酒的習慣。他只客氣的說在一間公司的開發部門工作,做得頗爲愉快順
利,不抽菸,也極少喝酒。
奉家人聽了之後,竟然就滿意了!連連說現在景氣太差,能夠找到合適又有發展的工作不容易,要他好好把握。更滿意於他沒有生活上的不良習慣,也許對於注重五感敏銳的廚藝世家來說,有煙癮與有酒癮的人,都是很糟糕的,因爲那會使味覺與嗅覺變得遲鈍麻痹,是爲廚者的大忌。
知道他有正經的工作,知道他沒有不良生活習慣,認爲他是個脾氣好的人之後,竟然就讓他通過了考覈,全然不必過五關斬六將……
奉姁沒有跟她的家人說他的家世;奉姑媽應該很瞭解他的背景,卻也沒有多說一個字。知道他出身顯赫的人沒有開口,不知道的人則毫不在
乎。
這些人對他太不好奇了,爲什麼?是因爲不用好奇嗎?不用好奇的原因是因爲他們認爲奉姁的未來人生,將不會跟他有所交集嗎?
星期天的下午四點,在一番熱鬧的告別之後,闕東辰、奉姁、奉姑媽三人被奉家大哥開車送到機場,他們將一同搭機回臺北。
直到三人安靜的坐在機場的咖啡廳裡,闕東辰終於有機會將這個疑問問出―「奉女士,請問你們是否以爲,我跟小姁的將來並不樂觀呢?」
將來?什麼將來?奉姁眨眨眼,不明白爲什麼闕東辰的臉色會這麼嚴肅。奉姑媽沒有馬上回答,優雅的勾起咖啡杯啜飲了一口。她是個做什麼事都慢條斯理的人,時間彷佛在她身上過得特別慢,認識她的人都深信這位女士這一輩子都將優雅到閉眼的那一天,就算一座山在她面前崩了,也看不到她花容失色的樣子。當然,這樣的認知僅僅限於外人,她的至親從來不這麼認爲就是了。
奉姁就在這沉默的空檔,悄悄扳着手指算秒數。算到十秒的時候,她認爲姑媽該開口了,而且還是不乾脆給答案的反問句。
「爲什麼這麼說呢?」奉姑媽在桌子底下暗自踢了侄女一腳。
奉姁連忙低頭,雙手放在膝上,一副受教悔改的臉色。
雖然看得出奉姑媽明顯不想給他答案,但既然他問了,就要得到一個明確的說法,不輕易被打發。
「一般的父母親如果知道適婚的女兒有了對象,通常會直接想到不久的將來可能會有一場婚禮,自然會對這個對象多有評估審視。而我認爲你們這些小姁的長輩們並不做如是想,你們沒有打聽我的來歷身世門戶,這是不合理的。」
「你對我們奉家的歷史有所瞭解吧?」奉姑媽瞥見闕東辰認真的口氣與堅定的目光,笑了笑,還是發出問句。闕東辰並沒有被推託得不耐,他知道自己會得到答案。「一般外人能夠了解的,我都瞭解。」
「例如哪些呢?」姑媽又問。
闕東辰笑了笑,這次換他勾起咖啡杯,靜靜飲用。
奉姁非常靈巧,一反平日遲鈍的本色,在沉默的空檔開口道:
「姑媽,東辰他知道我是役女,也知道我是下一任奉主的競選者,知道我出師之後必須爲奉氏服役五年做出貢獻、爲我們奉家食經添上新的記戴,還有這一任奉主的選舉日期是在我們役滿之後的一年內舉辦。他知道很多,我一直都覺得好驚訝,因爲我真的沒有告訴他。」
「我想了解妳,自然要用心。」他伸手拍拍她放在膝上的手背,然後就不問自取的將她左手給抓來自己膝上,握在一起不放了。
「但我還是覺得你知道得太多了,超出了一般人會知道的。」奉姁忍不住問:「你沒有找那種很厲害、厲害得像福爾摩斯的人來調查我們奉家吧?」
