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0.我羨慕你
戚嶼聽那人一步步走上來, 覺得心如擂鼓。
他閉上眼睛假裝昏迷,隨着對方的靠近,一股混雜着汗臭的機油味也撲面而來,緊接着, 一雙手在他身上四處摸索起來。
戚嶼一陣毛骨悚然, 沒忍多久就睜開了眼睛, 只見眼前一個身材魁梧的莽漢, 剃着平頭, 四十歲左右年紀, 雙頰坑窪不平。
兩人一對視, 那莽漢便罵了聲“操”,他一邊繼續摸索戚嶼的衣服口袋, 一邊粗聲粗氣地吼道:“身上除了手機手錶, 還有什麼定位的東西?”
“沒有,”戚嶼滑動了一下喉結,低聲問, “大哥, 你們是誰?爲什麼把我們綁來這裡?如果想要什麼錢財,我們可以談談……”
“少他媽跟我廢話!”那平頭莽漢從屁股後袋裡掏出一把不鏽鋼刀, 抵上了戚嶼的脖子,陰惻惻地問,“想活命就老實交代,還帶了什麼別的, 別叫老子一會兒給你扒了搜出來!”
冰涼的觸感讓戚嶼一顆心直吊到了嗓子眼,冷汗幾不可見地從太陽穴邊滑下, 他直勾勾地望着對方,妥協道:“左邊褲兜……”
那莽漢一怔, 收回刀子,立即將手伸進他的褲兜,往兜底深處一探,果然摸出一個物件。
莽漢朝着樓下吼了一聲:“找着了!一個小掛件,藏這小子褲兜裡呢,媽的,剛剛誰tm搜的身?這都沒發現!?”
莽漢將掛件攥在手裡,似乎很生氣戚嶼剛剛騙自己,但又急着要把那東西處理掉,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對着樓下吼道:“老三,你tm搞得什麼迷|藥,這纔多少時間?人全醒了,趕緊帶點水上來給這傢伙弄暈了!”
說完就轉身下去了,戚嶼聽見樓下的人似乎叫他帶着這東西開車出去,引走追蹤的人,眼中那一絲希望慢慢滅了。
不一會兒又有一個偏瘦的男人上來,對方手上拿着塊布,徑直走到他面前,對着他的臉就糊上來。戚嶼憋着氣掙扎了兩下,被悶得受不了,扛不住藥物作用,很快又失去了意識。
***
午夜零點三十分,傅延昇上了馬俊東的飛機,幸虧私人飛機有信號,他在上面也沒有停止關注戚嶼的定位動向。
只見那小紅點在Z省北部與海城接壤處的吳興縣停留了半個小時,之後往東,又開始往南,四十分鐘後又在鬆南縣附近停留了十來分鐘,繼續南下,差不多已經繞過了江鎮,兩點四十左右上了高速,開始往杭城的方向開。
這行蹤軌跡叫傅延昇看得頻頻皺眉,也無法理解。
如果他是綁匪,他一定會在最短的時間內找一個隱蔽地點把人藏起來,而不是大半夜帶着兩個人質滿省繞圈子。
他給肖黔打電話問情況,肖黔說:“我纔跟興市市局這邊的哥們會合,媽蛋,一羣警察被溜得跟無頭蒼蠅似的,都快跟着那定位繞了兩個小時了,我剛已經跟他們市局分隊隊長說了,既然上了高速,就在下個路口對目標對象進行攔截。”
傅延昇叮囑道:“人質有可能還在車上,注意他們的安全!”
肖黔:“還用你說!”
彼時,身在海城的戚源誠也從葉欽如口中得知了戚嶼失聯的信息——集團董事長之子可能遇險,葉欽如不敢不報。
戚源誠十點左右就陪姜瑩躺下了,半夜被葉欽如的電話嚇得從牀上驚坐起來,不可置信道:“你說什麼!?”
