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自己的所在地後,夏婉便一言不發,目光惘然。
她的大腦一片空白,甚至忘記詢問自己怎麼有錢住院,昏睡了多久,是誰在照顧她。
護士見夏婉保持緘默,以爲對方在思考事情,便靜悄悄的退了出去。
十點整,夏婉已經發了一個小時的呆,單人病房的門被輕輕推開,那個肇事司機從外面走進來。
望着眼神憂鬱的夏婉,高漸很想知道,對方究竟在想些什麼,怎麼會那麼入神,連他進來都不曾發覺。
同時,他又覺得,以夏婉這種狀態,會撞到他的車,一點也不奇怪。
照顧了夏婉五天左右,他每天面對的都是對方沉靜的睡顏,可夏婉即使在睡夢中,也會緊緊皺眉,高漸便情不自禁的想抹平對方的眉頭。
今天一進病房,見夏婉終於甦醒,他一臉欣然,不由對夏婉產生強烈的好奇。
慢慢靠近對方,高漸的身姿依舊挺拔,無論何時都像一棵筆挺的胡楊樹,但他的腳步很輕,彷彿怕驚擾到陷入沉思中的人。
嘴邊掛着友好又無奈的笑容,房間裡的沉寂被高漸打破——“你總算是醒了,否則,我豈不是要伺候你一輩子?”
突兀的男低音在耳邊響起,夏婉愣了愣,隨即便淡漠又警惕的望着高漸,“你是誰?”
發現夏婉的自我保護意識還可以,高漸輕笑出聲,“原來你不傻啊,那爲什麼要在馬路上橫衝直闖?”
蹙起眉頭,夏婉不認識高漸,只覺得對方是個氣質出挑面孔英俊,但非常不懂分寸的陌生人,“你纔是傻子!”
聞言,高漸眼底的興味更濃,他哭笑不得的問道:“你這樣有點恩將仇報吧?那起車禍你是全責,我送你來醫院,又替你繳納住院費,你就用這個態度對我嗎?”
聽了高漸的調侃,夏婉短路的大腦終於恢復正常工作,理清思緒後,她面色窘迫的垂眸,臉蛋也漲得緋紅,“對不起。”
聽到夏婉悶聲悶氣的道歉,高漸率性揚脣,剛要說明他只是在開玩笑,便看到夏婉定定的望着他,且吐字清晰的強調道:“雖然你救了我,但我不是傻子,撞到你的車只是意外。”
越看夏婉越覺得有趣,高漸本以爲夏婉智力有問題,但沒想到,對方不僅很正常,並且性格剛強,一點虧都不吃,被說一句傻子,就氣呼呼的想咬人。
伸出手,他斂起玩味的笑容,神色真誠的介紹道:“能通過車禍認識你也挺奇葩的,那麼,我叫高漸。”
彆彆扭扭的掃了對方一眼,夏婉踟躕頃刻,這才大大方方的回握住高漸伸過來的手,“夏婉。”
烈性的夏婉,因爲先前被高漸冒犯,所以即使是自我介紹,也高冷到有些傲嬌。
高漸忍俊不禁,察覺到夏婉眼珠瞪圓了,他真心不知該擺出什麼表情。
上天安排他遇到夏婉,是覺得他原本的人生和交際圈太無趣了嗎?高漸目光深邃,視線在夏婉的身上停留的時間更長。
互相介紹完畢,氣氛陡然變得尷尬,高漸找不到話題,夏婉也默不作聲。
時間一長,高漸這種直來直去的性格實在忍受不了,“那個,你餓不餓?”
高漸話音剛落,夏婉的肚子便開始咕咕叫,一直在用點滴維持營養的她,怎麼可能不餓。
臉頰泛紅,夏婉抿抿脣,不好意思麻煩對方。
身無分文的她,新的生活還沒有開始,就已經欠了高漸一屁股債了。以後的日子該怎麼過,夏婉真心不知道,迷茫又無助。
見夏婉又開始神遊太虛,高漸苦笑連連,“如果說你的特長是什麼,那肯定是發呆,我去看看有什麼適合你吃的東西。”
言畢,高漸利索的轉身,夏婉還來不及阻攔,他就已經沒影了。
晃晃腦袋,夏婉不禁默默吐槽道:“這人也太我行我素了,問都不問就擅作主張……”
收回視線,病房裡沒有了高漸,夏婉便開始思考,目前擺在她眼前的最現實的問題。
沒有錢,她拿什麼去找一個落腳的地方安頓下來;沒有身份證且不能暴露身份,她又怎麼找工作維持生計;更緊要的是,她還不起醫藥費,萬一高漸向她討要,她又用什麼理由去拖延?
越琢磨,夏婉便越感到困頓,一籌莫展的她,眉毛皺成了川字。
當高漸拎着香噴噴的飯菜回到醫院時,一進病房便看到夏婉凝重的臉龐,原諒他又一次輕笑出聲,沒有任何戲謔夏婉的意思,他只是覺得,夏婉的每一個表情都很逗。
明明那麼可人的姑娘,明明那麼光鮮的年紀,對方卻總是給人一種垂暮之人的滄桑感,這種反差很萌,很有趣,高漸便止不住笑容。
不悅的目光像箭一樣射向高漸,夏婉就不懂了:她很滑稽嗎?爲什麼高漸要一個勁笑話她?