「當然沒有。」他笑。「如果闕家的記載不能滿足我,我自然就直接向妳們探詢,何必多此一舉找偵探。我現就不就在請教我們姑媽了嗎?」「哦,也對。」奉姁點頭,轉而看向一直在注意他們互動的奉姑媽,道:「姑媽,妳還有什麼要問的嗎?」
奉姑媽形狀完美的脣角幾不可察的一抽,依然是完美的儀態,淡淡道:「你是個外人,奉家的私己事,原本是不該對外人道。不過因爲你讓
奉姁在役期裡獲得極高的積分,你同時也是奉姁這五年役期裡最亮眼的成績,日後我們將會邀請你擔當奉主決賽的評審人員之一。既然你對奉家的事頗爲關注,那麼,可以說的,我自然知無不言。」
「謝謝,我只想知道跟小姁有關的部分,這關係到我跟她的未來。除此之外的奉家秘辛,我無意瞭解。」闕東辰道。
「你果然是個只看實際利益的商人呢,闕先生。」奉姑媽當然聽得出闕東辰一點也不想聽這個古老家族的傳奇故事,言下之意就是要她廢話少說。
「首先,我想知道,小姁服役完之後,若是沒有當上奉主的話,奉家還需要她做些什麼?」
「如果沒有當上奉主,她對奉家的責任是未來二十年之內,必須撥出一段時間回來授課、帶領徒弟,並且成爲某一屆役女的督察員,就像我現在對奉姁所做的工作相同。然後在盡完對奉家的義務之後,在有生之年,必須將她多年廚藝精華寫入奉氏食經。」
「這些工作並不妨礙她過着正常的人生與婚姻是吧?」「當然。」
「奉主任期十年一選,若是小姁有機會當上奉主,在那十年內,對她的人身自由將有所限制嗎?」
「什麼人身自由啊?說得好像我在坐牢似的。」奉姁覺得他說得好嚴重。不過正在嚴肅談話的兩人都沒有理她。她低頭看着自己的小手在他大掌中被輕輕搓撫,知道這是無言的關注,也就笑了。靜靜聽下去。
「如果奉姁當上奉主,那麼她在那十年內將會非常忙。她參選的這一屆奉主情況特殊,我不能對你詳說內情。你只須知道如果她當上奉主,而你們仍然沒有分手的話,那就會是聚少離多的十年。」
「你們是否認爲小姁一定會選上,所以連帶不看好我們的未來?」闕東辰有些瞭解了。
「我大哥他們並不認爲小姁可以選上奉主。而是奉氏女子的婚姻向來少有圓滿,他們很高興看到小姁能夠享受到正常男女交往的快樂,卻不想給她壓力,怕的就是將來有什麼變量。小姁就算不是奉主,也將一生從事廚師工作,不可能全心全意去爲男人經營一個家。既然如此,婚姻便只會成爲絆腳石,所以我們不鼓勵奉氏廚師結婚。」看到闕東辰不怎麼好看的臉色,奉姑媽看似很好心,實則充滿惡作劇的多說了一句:「不過,如果你們想生個孩子的話,我們都很樂見其成。」
「雖然我不同意未婚生子,但若有不可抗力因素造成這個結果的話,生下的孩子也不會姓奉,這點請姑媽務必見諒。」闕東辰的反擊很快。他在商業談判桌上從來就是毫不留情,直指重點。
「啊…」怎麼、怎麼突然談到孩子了?他們又還沒--…奉姁臉上爆紅,覺得喘不過氣來,用力想抽回手,他卻像早有預料,怎麼也不放。
