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午後,陽光明媚,江淮喝過稀粥之後,靜靜地睡着了,羅靜與外孫女江婉兒在牀前相對坐着。
“婉兒,你會離開這麼久,就是因爲懷孕嗎?”羅靜的聲音平靜,沒有半分責怪的意思。
“外祖母,我……”終於到了要面對的時候,江婉兒反而不那麼擔心了,深吸一口氣,終於坦然以對,“是,我覺得,我懷孕丟了你們的臉……”
“孩子的父親……他知道嗎?”
“他知道。但是,這個孩子,他不能要。”江婉兒簡要地介紹了一下事情的利害關係。
“婉兒,苦了你了……”
江婉兒沒有想到外祖母非但沒有絲毫責怪,還關心着她,感動得熱淚盈眶:“外祖母,你……你不怪我?”
“錯不在你。”羅靜慈愛地將手放在外孫女的肩上。“但是,你們現在還在一起嗎?”
“分手了。”江婉兒語態婉靜,“外祖母,我自己是被父母拋棄的孩子,所以我不能拋棄這個孩子。”
“拋棄”兩個字,讓正欲推門而進的江曙紅一陣難過。無論她當年的動機如何,她在女兒心目中留下的形象,就是一個狠心拋棄女兒的壞女人。
“就算是這樣,你也該早點告訴外祖母。”羅靜疼惜地望着江婉兒,“這一個多月來在外面應該吃了很多苦吧,瘦了好幾圈。”
“我沒有吃什麼苦,而且還幫着一對姐弟挽回了頹勢,擺脫了困境。外祖母是知道我的廚藝如何的,我教會了他們一些拿手菜,他們的小飯館在那裡已經是鼎鼎大名的呢!”江婉兒原本還想再說些那段時期的所見所聞,可一擡眼,見江曙紅推門而入,便閉口不語了。
江曙紅望着神色漠然的女兒,心下不無悲涼。這樣的苦果,是她自己種下的因,她活該要承受。
江曙紅無奈之下,只好看向自己的母親:“媽媽,爸爸今天覺得好些了嗎?”
“不太理想。傷口疼,還是什麼都吃不下。不到一星期,都瘦了一大圈。我擔心……”羅靜搖了搖頭,不忍再說下去。
江淮的身體恢復得並不好,自從做了那個還算成功的手術,術後創口的疼痛就折磨得他無法進食,一天到晚,能嚥下的除了稀粥就還是稀粥。這讓廚藝精湛的江婉兒也沒了辦法。
江婉兒望着從小將自己帶大的外祖父,忽然之間有一種不祥的預感,她害怕分離的那一天就快到來了。
在這一年多的日子裡,她失去了多少?
父母、愛人,親情、愛情……她想要的,沒有一樣能抓得住、留得下。
江婉兒想到一個詞——天煞孤星。難道,是不是命中註定她是孤獨的,她沒有資格擁有幸福,所以凡是她愛的,愛她的,都會漸漸離去……
給她溫暖,給她關愛的人,除了她的外祖父、外祖母,便只有最好的朋友陶酒酒了。
江婉兒佇立在窗前,默默合起手,祈禱上蒼給陶酒酒一個幸福的人生。
只是,究竟什麼纔是幸福呢?
江婉兒認真地想着,可越是去想,卻偏偏想不出答案了。
如果能和所愛的人在一起,哪怕只是短暫的溫存,算是一種幸福的話,那麼,爲什麼她還會和羅楷文由相愛到分離?
如果和所愛的人結婚便是幸福,那麼,她的父母明明已經結婚,又爲什麼要離婚呢?羅楷文明明已經有了妻子葉麗,又爲什麼要招惹自己呢?
愛是退讓,不是佔有。這八個字,究竟是真理,還是謬論?
世上又有幾個人,做得到放掉自己所愛卻不愛自己的人,讓他去尋找自己真正的幸福?
失魂落魄的羅楷文回到家中時,細心的葉麗一眼便看出丈夫有心事,並且他心中所記掛着的,一定就是那個女人。
再次遇到江婉兒,讓羅楷文原本平靜的心湖再度泛起漣漪。他以爲他已經忘記,他以爲他已經放下,卻不想那一切,都不過是表面的僞裝。
更令他不能釋懷的是,她懷孕了,卻沒有告訴他。曾幾何時,他們那麼親密,兩個人之間沒有任何的秘密,他們,爲什麼會走到隱瞞與防備的地步?
他只顧着自己想心事,沒有察覺到妻子狐疑的目光,自然,他從來不知道妻子早就瞭解他的那段婚外之戀。
“楷文,那個鄉下中學教學樓的工程進展得怎麼樣?”葉麗面色如常,閒閒地詢問着。
“我早上剛視察過,還算順利。”羅楷文回過神來,恢復常態。
“哦,在鄉下過了一夜,是不是有什麼特別的發現?”葉麗仍旁敲側擊着,期待着丈夫會主動將事情說出口。
可惜,事情並未如她所願,羅楷文給予的答案是沉默。
葉麗幾乎可以肯定,羅楷文的這種情緒變化,又是爲了那個小女生。或許,他不夠了解自己,他不知道自己喜歡穿哪一種風格的衣服,他也不清楚自己喜歡哪一種音樂,他更不可能瞭解自己心裡都在想些什麼……但自己對他,近乎瞭若指掌。他每一個微妙的表情變化,都逃不過自己的眼睛。
他不願意坦白,是不是意味着,在他的心裡,更加在乎的始終還是那個身爲小三的女人?
葉麗不是陶酒酒,不會抱着凡事說開的光明磊落的心態與丈夫將該說的話當面說清楚;她也不像江婉兒,不會因爲替對方着想而凡事都由自己一個人默默承受。
她的想法很明確,她要用最快的速度,最直接的方式,達到自己的目的——委託私家偵探胡萊,當着羅楷文的面,再次胡來胡來。
第二天上午,羅楷文才離開家門沒多久,葉麗便撥通了胡萊的電話,要求他去調查江婉兒的近況。孰料,那個在她眼中唯利是圖見錢眼開的胡萊,這次居然拒絕了她,他說,他可以查任何人,但不包括江婉兒。
那樣一個把金錢和利益看得最重要的人,竟也會有爲一個女子動心的一天?
葉麗掛掉手機,嘴角泛起嘲弄的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