儘管她看出高漸的笑容沒有惡意,並且平心而論,長相英逸的高漸,笑起來格外純粹和陽光,其實挺有魅力,可她就是覺得對方無禮。
說起來她和高漸算是初次相識,畢竟車禍發生的時候,她整個人還沒反應過來就昏迷了,壓根兒也沒看清車主是誰。因此,一個陌生人三番幾次的毫無緣由的對她發笑,她很難理解對方的意圖。
然而高漸哪有什麼意圖,行伍出身的他,一直跟同性打交道,非常不拘小節,率性灑脫,說白了就是耿直。
發現夏婉又要發火了,高漸及時繃住,接着便訕訕的擺弄餐盒。
端詳高漸的間隙,一個腹黑的想法在夏婉的心裡醞釀成型:反正高漸是個不着四六的人,而且一直取笑她,她索性就賴了那筆醫藥費,權當碰瓷了。
打定主意,夏婉告誡自己要臉皮厚一些,千萬別覺得虧心,本來也是高漸無禮在先。
於是,決定安安心心養好身體,再盤算下一步該怎麼走的她,心安理得的接過高漸遞來的餐盒。
吃飽喝足,夏婉抹抹嘴,便開始故意忽視高漸的存在,假裝閉目養神。
“那個,你家在哪兒?或者你家人的電話是多少?”從夏婉剛剛發惱,高漸便莫名的忌憚起對方,說話間還知道斟酌一下。
發覺自己如此小心翼翼,他心裡覺得好笑:我這是在怕她嗎?
明明自己是個軍官,調教過性格各異的軍人,可面對體格纖弱,長相純美的夏婉,他身經百戰的氣場竟然不復存在。
不爽的擡起頭,留意到高漸又一次脣角微揚,夏婉更加不爽,便沒好氣的回道:“要你管?”
只這三個字,便堵得高漸說不出話來,他怔了很長時間,纔好脾氣的解釋說:“不是我要管你,是你現在需要人照顧。”
聞言,夏婉近乎無賴的斜睨着對方,“怎麼?你撞得我,現在想撂挑子走人了?沒門兒!”
高漸被性格突然轉變的夏婉懟的說不出話,只覺得頭疼,但他心裡卻沒有一點不舒服的感覺,明明他很討厭近似於無理取鬧的行爲。
“剛剛你不是不要我管嗎?”望着一臉純淨卻嘴皮不饒人的夏婉,高漸表現出罕見的耐心。
“剛剛是剛剛,現在你想跑路,當然不行!你走了,我的醫藥費誰付?”夏婉理直氣壯,並且時刻留意着高漸的表情,彷彿真的在擔心對方會偷偷溜掉,把她一個人扔在醫院。
談話進行到這裡,高漸真有些哭笑不得了,“夏婉對吧?你是在暗示我你在碰瓷嗎?”
眉頭緊蹙,夏婉極力掩飾自己的心虛,然後硬着頭皮答道:“我還就碰瓷了,你能拿我怎麼着!”
眼珠滴溜亂轉,說不心慌,那絕對是騙人的,夏婉也知道自己賴賬有些缺德,可她實在沒辦法啊。
盯着夏婉不斷變換的表情觀察了好久,高漸忽然露出一個和他氣質很不符的邪痞笑容,“是嗎?你知道我是幹什麼的嗎?”
“鬼才管你是幹什麼的,反正你今天哪兒也不能去!”夏婉繼續胡攪蠻纏,人窮志氣短,她也很鄙視自己。
邪氣的挑眉,高漸耐人尋味的望着夏婉,繼而掏出自己的軍官證,“喏——我可是專門打擊像你這種潑皮無賴的。”
故作嚴肅的高漸,想看看夏婉知道他是軍官後是什麼反應,便一本正經的嚇唬對方。
一把奪過對方的證件,夏婉瞪大了眼睛翻來覆去的檢查,臉上一陣紅一陣白。
確認證件不是僞造的,並且高漸的軍銜不低,她已經開始在心裡叫苦連天:老天爺,不帶你這麼整人的,我是初犯吶!
瞅見夏婉被唬得不輕,高漸擡手掩住鼻尖,遮住眸底的笑意,“還打算賴賬嗎?”
身體像觸電般一哆嗦,夏婉連連擺手,“不敢了不敢了,高大少爺,我錯了,您就看在我腦子不好使的份上,當做什麼也沒發生過吧?”
望着夏婉搖尾乞憐般哭別別的可憐相,高漸終於破功,他真是第一次遇到像夏婉這麼有意思的女人,翻臉比翻書還快,能屈能伸,腦子也靈光。
高漸笑得停不下來,夏婉心有慼慼焉的望着對方,再不敢有怨言,老實的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