奉姑媽掃了他一眼,知道這個男人不好對付,真正交手之後,才知道「不好對付」這四個字能夠艱難到什麼程度。不過,身爲一個看好戲的局外人,她並不太在意口頭上的輸贏,因爲那對她並無任何實質上的妨礙,頂多是有點不爽罷了,畢竟她不是一個習慣在口舌上處下風的人。
「闕先生,您希望小「當選奉主嗎?」
「我的意願很重要嗎?」覺得奉姑媽這個問句不懷好意,所以他謹慎反問。
「當然很重要。」奉姑媽微笑:「你承認小「是個優秀的廚師吧?」
「她是很優秀。」
「我也說過你將會是奉主決賽時的重要評審吧?」
「是。」
「那麼,讓我在此先提醒你:到時您可能是足以左右奉姁能否當上奉主的那個關鍵人。」
「什麼意思?」
「你爲奉姁打的分數,將會佔有效總分的百分之五十。而我們這些奉家的評分長老,則有五位,每人手上只有十分。通常我們長老給每個選手的分數都不會相差太多,七分八分九分都有,但總加起來一定是四十分。」
「也就是說,我纔是真正給小拘打分數的那一個人。」他明白了。
奉姑媽優雅的微微聳肩:
「選奉主是每一個役女的目標,是她們人生自我實現的極致,是身爲奉家廚師最高的尊榮。小「在六歲時被選入觀察名單,十歲自願學廚,正式當了奉氏的弟子時,就說過她的目標是當奉主。」
「那是因爲小殃她們都這麼說,我當然也要合羣啊,只有我一個人不說要競選奉主很奇怪。」奉姁連忙說道。
「既然從十歲立志到現在,努力了這麼久,妳會放棄嗎?」奉姑媽問。「當然不放棄啊,那多奇怪。」
奉姑媽滿意一笑,看着沉着臉色的闕東辰,心情大好,也不再多說什麼了,將剩下的咖啡喝完,等會準備搭機了。
「我們該到候機樓了。」闕東辰見她們飲用完畢,拿起賬單,起身到櫃檯結帳。
「姑媽,妳真的覺得我可以當上奉主嗎?」她凝望着他的背影問。
「妳覺得他會不會給妳打五十分??」奉姑媽的目光也定在那個男人身上。
「不管有沒有打五十分,我都不覺得那能阻止他想要做的事。」
「小姁,如果妳當上奉主,有權利自定一條族規,或者消除一條族規。妳想要做什麼?」
奉姁見闕東辰已經結帳完畢,正等着她們。於是起身,挽着姑媽的手向他走去,輕聲道:「我們師姐妹當初都說好了,不管誰當上奉主都一定要滅掉那條族規。所以其它的就不必多想了。」
「只是想想,又不當真,難道妳就沒有自己的想法?妳給我說!」雖然臉上帶着溫雅的笑,但口氣可兇狠了。奉姁暗自打了個冷顫,乖乖道:「如果沒有那個共同目標的話,眼前我想要做的,就是改掉這種變態的評分方式。」嘆氣。
十月二十號,永康醫院董事會改組,開股東會重新選出五年一任的新理事長以及監察人等職務。由於成功取得趙董事的支持,破解了另兩大派系股東合縱連橫的策略,闕家拿下了未來五年永康醫院的實際經營權。
從明年一月一日起,闕東辰將正式上任,這也是闕家考覈他的開始。
也許在別人眼中,他這是少年得志,已然功成名就,但對闕家人而言,不過是個起點。還沒做出任何成績之時,隨便冠以成功之名,是無比可笑的。
但,不管闕家人如何的不以爲然,三十歲的闕東辰成了醫學界有史以來最年輕的理事長,一時之間家喻戶曉,成了醫界、商界的話題人物,是理所當然的。誰都喜歡看到年輕英俊、意氣飛揚的成功者,那比垂垂老矣的企業大老有吸引力多了。所以媒體與民衆的目光開始搜尋起與闕東辰有關的種種訊息,那種叫作「狗仔隊」的東西,也開始在闕東辰的身邊出沒,正式的採訪邀約更是沒完沒了的天天追着闕東辰的助理、秘書轉。
