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我和婧兒既是姐妹,又恰恰同一天成婚,這真是千載難修的緣分,你說呢?”
呵,好一個緣分。
百里婧在心裡冷笑。
“落兒,別讓皇后娘娘久等了,進去吧。”名動京華的晉陽王世子總算開口,卻惜字如金地不肯多說一句,清淡而深邃的眼睛從墨問身上劃過,沒有一絲停留。
“瞧我,和婧兒聊着聊着就忘了大事了,還好有夫君提醒。妹妹,姐姐先行一步了。”百里落滿是自責的口吻,神色卻楚楚動人,和韓曄一同朝未央宮而去。
百里婧垂眸,淡淡苦笑,同是大婚,別人是兩情相悅,她卻害人不淺。不過一瞬,她擡起頭看向墨問,柔聲道:“夫君,我們走吧,母后在等我們。”
墨問與世無爭的黑眸專注地望着她,溫柔地點了點頭。
踏着未央宮前長長的階梯,墨問的視線一直停在前方那道白色身影之上,脣邊泛起若有似無的嘲諷,哦,這就是她心尖上那人。這根針扎得夠深哪,新婚之夜便入了夢,叫着他的名字哭着醒轉過來……
因爲落在下方,百里婧稍稍擡頭,便看到韓曄的左手纏了一圈白紗布,僅僅望着那白色,熟悉的想要作嘔的感覺齊齊涌上心頭,眼前頓時一片鮮血淋漓——
護城河畔的分手不是終結,韓曄和她到底不能好聚好散。四年前她用恬不知恥的厚臉皮追到了韓曄,四年後她用極端的方式和他徹底決裂。
那日,當着父皇母后和文武百官的面,她咄咄逼人地將鋒利的劍刺入百里落的肩頭,她逼着韓曄答:“說你昨天的那些話都是騙我的!說你根本不愛她!說啊!”
韓曄清淡的眸閃過痛楚,那痛楚卻並非因她而來。
她發了狠,劍刺得更深了些,卻被韓曄赤手一把握住,他越握越緊,淋漓的鮮血從鋒利的刀刃上滑過,一滴一滴地落在地上,很快匯成一灘血水。
韓曄什麼話都沒說,可他什麼話都不用再說。百里落的血和他的混在一起,他們用這種方式來表達他們的生死與共。
她手裡的劍驀地一鬆,百里落軟軟倒在了韓曄懷中。
校尉慌忙高聲宣佈道:“此次比武,婧公主勝——”
呵呵,勝了麼?
是啊,婧小白從來都沒有輸過。
三日後,她請旨下嫁丞相長子墨問,九日前,兩頂華彩轎攆同時擡出皇宮正午門,隨後分道揚鑣,一個往東,一個往西,從此,再不相干。
未央宮中,司徒皇后頭戴金色鳳釵,身穿百鳥朝凰牡丹鳳袍,端坐在鳳塌上,她是將門出身,且貴爲一國之母,眉宇間沒有一絲柔弱,英氣逼人。銳利的眸子從百里落和韓曄身上掠過,直逼墨問。
福公公何等精明,察覺到皇后的不悅,忙對百里婧道:“婧公主,快和駙馬跪下,行三跪九叩大禮呀。”
百里落和韓曄已經跪下了,高聲道:“母后千歲千歲千千歲。”
百里婧扶着墨問照做。
三跪九叩大禮已經行過,司徒皇后卻沒出聲,只有百里婧敢擡頭去看,只見母后在宮女的攙扶下一步一步走過來,直接無視跪在那裡的韓曄和百里落,走到她身邊來。
皇后的眉微蹙着,銳利的眸子異常複雜,她嘆了口氣彎下身,將百里婧扶了起來,鳳目高高在上地俯視着墨問,半晌纔開口道:“福公公,扶婧駙馬起來吧。落公主落駙馬也別跪着了。”
“謝母后恩典。”百里落和韓曄謝恩道。
墨問在福公公的攙扶下起身後,司徒皇后的眼睛卻一直沒有看他,而是拍了拍百里婧的手,嘆氣道:“婧兒,去太極殿吧,筵席想必已經設下,你父皇也快到了。”
就在幾個月前,她剛從鹿臺山回來,就對母后說她找到心上人了,等她到了十八歲就嫁給韓曄。大興國女子地位並不低下,可以從政參軍,也不提倡早婚,十八歲正當時。
然而,幾個月後,韓曄便娶了她十八歲的姐姐,她以十六歲的早婚年紀衝動地下嫁墨問,一切無法挽回。
墨譽等人都在未央門前候着,司徒皇后見了他,臉色卻陡然好了起來,笑道:“墨譽,你這孩子越發俊秀知禮了。”
墨譽靦腆一笑。
等到了太極殿,一襲黃袍紫霞裙的宮裝美人忙從席位上起身相迎,叫了司徒皇后一聲“姐姐”,隨後便直奔百里落,溫婉地笑問道:“落兒,與駙馬相處這幾日可還和睦?”
