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之齊做了聰明人該做的事,他果然被臨時委任了監國大任,坐鎮長安。而姜鑠則帶了他的太子以及一些朝廷重臣去了京城百里外的離宮,親自接見來自草原的夕月國國主--元邵。
到了離宮,姜鑠先將蘇嬀安頓好,纔去做他作爲帝王該做的事。他走之前再三囑咐,在離宮的這些天千萬要小心,若在殿裡待悶了想出去走走,務必要讓扶風在身邊跟着。蘇嬀知道姜鑠是好心,其實大家心裡都明白,這次離宮之行,註定了要掀開一場翻天覆地的震動。
今天是那夕月國國主來的日子,宮女太監們都像被抽了幾鞭子般興奮緊張,她們不敢出錯,只有謹慎小心地守在自己該守的位置。整個離宮,彷彿只有蘇嬀一個閒人了。
而蘇嬀不喜歡被扶風跟着,她換上宮女的衣裳,趁扶風打盹兒的功夫,偷偷溜出殿,她想去花園看看那些父皇喜歡的紅梅,看它們還在麼,還好麼。
對於離宮,蘇嬀的記憶只停留在五歲。記得那年的夏天好像特別熱,父皇就將他的前朝和後宮一股腦搬到了離宮來避暑。
父皇的血液裡永遠充滿了浪漫的天馬行空,他嫌棄離宮的離字聽起來晦氣,於是逗他的小公主月華:月兒給離宮重新起個名兒吧。當年的李月華脫口而出:胭脂宮……
“胭脂宮,胭脂宮。”
蘇嬀眼神迷離,嘴上噙着笑,她反地復嘟囔着這三個字。
猶記得當年父皇聽了一愣,笑着問他心愛的小女兒:爲什麼要叫胭脂宮。
小小的李月華勾住父皇的脖子在他懷裡打滾撒嬌:因爲這裡有好多好多的梅花,還有紅色的溫泉,是胭脂的顏色呀。
海棠不惜胭脂色,獨立濛濛細雨中。叫了十來年的胭脂宮,一朝國破家亡,新皇帝嫌棄胭脂二字帶着淫。靡之意,又將宮殿的名字改 回了離宮。
蘇嬀指尖碰上紅梅花裡藏着的雪,無奈笑道:“紅梅,你還認得小月華嗎?再一次 回來,我已經成了客人了。”
正在傷神間,身子忽然被一個人猛撞了下,而與此同時,蘇嬀手中多了一個沉甸甸的小布袋。
撞她的人是個十分面生的小太監,約莫十五六歲,麪皮蠟黃,大花眼,嘴稍微有點歪,是個放在人堆兒裡也找不出的普通人。蘇嬀慌忙將小太監塞給她的東西攥在袖中,故意板着臉訓斥:“哪裡的毛崽子,不長眼麼?”
花眼小太監撲通一聲跪倒在地,瘦弱的小身板不住地發抖,連聲求饒:“這位姑姑,小安子不是有心的,求姑姑不要打我。”
蘇嬀淡淡一笑,她親自上前往起扶小安子,壓低了聲音問:“你是誰?”
小安子低聲 回道:“春風十里。”
蘇嬀一聽這話,就知道這小安子也是張甫明的人。
“怎樣了?”
小安子什麼話也沒說,他就像那些初進宮被欺負的小太監們一樣,哆哆嗦嗦地給蘇嬀行了個禮,就要離開。可是當他與蘇嬀擦肩而過時,這怯弱的小太監低聲道:“少主放心,明公說少主的計劃可行。”
蘇嬀淡淡一笑,她緊緊地攥住手中的那個小布袋往前走。張甫明真是太不簡單了,居然在如此短的時間內就弄到這東西,而更不簡單的是他的人幾乎哪兒都有,王府有清蓮,離宮有小安子,大明宮和太子身邊肯定也有。
正在蘇嬀出神想事的時候,忽然與一個男人撞了個滿懷。
“蘇嬀?”