可惜闕東辰是個注重隱私且不愛出風頭的人,他更不想在還沒做出成績之前,就在人前誇誇其談,吹牛着事業版圖霸業。
但他現在是新聞隹一點人物,在熱度未退之前,就擺脫不了這種干擾。
也免不了許多事被報導出來―尤其他是臺灣獨一無二擁有私人廚師跟他上下班的富貴大少,搞不好還是全世界唯一的一個―
這一條消息非常有賣點,大家都非常好奇到底是嬌貴到什麼地步的人,竟會非要僱一個廚師隨身攜帶。
偏偏可以取得的訊息又如此少,所以在媒體的杜撰猜測下,造成了秋盼兮這個大美人廚師莫明其妙的紅透半邊天……
剛開始記者們也只是想當然爾的認爲闕家的主廚自然就是闕大少的私人廚師,後來發現這個才二十五歲的女主廚竟然還是廚界少見的大美女、
是廚界貴族秋家出產的名廚之後,只一個星期的時間,秋盼兮與她身後的秋家被媒體捧上了天,不管秋盼兮如何發表聲明,否認自己是闕大少私人主廚一事,媒體就是不聽―
媒體認爲她這麼做是爲了掩飾她與大少之間的戀情…
然後,英俊的富貴餐家VS美麗的頂尖廚師之戀,就這麼被媒體拱起來了。
秋家趁勢發展自己的版圖,善加利用媒體炒作出來的知名度,將自己家族推上更高峰,功成名就財源滾滾,樂得秋芷琳每次出面發表:「闕先生和秋盼兮並無私人情誼,秋盼兮亦不是闕先生的私人廚師之類聲名時,都笑得格外甜美。講出來的話誰都不信。她不在乎別人愛信不信。反正秋家的知名度不斷爆增。這纔是最重要的。」
當然,每當媒體接着問:「既然你說秋盼兮不是闕先生的私人廚師,那總該提出證據,告訴我們闕先生的私人廚師是誰吧?」這類問題時,秋芷琳都會聳聳肩,一推四五六:「這個是個人隱私,你們該去問的人是闕先生,恕我無可奉告。」
切!如果找得到闕東辰,還需要天天來跟着秋家人團團轉嗎?
於是,事情就發展成這樣,紅了永康醫院。紅了闕東辰。紅了秋盼兮以及她的家族。然後,奉姁仍然安安靜靜的當她的小廚師,兩耳不聞八卦事,有時上網跟姐妹們磕牙起這件事時,都無比慶幸自己逃過一劫。
要知道,奉家人向來忌憚這種被媒體吹捧的揚名方式。更別說還牽扯着緋聞了,鬧得這樣大,
還不給奉家所有長老給罵死了,嚴重點驅逐出奉家門牆也不是不可能。
所以說,有時候人長得平凡點也是有好處的。雖然現在闕東辰這三個字常常出現在媒體上,受矚目的程度不下影視明星,不過這並不防礙他的日常生活。他還是照常上班下班加班,不參加玩樂活動,如今又即將接任永康醫院的理事長職務,天天往醫院跑,忙碌的行程讓記者連堵到他說句話的機會都沒有。
近來,這個一日吃三餐即可的男人,如今開始吃宵夜了。
闕東辰天天往醫院跑,正在學習與交接,工作重心幾乎都在永康醫院了。但這並不表示他在天闕企業這邊的工作可以撒手不管。也不知道闕家大老們是怎麼想的,他們不僅沒提到交接,闕東辰原本做的工作仍然一項沒少的往他身上壓―