百里落羞澀地回頭看了韓曄一眼,低聲答:“母妃,夫君待我很好的。”
“是麼?瞧我的落兒害羞了,呵呵,這駙馬真沒挑錯呀。”宮裝美人掩脣一笑。
“母妃……”百里落軟軟撒嬌,尾音拖得極長。
司徒皇后在後位上坐定,神色頗厭惡地皺着眉,下一瞬眉頭卻擰得更緊——
“落姐姐!”
一個孩童清脆的嗓音遠遠響起,格外有穿透力。
隨後一個十歲左右的皇子蹦兵跳入了殿門,毫無顧忌地撲進那宮裝美人的懷裡:“母妃,你真的沒有騙我!落姐姐今天真的回宮了!”
“七弟,想我了沒有?”百里落一把將那孩子抱了起來。
“想啊!可是母妃說落姐姐嫁人了,以後就不能住在宮裡,不能陪我玩了。這個人是落姐夫麼?長得好好看哦。可是姐夫跟我搶落姐姐,我不喜歡姐夫!”七皇子百里明煦很是不滿地嘟囔道。
隨後像是發現了寶物似的,百里明煦從百里落懷裡跳下來,短腿奔向百里婧:“婧姐姐!你怎麼也出宮了?你也找到姐夫了麼?可是父皇之前纔跟我說,你暫時會留在宮裡的呀!”
司徒皇后的臉色更差,喝道:“明煦,怎麼這般無禮?!平日太傅是如何教你禮儀規矩的?”
七皇子百里明煦一縮腦袋,規規矩矩地行了個禮:“母后,孩兒知錯了,不該大聲喧譁。”
宮裝美人,即七皇子的生母黎貴妃亭亭走過來,笑道:“姐姐,煦兒也是見到兩位公主回宮太開心了。煦兒,還不來見過你的婧姐夫。”
說着,將七皇子往墨問面前稍稍一推。
七皇子本來笑嘻嘻的臉,在看到墨問時嚇得一愣,往後退了兩步,一屁股跌坐在地上,爬起來,口沒遮攔道:“母妃,他肯定不是婧姐夫,長得一點都不好看,好嚇人啊!”
“啪”的一聲脆響,七皇子臉上立刻留下了一個五指印記,百里婧擋在墨問跟前,沒有瞧哇哇大哭的七皇子,而是直視着黎貴妃和百里落:“貴妃娘娘,養兒不教,就是你的過錯!你該好好教教七弟如何說話,別辱沒了我大興國的顏面!”
目光移向韓曄,只一頓,便又不帶一絲感情地轉開,對着在座的宗室公主皇子高聲道:“日後誰再敢說我的駙馬半句不是,別怪我讓他下不了臺面!我百里婧說到做到!”
神情桀驁不馴,出口擲地有聲,在場的所有人都驚呆了,太極殿一時寂靜無聲,恰恰一道渾厚的嗓音從殿外傳來,威嚴畢露:“在朕設的筵席之上,誰敢如此口出狂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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