不想這聲音動作也鬧醒了姜瑩,姜瑩見他面色鐵青,忙追問何事,戚源誠一面心疼妻子孕身,一面膽顫地將此事告訴了對方,也嚇得姜瑩幾乎魂飛魄散。
夫妻倆再無睡意,連夜穿上衣服,叫上司機就出門與葉欽如會合去了。
而身在江鎮酒店內的與會者們得知戚嶼和章承宣從酒店被綁架,也早已亂成一團,兩大公司的關鍵人物失聯,新鳥怕輿論壓力,一邊壓着媒體不讓發散消息,一邊也開始追究酒店內部的安保責任。
許敬得知戚嶼是在見完自己後消失不見的,更是悔恨難安,聽說葉欽如他們有戚嶼的定位,當晚就跟林煥借了車,要與他們一起出去找,林煥見狀湊熱鬧,也跟着去了。
凌晨三點,傅延昇抵達海城機場,向馬俊東道了謝,出機場後直接上了提前預約好的專車,打算前往興市市局與肖黔會合,結果車子開出半個小時,他就接到了肖黔的電話。
“操,又被溜了,我們剛剛欄下了攜帶定位器的那輛車,發現那是一輛從興市開往杭城的快遞貨車,搜了半天,結果那定位器就在駕駛座位下面,問那司機從興市出發的時候有沒有在什麼地方開過車窗,或是接觸過什麼人,他說就是一個小時前在興市南邊的加油站停下加了個油,上了個廁所,除了加油站工作人員沒跟任何人接觸,看了加油站監控,果然是在那時候被綁匪往車裡丟了定位器……”
傅延昇聽着肖黔的彙報,手又不自覺地顫了一下。
那定位器在無關緊要的車裡出現,說明綁匪在劫持戚嶼後的一段時間內意識到了位置暴露,對戚嶼重新搜過身,甚至可能會爲了逼問而對他實施一些暴力行爲……
傅延昇抓緊手機,強行壓住那些不堪的想象,迫使自己冷靜下來:“從昨晚十點到一個小時前,一共四個小時,如果我沒記錯,那定位分別在興市鍾嶺縣南部、Z省北部吳興縣的塑料廠、興市南部加油站停留過,我建議對這些定位停留地點超過十分鐘的區域進行重點排查……”
肖黔:“我知道,其實靠近海城那片廠房剛剛已經有警察去查過了,說沒查到什麼,現在定位沒了,那綁匪要是再帶了人質換個地方,往什麼危樓或者密集的民房裡一躲,就只能等他們主動聯繫再暴露位置了……”
傅延昇又說:“既然你們那邊撲了個空,我就不過去了,我現在距離吳興縣最近,我直接去那。”
肖黔一愣:“你一個人?”
傅延昇:“放心,萬一發現綁匪,我會注意隱蔽。”
肖黔:“我過去跟你會合,再一起行動。”
傅延昇:“行……”
掛了電話,傅延昇打開地圖看了一眼,對司機道:“去吳興縣洪斌浜方敞路。”
定位器在那邊停留的時間最長,傅延昇有一種奇怪的直覺,覺得戚嶼還在那裡。
***
戚嶼再一次從昏迷中醒來,他的手腳已經因長時間的捆綁沒了知覺,兩次被迷|藥致暈,胸悶噁心感更強烈了。
戚嶼動了一下,堵塞的血液稍稍通暢,整個人被電擊的痛感。
他做了兩個深呼吸,感覺眼前還是一片漆黑,但這一次的黑卻和上一次不同——他發現自己的眼睛被蒙了起來。
戚嶼眨了幾下眼睛來移除遮擋,卻是徒勞,那布條勒得很緊,但吸入的橡膠臭味讓戚嶼意識到自己似乎仍然身處在原來的那個廢廠房。
這並沒有讓他安心,不可視物的狀態反而加深了他的恐懼……
四周不但黑,還安靜,他不知道綁匪和章承宣都不知道去了哪裡。
都睡着了?還是都走了,只把自己一個人丟在這裡?
定位沒了,還會有人來找他麼?
會不會再也找不到了?
……
不會的,不會的……
綁匪綁自己絕對不會只是爲了殺人滅口,只要有需求,自己就有生機。
再說,那掛件雖然被拿走了,但至少跟着自己來到這裡過,警察肯定能按着軌跡一點點找過來的。
戚嶼一邊在黑暗中瑟縮着,一邊不斷地爲自己做心理暗示來抵抗恐懼。
不知過了多久,他隱隱約約聽見外頭傳來綁匪的說話聲,但聲音隔得很遠。
知道那些人還守着自己,不是把自己永遠地綁在這裡自生自滅,戚嶼反而微微鬆了口氣。
他漸漸冷靜下了,開始重新回想被綁之前的一些細節。
他記得那樓梯間很空,如果章承宣先他一步進去,肯定能發現藏匿其中的綁匪,而且按照章承宣當時站立的位置,也能目睹那綁匪從自己身後忽然偷襲。
所以對方不可能和自己一樣,是在全然無知的情況下被綁架的,他要麼就是已經被那些綁匪挾持,不得已欺騙自己進去,要麼,就是那些人的共犯。
……
也怪自己一時大意,敬哥都已經告訴他章家在內鬥,這一次的合作對立早集團至關重要,他居然還在那種時候單獨會見章承宣……
再說那天寶集團明明是傅延昇幫忙拉的人脈,又怎麼可能會是個圈套?