意思很明白:闕東辰既然是明年一月一日才接新工作,那麼他現在擔任的這個職務自然是做到十二月三十一日那天結束。結果,這個苦命的大少爺只好把處理不完的工作帶回家做,當然,老闆一天工作十六小時,在他手下當差的人也只好跟着賣命。
闕東辰手下有兩個助理、一個秘書、一個助理秘書,嗯,再加上一個煮飯的……
還好,煮飯婆還身兼着女朋友的身分,要不然有哪一個女人受得了男朋友沒日沒夜的工作,連打電話談情說愛的時間都擠不出來的冷落。所以有時候奉姁會偷偷想着:這闕大少能有她這個女朋友,還真是他的福氣呢!不然依他日也操夜也操完全沒有私人時間的情況,早被人甩掉八百遍了。
奉姁的存在無疑是這個如今身陷水深火熱地獄裡的團隊成員們唯一的福音。因爲這些人近日來的三餐加宵夜是由奉姁打理不說,奉奉姁如今的住處還成了兩名女性工作人員的「暫時員工宿舍」,每天工作到三更半夜之後,男員工在老闆那邊昏睡,女員工踩着虛浮的腳步來她這邊昏睡,總之,情狀極其悽慘。
看到這些外表光鮮亮麗的職場高級精英們的可憐情狀,每天煮完宵夜、整理好廚房,準時在十一點上牀睡覺的奉姁都會記得感謝上天讓她是
一名幸福的廚師。
闕東辰很忙,忙到連假日也沒辦法休息,但若是奉姁提出休假申請,他都會跟着放自己與其它人一天假。
這一日,星期天,她的休假日,闕東辰與其團隊的跟休日。
「今天想做些什麼?」
「打掃屋子、曬棉被、然後睡一下午。」她正在拆牀單、枕套,腳邊已經堆滿沙發牀的牀套、坐墊的布套。
「沒有外出安排?」
「沒有特別想去的地方。」捧起滿籃的待洗物走到後陽臺,打開洗衣機,放水,放洗衣精。
他跟在她身後,幫她撿起不小心掉落地上的枕套。
「那好,晚上我們去一個地方。」
「去哪裡?做什麼?」把滿籃待洗的牀被組丟進去洗衣機,蓋上。
「我家。見我父母。」
腳下一滑,差點撞上曬了十幾塊抹布的竹竿。闕東辰雙手一摟,及時將她攬進懷裡。
然後,順着他安排的行程,她被帶到闕家作客。從闕家廚師轉換身分爲闕東辰的女朋友,每個人都需要作心態上的調適。
奉姁不知道別的女子去拜見男朋友家人時是怎麼的忐忑心情,不過她倒是還好,頂多有點尷尬,卻不心慌意亂。畢竟她還真沒想過「將來也許有一天會跟闕東辰結婚」這樣的事。問題並不在於闕家門第太高,她高攀不上,而是奉氏女廚師歷來少有幸福婚姻,所以奉家女子對結婚向來沒有多大興趣,三代之前多的是生子離婚或未婚生子的前輩,後來奉家的香火問題不再那麼嚴重之後,可以自由的男婚女嫁了,大家對婚姻仍然沒太大的熱情。
所以一頓飯吃完,奉姁表現得客氣大方,心中暗自覺得闕家二老,劉管家,甚至是站在廚房門口呆呆看她的秋盼兮,這些人的臉色比較艱難一點,感覺有點可憐說……
她在回程時,偷偷跟闕東辰說了這個感想。闕東辰只是笑笑的看她,一點也無所謂的樣子。
「你要不要找一天回去開導開導一下家人?」
「開導什麼?」
「你不接的他們好象很需要你的解釋或者保證嗎?」
「不覺得。」他搖頭,「比起那個,我覺得你這邊更嚴重些。」
「我?什麼嚴重?」不解。
「你沒有自覺,這讓我很憂心。」微嘆。
奉姁比了比自己,這是什麼意思?抱怨嗎?不會吧!全天下還有她這麼好,這麼全方位的女友嗎?她會不會太不知足了?
