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昏昏沉沉的,即便是白天,這屋子裡面也總讓人覺得暗得很,織月在屋子裡面多點了兩盞燈,她端了藥,對着嚴恪又是喂藥又是換衣的,百般貼心的照顧着,穀風看在眼裡,還在笑話織月這是想當相夫人不成,織月只瞪了他一眼,又低頭替嚴恪擦着那一身的冷汗。
時光緩緩的挪,挪到了第二天的早晨,雪已經將門前的路都鋪上了白色,天闌珊終於慢慢吞吞的從牀上爬了起來,她瞧着正在打轉的帳頂,剛爬起來又摔回了牀上,外面是蘇雲博與一羣侍女正在說話,似乎是在吩咐着些什麼,天闌珊有些慌亂的爬了起來,她一把抓起蓋在被子上的厚厚披風,推開窗子爬了出去,順手還替這蘇雲博將窗子也關上了。
天闌珊熟知蘇府的路,她裹着狐裘大衣,那白色的狐裘在不見陽光的黎明並不怎麼顯眼,天闌珊一路奔去了偏門,最後從偏門偷偷的跑了出去,她不敢去花子婆婆那裡了,害怕那人會再找着她,所以就去了那糖人爺爺那裡,她敲了許久的門也不見人應聲,門口出來堆雪人的孩子們正在玩着,其中一個孩子一個雪球朝着她砸了過來,天闌珊有些躲避不及,被砸了個正着,她擦了擦臉,問:“孩子們,誰知道糖人爺爺去哪兒了?”
“糖人爺爺回去省親去了,好像是……好像是糖人爺爺的孫侄女要出嫁,所以就回去了。”其中一個還算乖巧的孩子回了話,另一個人將他推倒,有些不爽:“你說什麼說?誰讓你說的?兄弟們,給我打他!他竟然敢出賣大家。”
一羣孩子涌了上去,將那個乖巧的孩一頓好打,天闌珊忙去拉人,那些人將天闌珊一把推開,笑得一雙眼睛都彎成了月亮,天闌珊忙抱着那個孩子,急道:“別打了別打了,你們不是一起玩的嘛,怎麼能打人呢?”
“我們就是討厭他,哼,明明跟我們一樣,天天讀什麼書,要不是他,我娘也不會打我了。”一羣孩子將天闌珊與這個小男孩圍了起來,天闌珊死死的抱着她,搖了搖頭:“那,那讀書本來就有用處嘛,那行軍打仗也不是靠武力的,人家可是要玩計謀的,你們這樣,將來長大了怎麼辦?人家罵你你都聽不懂。”
“你還有理了,兄弟們,連她一起打。”那些孩子捲起雪球朝着天闌珊臉上砸去,其中一個孩子的雪球裡裹着石子,砰的一聲那石子砸在天闌珊的額頭上,那嫩白的額頭頓時青了一塊兒,被她護在懷裡的小孩安靜得有些過份,天闌珊也只當他是嚇着了。
一個婦人朝着這邊一聲吼:“李鐵柱,你給老孃滾回來吃飯。”
天闌珊這才發現,這裡是西郊,是金陵城最貧困的一個地方,雖然說這個地方與東街相鄰可是隔了一條街,就有着好大的差別了。
“嗚,娘,這人打我。”這孩子方纔還是一副孩子王的氣焰,這會兒指着天闌珊又哭了,天闌珊一時百口莫辨的瞧着這哭得稀里嘩啦的孩子,她突然覺得,以前的她肯定也是這麼不乖,纔會
一直讓師父頭疼不已。
“你欺負我家李鐵柱?”那婦人提着一把屠刀就衝了過來,天闌珊被她嚇得不輕,抱着懷裡的小孩子,搖了搖頭:“沒有。”
“娘,她方纔就是欺負我了,你砍死她!給我報仇。”虎頭虎腦的孩子指着天闌珊,用最惡毒的話說着,天闌珊有些不敢相信,這樣的話,是從一個孩子的嘴裡說出來的。
那婦人看了她一眼,一把將李鐵柱拽了回去:“格老子的,你什麼德行你以爲老孃不知道?趕緊滾進去吃飯,吃了去學堂,你看看人家隔壁那死了爹的,啊,學得多好,你見天兒的在這裡給我花銀子還不好好學……”
罵罵咧咧的聲音漸行漸遠,天闌珊坐在地上,鬆了一口氣,低頭看懷裡的孩子,目帶關心:“你怎麼樣?”
“沒事,多謝夫人相助。”他站起身,頗爲紳士的朝天闌珊伸出手,天闌珊只得拉着他的手勉強站了起來。
少年朝她淡道:“我家就在不遠處,你可願去寒舍坐坐?”
天闌珊啊了一聲:“不……不好吧?”
“可是覺得寒舍簡陋?”少年始終平視前方,天闌珊不知道她在看什麼,有些好奇:“你爲什麼一直看着那個方向?”
“我在看皇宮,終有一日,那裡會成爲我自由出入的地方。”他囁嚅着脣角,說完之後看了天闌珊一眼,見她眼中有讚賞,神色微溫了些。“走吧。”
“……”天闌珊有些無力,她遇見的都是些什麼人吶,能不能尊重一下她的意見!!