這是誰,聲音好熟悉。蘇嬀擡頭看過去,竟然是王賓,沒想到居然在這裡能見到這人。他還和以前一樣,英俊瀟灑,溫文儒雅,只不過他現在看起來有點着急又有點驚訝。
蘇嬀沒打算和這個人多說話,直接轉身準備離開,才走了兩步就被王賓給抓住。王也沒說話,直接將蘇嬀往假山那邊拉。
待確定安全後,王賓從上到下打量了番蘇嬀,皺着眉頭道:“怎麼這副打扮,你是不是準備行刺皇上。”
“呦,我有幾個膽子,怎麼敢做行刺這樣大逆不道的事。”蘇嬀低頭看了下自己穿着的宮婢衣裳,搖頭輕笑道:“好久不見了表哥,你和芷郡主相處的怎麼樣,對了,我那獨眼五姐還好吧。”
王賓手握拳砸了下山石,一張俊臉寒氣逼人:“先別管我的事,你家三王爺坐鎮長安根本沒來離宮,說,你到底是怎麼混進來的。”
蘇嬀在原地轉了個圈,笑着對王賓眨了眨眼睛:“飛進來的嘍。”
“你。”王賓永遠拿這個妖精沒辦法,他雖然恨她拒絕了自己,可是卻不能眼睜睜地看着這個女人送死,男人一把拉住蘇嬀的手腕:“走,我現在就送你出宮。”
“不要。”蘇嬀一把甩開王賓的手,卻踮起腳尖湊近了看男人,女孩咬了下舌尖,挑眉笑道:“表哥,你不會是在擔心我吧。”
一股清幽的香氣傳進男人的口鼻中,半年多沒見,怎麼感覺這丫頭好像變了很多,她以前沒這麼……騷。
蘇嬀的這小小動作真把見過‘世面’的王賓給嚇着了,男人往後退了兩步,眼裡盡是怒火和悔恨:“是是是,我在擔心你,這下能走了吧。”
蘇嬀掩着嘴兒笑,她用手指戳了下王賓的肩膀,搖頭無辜道:“不要,我還沒見過夕月國國主,纔不要走呢。”
王賓一聽這話,不由得怒道:“你作死呀,見他幹嘛。”男人也不知道爲什麼自己會這麼生氣,是因爲她的變化?還是因爲擔心她的死活?亦或是後悔曾經拋棄過她,後來沒本事娶到她?都有吧。
蘇嬀用手將整齊的髮髻攏了下,我心愛的駙馬,你越是這幅樣子,我怎麼越是開心呢。蘇嬀不屑地白了眼王賓,淡淡笑道:“聽聞這位夕月國國主是位好了不得的人物呢,當年咱們的皇上打江山的時候,國主帶着他的鐵騎掃蕩了我們戍邊。可是當長安一被皇上拿下,這位國主卻退兵了,這是怎麼個道理呢?”
王賓知道蘇嬀已然將這裡邊的緣故猜透了,便也不拐彎抹角:“皇上當年和夕月國的國主元邵約好,他要元邵幫他製造外。圍之亂,將前朝兵力的注意力分散開,直搗黃龍。”
這話現在聽起來,還是讓人不寒而慄,不過蘇嬀卻更欽佩她的仇人姜鑠了,與狼共謀,天下間也只有他這樣心胸的人敢做了。
大病才初愈,蘇嬀感覺身上還是沒多少力氣,她軟軟地靠在假山石頭上,冷冷問道:“皇上是不是許了元邵什麼好處。”
“戍邊二十城,還有元蘭的德妃之位。”
“什麼?”蘇嬀整個人都僵住了,元蘭的德妃之位,難道不是因爲頂替前朝公主李月華來穩住李氏遺民嗎?怎麼她竟然和外邦蠻族有關係了。元邵,元蘭,元蘭,元邵……
王賓瞧見蘇嬀的臉色好像不太對,忙上前關切地問道:“表妹,你沒事吧。”
“別碰我,我沒事。”蘇嬀扶着頭推開王賓,蘭姐姐,你恨我當時怯懦沒有顧你的死活,所以你瘋了一般折磨我,我理解。可如果你是番邦的細作,那麼我們之間的帳就該重新整理一下了。“表哥你別擔心我,你先走吧,我想一個人靜靜。”
王賓的手不知道往哪兒放,他知道說出這件事,蘇嬀可能一時間難以接受。可是他必須給她提前警示到,德妃你難掰倒,皇上你更難下手。
“走什麼走,你這樣我怎麼放心,再說那個草原之狼現在不知在內廷的哪個地方呆着,萬一叫他看見你長得漂亮亂來,那可怎麼好。”
蘇嬀擡眼看王賓,皺眉道:“我還奇怪呢,你怎麼會出現在內廷。你不是應該和皇上一起接見夕月國的國主麼,怎麼你說那個元邵也在內廷,發生什麼事了?”
“那是因爲我故意讓你們的皇帝陛下難堪,所以連招呼都沒打就闖進了內廷。”
一個渾厚低沉的男聲忽然響起,不知爲何,蘇嬀感覺到股迫人的殺氣和血腥氣向自己襲來。
來的是個身材異常高大健壯的中年男子,他穿的衣裳與中原人全然不同,上面是用一整張狼皮製成,恐怖的是狼頭趴在這人的肩頭,白森森的獠牙呲着,血紅的眼睛瞪着眼前的每個人。
王賓一瞧見那人,慌忙拉着蘇嬀跪下行禮:“臣王賓,給國主請安。”
這就是夕月國的國主元邵?據說狼是草原最兇猛的動物,而這個國主用死狼來做衣裳,那豈不是告訴別人,他纔是草原最恐怖的?