覺得酒店有監控,有保安,樓梯間就在電梯邊上,就一定不會出事?
這tm都是定式思維!忘了去年在豐貿地下停車場是怎麼差點被人綁架的!?
戚嶼自我反省了一番,懊悔得恨不得抽自己兩個嘴巴子!
就在這時,身邊忽然響起一陣動靜,伴隨着“嘶”聲,叫戚嶼心中一緊!
是章承宣在他身邊麼!?
“……章承宣?”戚嶼低低地喚了一聲。
邊上的人沒有迴應,不知道是不是還沒反應過來,那動靜又持續了一陣,還夾雜着微弱的呻|吟,戚嶼咬咬牙,又試着猜了一次:“章承宣?”
“……戚嶼?”
對方終於迴應了,的確是章承宣!
對方疼痛的呻|吟不像是假的,之前在下面,那些綁匪對章承宣的打罵也非常真實。
這讓戚嶼有些疑惑,如果章承宣也跟自己一樣是受害者,他就不該怨恨對方欺騙自己進那樓梯間,畢竟在威脅下,很少有人能爲一個毫不相干的同學自我犧牲。
千錯萬錯只錯在自己的警惕性不足。
可如果,如果章承宣不是受害者……
他微微蹙眉,試探着問:“你……還好麼?能不能看到我?”
“能……”章承宣啞聲道,他似乎穩定了一個姿勢,安靜下來。
戚嶼一直在等他開口說話,但除了那一聲“能”,章承宣沒有再主動發出其它的動靜,非但沒有問什麼問題,沒有爲他把戚嶼叫去樓梯間這事做什麼解釋和說明,也沒有與戚嶼討論眼下的狀況。
——這實在不像一個正在與戚嶼共患難的人該有的表現。
戚嶼心一沉,忍不住先問:“你知道發生什麼了嗎?”
章承宣乾巴巴地說了一句:“我們……被綁架了。”
戚嶼質問道:“你把我叫去樓梯間,到底想跟我說什麼?天寶集團的事你怎麼知道的?”
章承宣:“王臻棟身邊一個秘書,是我們安插過去的臥底……”
戚嶼恍然大悟,爸爸說26日早上就要和王臻棟談,所以章家人立即就知道天寶集團的事了。
他接着問:“你打算給我聽什麼錄音?”
章承宣沉默着,沒有再回答。
戚嶼懊惱萬分,果然,立早那邊什麼都不知道,只是拿着一個“天寶集團”的假信息就來釣自己了。
“你知道……這是個陷阱,對麼?”戚嶼不甘心地問。
章承宣依然沉默着,連呼吸都聽不到,死了一樣。
戚嶼心涼了,他咬牙切齒道:“章承宣,我差一點、差一點,就真的把你當朋友了……”
章承宣:“你說過,我們不可能成爲朋友。”
戚嶼氣急反詰:“那這就是你所謂的‘可敬的對手’?”
過了許久,章承宣才幾不可聞地說了一聲:“對不起……”
……等等。
章承宣和自己一起被綁架的目的是什麼?不就是騙過自己,騙過外界,讓所有人都以爲他也是受害者之一?
可他既然對自己道了歉,說明他不想騙自己了。
這個信號從某種程度上意味着極度的危險——因爲只有死人是不必被擔心知道真相的,但換個角度,也能說明對方並未徹底地泯滅人性。
……
戚嶼心跳一陣加速,他快速穩住自己的情緒,沉聲道:“別跟我說‘對不起’,我只想問你一句,你是不是被逼的?”
章承宣輕聲道:“這重要麼?”
“只要你誠實地回答我,是或不是,”戚嶼違心道,“如果你說‘是’,我就繼續相信你……”
章承宣呼吸一促,過了幾分鐘,空曠的廠房裡才又響起他絕望的嗓音:“戚嶼,你曾說我們不可能做朋友,但你已經給了我超越朋友能給的東西,你看着高冷又不近人情,其實內心真摯火熱,就像光一樣,照得我睜不開眼睛……你不知道,我有多羨慕你,你所擁有的一切,我這一輩子都不可能擁有,我有時特別渴望成爲像你一樣的人,可我心裡還有一個陰暗的小人,那個人無時不刻想把你從雲端上拉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