她跟着少年,穿過七彎八轉的小巷子,那巷子子極小,小得兩個人並排都走不了,所以她只是乖乖的跟在小孩兒的身後走着,反正她也沒有地方可以去,身上也沒有銀子,若是早些知道會是這麼個情況,她就該多帶些銀子出來纔是,畢竟蘇府,可是很有錢的啊。
“到了。”少年的聲音很輕,他站在門口,那木製的門倒是結實,他叩了叩門,門緩緩的打開來,來人是一個穿着一身破爛衣服的男人,他身材很高,腳步沉穩,鞋子上……還有一個破洞,見了天闌珊忽的笑了:“可巧,在這裡碰見夫人。”
天闌珊臉色有些僵:“我……你認錯人了,我就是路過,再見。”
“既然來了,何不進來坐坐?我已經做了飯了,大約是覺得有客要來,所以多做了些。”他想邀請天闌珊進去,可是天闌珊想到了那天她在牀底下看見的那雙鞋子,同樣也是破着洞的布鞋,她搖了搖頭,故作鎮定道:“不用了,我……我家裡還有人等着,我就先回去了。”
“如今這樣大的暴雪,等你回去都凍死了,進來吧,你放心,我可是正人君子,斷不會對你一個婦人怎麼樣。”他意有所指的瞧着天闌珊,眼底的笑意在泛濫,天闌珊被他直接拽進了屋子裡。
少年朝她點了點頭:“叔叔雖然常年不在家,不過,卻是個好人。”
呸,誰信啊。
天闌珊翻了個白眼,慢慢吞吞的跟着他們進了屋,一進屋子裡那人就扔了一個暖爐給她,隨即他就坐在桌前開始吃飯,天闌珊瞧着那一桌子菜,嘴角有些抽抽,眼下是冬季,也就沒有什麼新的菜了,無非就是炒個白菜,做個霜打的茄子,或者再做個土豆什麼的,可是這……這做的也太難吃了,土豆黑裡和着紅,紅色,就估且當作是辣椒吧,炒白菜裡面也是黑乎乎的,天闌珊一放鬆下來頭就開始犯暈,她坐在矮凳子上,抱着那碗發黃的米飯扒了兩口以抵制那種飢餓感。
少年看了看這些菜,端了碗小聲道:“叔叔,下次還是我來做吧。”
“怎麼?嫌棄我做的難吃?你一個男子漢,就該養就鋼鐵一般的身軀與機敏睿智的頭腦,你瞧瞧你如今這個樣子,瘦得跟只白斬雞似的,將來如何保家衛國?如何兼濟天下?”
少年捧着碗,似乎已經聽習慣了:“侄兒謹記。”
“記得就好,趕緊吃。”他將人訓了一通,似乎很是高興。
天闌珊捧着碗,匆匆扒完了飯,坐在火堆邊,打量着這屋子,屋子裡面的沒有地板,全都是推平的土,大約是已經有些年歲了,所以那土裡的石頭都被抹平了不少,屋子裡面右手邊是牀,左手邊是個小軟塌,軟塌的樣子也是極其簡陋,但是屋子裡面的那個書桌與那些書卻用很精緻的木材做出來的。
窗外的風雪不斷的嗚呼着,天闌珊收回了視線,盯着火堆發呆,也不知道想爺在做些什麼,相爺不見她,是不是有相爺不能說的原因?她一個人呆呆的盯着火堆想了許久。
夜已經很深了,少年已經抱着自己蹲在火堆前睡着了,天闌珊渾身都不舒服,所以睡不着,她的腦子裡面一片混亂,許多的往事在腦子裡面一幕一幕的劃過,那男人來到她身前,居高臨下的瞧着她,天闌珊擡頭,脖子擡得很吃力,聲音也是透着病態的蒼白與沙啞:“怎麼了?”
“去牀上睡一覺,我來看火。”他伸了個懶腰,那動作,將他那練武之人常有的肌肉給顯了出來,天闌珊收回視線,瞧着那火堆,小聲道:“不用了,我反正也睡不着,今夜本就已經叨擾了,我明天早上就走。”
“那你可別說我一個大男人不憐香惜玉,我去睡了,你要是冷,那裡有牀毯子,雖然破舊了些,但是好歹還是能用着。”他指了指那被老鼠給啃得破洞百出的毯子,笑盈盈的四仰八叉的躺在了牀上,順手將被子一裹眼睛一閉,那叫一個舒坦。
天闌珊是真的沒有去牀上睡,她坐在火堆旁,呆呆的守了一夜,她倒是好了,蘇府就已經急壞了,一個個跟熱鍋上的螞蟻似的,這好好的一個人,一轉眼的功夫就跑了,這樣大的風雪,腳印也早已經沒有了,蘇雲博坐在房間裡,瞧着那被掀開的被子,忽的走了過去,將被子蓋了起來,嘆了嘆氣,那小妮子,雖然呆傻,卻從來都不是個不明事理的,罷了,他到底也是將那小命給救了回來不是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