“這個美麗的女人是誰?”元邵絲毫不掩飾他的驚豔之色,他邁着步子朝蘇嬀跪着的地方走來。
王賓猛地站起擋住元邵的去路,朗聲笑道:“國主的酒想必也解的差不多了,我們皇帝陛下還等着和您商討大事呢。”
王賓邊說這話,邊衝蘇嬀擺着手,示意女孩趕緊離開。
蘇嬀低着頭給元邵行了個禮就奪路而逃,她根本不敢在這兒多做停留,直接往寢宮跑去。如今看來,這位草原之狼是相當跋扈囂張的,他這次赴京好像處處給姜鑠難堪。怪不得姜之齊不惜血本地投靠德妃,原來是有本而來。
蘭姐姐,你還有多少事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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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嬀 回到寢宮後就閉門不出,她覺得自己這麼多年簡直都活到狗身上去了,十來年與元蘭朝夕相處,竟然沒能看出來她的不同尋常。
別亂蘇嬀,別亂。
蘇嬀將銅盆裡的涼水一股腦全澆在自己頭上,冰冷的刺激會讓人暫時鎮靜,女孩順手拿起貴妃鏡來看自己,裡面的臉是蘇嬀的臉,精緻的有些不像話。可是李月華的本來面目,卻是和元蘭非常相似的。
好好想想蘇嬀,想想元蘭是怎麼到自己身邊來的。
對了,那時候好像是父皇將這個和自己女兒很像的稀罕物賞到鳳台的,元蘭既然和夕月國有關係,那麼她不可能平白無故出現,究竟是誰把她帶到父皇眼前的。
“七娘?”扶風的聲音忽然響起,打斷了蘇嬀的思路。
“什麼事,說。”
扶風拎着個木盒進來,她瞧見七娘滿頭是水,又一臉不快地坐在梳妝檯前,輕笑道:“七娘是不是知道皇上今晚宣了德妃娘娘侍寢,所以不開心了。”
他宣德妃侍寢?也是,德妃的孃家人都來了,他能不討好一下這個草原狼婆?
蘇嬀重重地冷哼了一聲,她瞅見扶風正將木盒裡的東西往出端,淡漠道:“姑姑又不是不知道,我是從不吃晚膳的,你撤下去吧。”
扶風走過來將筷子塞到蘇嬀手裡,柔聲哄道:“這是皇上賞下來的,皇上可是心疼他的小七娘呢。”
蘇嬀聽了這話,笑着接過筷子,每樣菜她只略翻了下,便說困了想睡覺。對於有沒有皇上在身邊陪着睡,蘇嬀並沒有多大的感覺。她現在只想知道元蘭當年在大明宮做過什麼事,一個細作,你總不能指望她當二十四孝好宮女,專心地伺候主子吧。
越想越亂,蘇嬀也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睡着的。自從國破後,蘇嬀的覺就很淺,所以當她感覺有人碰她的腳的時候,一瞬間睜開眼。
“皇上?”藉着寢宮點着微弱的燭光,蘇嬀看清了來人是誰,可她卻故意轉過身子不理男人:“德妃娘娘溫柔賢淑,可是把哥哥你伺候的春光滿面哪。”
姜鑠不懷好意地輕笑一聲,男人的手伸進被子裡去摸,果然摸到一片滑膩,她晚上睡覺不喜歡穿衣裳,喜歡緊貼着她的侍衛哥哥取暖。
蘇嬀用腳解氣似得將姜鑠的手蹬出去,她白了一眼男人,氣呼呼道:“你摸了那女人,就別摸我,我嫌棄你。”
姜鑠眼裡盡是寵溺,其他妃嬪從未敢這麼拒絕他,也只有她這麼有恃無恐了,沒錯,老子就是要把她寵上天。
“那可怎麼辦,侍衛哥哥現在就想要小姑娘。”
“恩,那我們去洗溫泉,邊洗邊玩。”
蘇嬀笑着抓起姜鑠的袖子就往寢宮的後院跑,姜鑠確實寵她,他知道他的小姑娘身上有寒毒,特意讓她住了離宮最暖的地方,方便她養身子。
只不過無心插柳柳成蔭,現在看來,溫泉還有另一個妙用呢。
作者有話要說: 以後不出意外,會一直在晚21點更新~下一章寫什麼呢,一點也不Y蕩,相信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