闕東辰自然看到了她的憤憤不平,淡道:
「妳還搞不清楚狀況嗎,小姁?」
「請問你指的是什麼?」她哼了哼,心中有點不爽,幹嘛一副她很狀況外的樣子。
「我們是要過一輩子的,而妳竟然從來不曾發現我這個決心,或者沒放在心上。我想,妳的麻煩大了。」
看着她震驚的表情,他心情好多了。雖然他萬年難得一見的甜言蜜語聽在她耳中形成恐赫的效果,但那可不是他的責任。
聳聳肩,車子轉入公寓的車道,到家了。
「感覺怎樣?」
「很像我做給趙老先生的口味。」
「嗯,有人在研究妳。」
「怎麼研究?光從趙老先生那邊取得我煮的菜,然後做出相同的味道,就叫研究嗎?」
「他們應該是這樣認爲的吧。」
休息室的小餐桌上,擺了六小碟食物,都是清淡的家常菜,每碟份量極少。這是從趙老先生晚餐裡分出來的食物,被闕東辰帶了回來。
「隨便他們去亂想吧。光是學會我的煮法,又能瞭解奉家多少?我是奉家最沒特色的人了,學我有什麼用?白費工夫。」不是她自貶,而是她對自己的特色已經有清楚的認知。見闕東辰定定看着桌上的菜,像在想些什麼,她問:「你在擔心嗎?」
「不。」他擡頭看她,說道:「本來我心中就有個隱隱的想法,但最近實在太忙,沒有深化去架構完整。今天趙老先生讓我帶菜回來,倒是讓我的想法可以落實了。」
「什麼想法?」
「強化妳的特色,讓妳有更大的優勢取得奉主大位。」
「什麼特色?我在奉家的優勢就是―總管是我姑媽。但就算我姑媽給了我十分滿分,也左右不了我的總票數:——
:啊,你是說你要給我五十分嗎?」她訝異的問。不過問完之後,心中突然有點酸澀……如果她當選奉主,有可能要離開他十年耶……他明明知道的……
「那個……雖然我們奉家不太介意徇私拉票什麼的,但你現在就直說要給我五十分,總是不太好……」
「……」闕東辰先是無言了半晌,本來要說正事的,但看她這樣,什麼正事都得擱一邊。他將她手中的筷子取下,拉她起身,抱在懷中。「我還沒吃飽……」
「我發現妳心情不好就會胡言亂語,因爲妳滿腦子負面的胡思亂想。」輕撫她的頭髮,「妳不是想當奉主嗎?」
「既然參加考試了,誰不想考第一名?」她的理由非常…不偉大。
「但是你應該不希望我考第一名不是嗎?至少在你還沒打算跟我分手時,不會希望纔是。」
「我希不希望是我的事。妳想要追求事業的高峰,無須在意我的私人期望。我是妳的男朋友、以後的丈夫,要相處一輩子的人,在這樣的關係裡,我希望妳心想事成。這是妳的事業,我不會當妳的絆腳石。」
「心想事成的結果是分開十年,那也沒關係?」什麼丈夫?什麼相處一輩子?十年之後天曉得會怎樣。奉姁堅持自己不要被他的甜言蜜語感
動。
「不可能分開十年。而,就算真的十年裡聚少離多,我也不怕妳變心。」相較於她的氣堵憂心,他顯得心情不錯。
「反正你就是吃定了我沒人追是吧?」
「當然不是。」
「不然是什麼?你好像真的認爲只要你不放手,我就跑不掉?」
恍然:「啊,原來你有這樣的篤定,所以纔會想幫助我當上奉主!可是,你這到底是哪來的信心啊?你真是太自大了!」太不可思議了!闕東辰一直以爲奉姁是個少言的人,而且在工作之外,對人情世故有點遲鈍,倒是從來沒發現當她話多得止不住時,都是自己預設題目又自己
作答,自言自語到被質問的人沒什麼機會開口。
這是…宅女的特性嗎?他不知道,也沒興趣知道別個宅女是否如此,不過眼下看她自問自答的,倒也有趣。
「闕東辰!你不要一直笑,回答我!」她有些氣惱的低嚷。
他的迴應是捧着她臉細細吻了一陣,直到她眼含殺氣、雙頰卻又躁得通紅,才低笑道:「小姁,如果妳當選了奉主、如果妳會離開我十年,甚至忙到沒空回到我身邊,我也會讓妳不得不來。即使再忙、即使遠在天邊,卻只有幾個小時的休息時間,我都會讓妳不遠千里的非要趕回來我身邊不可。」
「你憑什麼?我又沒有那麼愛你……」被瞪了,趕緊轉一下:「即使有有有那麼那麼……
愛你,我也不是那麼勤快的人,我一年也不過回家兩三次,就可以看出我很討厭長途奔波,如果沒有長假,我纔不會千里迢迢……」
「妳會。」
「我爲什麼會?」不滿。決定跟他抗辯到底。
「因爲,我有人質。」
「啊?人質?」什麼意思?奉姁眨眨眼,不明白這人在說什麼。
闕東辰在她瞪視下,空出一隻手輕輕撫向她小腹。她起先不明,暗自猜想着他是不是覺得她小腹長贅肉了?最近運動確實少了點,也沒常常爬樓梯,有空得多爬一下--
…啊!終於意會他在打什麼主意了。
「你想要我生小孩?」她低叫。
「在妳去選奉主之前,我們先生個孩子吧。我帶。」他滿意她終於悟了。
「不要!」她她她,還沒準備好啊!
「我想做的事,就會達到。」闕東辰說得雲淡風輕,也算是先跟她打聲招呼。
這男人怎麼可以亂想這麼色的事情!她用力推他一把,終於脫離他的懷抱,心慌意亂得什麼也無法想,只想逃離這個男人的視線,更重要的是逃離這間有牀的房間,太危險了!於是她衝向一扇門,打開,閃人,碰地甩上―
那是他的私人盥洗室。站在門外的闕東辰甚至可以聽到隔着門板傳出來的懊惱哀嗚。
叩叩。他敲門。
裡頭不應。
「害羞完了就出來,我們也該談正事了。」
「什麼正事?」裡頭吼。
「規畫妳的邁向奉主之路。」聽聲音,確定她應該正坐在門板另一邊,曲膝抱頭手足無措中。於是他也靠着門板坐下來,接着道:「剛纔談
到一半岔掉,我已經知道要怎麼去包裝妳的優勢了,我們好好談談。」
「你怎麼可以在說了那些不、不、不正經的話之後,又一副正經的樣子談我的事業!」你變色龍哦!恨恨的槌了門板一記。
「妳繼續害羞沒關係,我可以等。」他低笑。
那頭槌一拳抗議。
「聽我說。我們都有自己的事業,有事業,就會有追求。我但願在我們老了退休之後,人生沒有留下太多遺憾。這也是我雖然不希望妳選上奉主,卻又願意成全妳的原因。我們都有爬上高峰的渴望,這需要實力與努力,我想我們都不缺。小姁,喜歡妳不在我的預期內,但會喜歡上妳,我並不訝異,不是因爲只有妳能煮出我願意吃下的食物―
這是可以改變的。我喜歡妳,是因爲妳敬重自己的職業,我喜歡妳的專注、妳的天份、妳的靈性、妳的努力。我也是這樣對待自己選擇的事業,所謂的野心,不過就是對成功的渴望。如同妳所說的,既然參加考試,誰不想考第一名?
所以我承認我不希望妳當奉主,但我會支持妳。」闕東辰吁了口氣,輕道:「妳會不會成爲下一屆的奉主,就看妳自己的實力了,我不會是妳的絆腳石。」
兩人一時間都靜靜的,沒再說話。
一會兒後,門把輕輕旋開,他沒起身,偏頭看過去。門裡的奉姁走了出來,看了他一眼,又垂下眼眸。
她不是個口舌伶俐的人,雖然開了門,走出來了,心中感觸一大堆,卻什麼也說不出來。只好默默坐下來,靠着他的背,後腦勺抵在他頸窩。
「這個畫面可以維持到五十年後。」他輕道。她笑笑,不答。
她對愛情沒有長遠的打算。遇到了,也不輕易幻想天長地久。她是個腳踏實地的人,很殺風景,她知道。不過這並不表示在愛情的當下,她會拒絕享受所有的美好。就算愈來愈喜歡他,不意外總有一天這份喜歡會轉化爲濃濃的愛還是想象不到婚姻,想象不到三五年後,彼此的模樣。眼下,就戀愛吧!就喜歡他吧!當她會爲着想到他而微笑時,就愛吧!
「東辰。」她頂了他頭一下。「嗯?」他應。
「雖然坐在廁所門口說這個很奇怪,但是我還是決定趁勇氣還沒消失前跟你說―」
他靜靜聽着。她知道他在期待。
「我喜歡你。」
她看不到他的臉,但她知道他在笑。他看不到她的臉,但他知道她的臉有多紅。很浪漫的話語,在最不浪漫的地方說出口,兩人都笑了。
愛情開始綻放了,而他們還有好遠的路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