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裡苦無證據,南宮歸海只能憤恨離去,離開時,他深深凝視了凌若夕一眼,似要把她的樣子牢牢記在自己的腦海中。
凌小白揮舞着爪子,笑着向他道別:“爺爺再見。”
“哎,真不知道究竟是何人居然能潛入攝政王府,害王爺連夜入宮,若是被朕抓到這賊子,必定要他好看。”南宮玉一臉憤慨,但眼底卻含着笑,嗓音不大不小,正好能傳入剛走出御書房的南宮歸海耳中。
他離去的背影猛地一顫,整張臉被氣得猙獰,口中冷冷地輕哼一聲,拂袖而去,只是那離去的腳步,多少帶着一絲狼狽,一絲急切,再繼續待下去,他無法保證會不會被氣到理智全無,將這一唱一和的三人一掌拍死。
“呵,他也有今天。”阿大奴了奴嘴,幸災樂禍地笑了,權傾朝野的攝政王竟也有落荒而逃的一日,說出去,誰會相信呢?
“皇上,只怕今日這件事後,若夕姑娘將會被攝政王視作眼中釘肉中刺。”阿二雖然也是心頭歡喜,卻沒有被這次的小勝淹沒理智,他冷靜地分析道,“雖然攝政王手裡沒有任何證據,但他心裡勢必會將若夕姑娘看作小偷,若夕姑娘和小少爺又與他爭執,恐怕……”
聞言,南宮玉臉上的笑容逐漸淡去,“是啊,攝政王瑕疵必報,必定會想方設法把今日丟掉的顏面討要回來。”
到那時,不僅是他,連凌若夕和凌小白,也會成爲他想要除去的目標。
“南宮叔叔不怕,要是有人敢欺負你和孃親,小爺就一口咬死他。”凌小白用力磨了磨牙齒,斬釘截鐵地說道。
“只要他沒有證據,就不敢明着動手。”凌若夕淡漠地說道,被南宮歸海盯上的結果在她的預料之內。
“這段日子我會派人在鳳儀宮外保護你,絕不會讓你受到傷害的。”南宮玉定眼看着她,口氣極爲堅決。
“你還有人可用嗎?”凌若夕老早就聽說,因爲他私自出宮一事,他多年來秘密扶植、培養在宮中的人手,這次幾乎全軍覆沒,被南宮歸海清洗掉了……
南宮玉自嘲地輕笑一聲,是啊,現在的他空有天子之名,卻根本無人可用,又能拿什麼來保護她周全呢?
“你這女人也太不識好歹了,皇上分明是好心。”阿大急衝衝駁斥道,對凌若夕不領情的行爲很是不滿,他就不明白了,爲什麼每次皇上爲她着想,她總要拒絕呢?這是多少女子求也求不到的服氣啊……
“我今夜要離開這裡。”凌若夕沒有理會阿大的叫囂,向南宮玉辭行。
“什麼?”他愕然驚呼,“你要走了?”
怎麼會這麼快?
這個消息打得南宮玉措手不及,他從未想過,離開會來得如此之快。
“恩。”凌若夕漠然點頭,好似未曾看見他的不捨與難過,依舊是那副不近人情的冷淡模樣。
凌小白張了張嘴,他覺得這兒挺好的,又有銀子,又有寶貝,幹嘛這麼着急?
“忘記小黑了嗎?”凌若夕似是猜到他心裡在想什麼,低下頭,附耳問道。
小黑……
凌小白神色一暗,立馬握住拳頭,“寶寶沒忘,寶寶和孃親一起走。”
“小黑?若夕姑娘,你是不是有什麼難處?”南宮玉蹙眉問道。
“這是我的事,這次多謝你幫忙讓我拿到紅蓮冰心草,這份人情我凌若夕記下了……”凌若夕並沒有把自己的打算和盤托出,她和南宮玉頂多只是合作關係,這次他幫助自己拖住南宮歸海才能這麼快得到草藥,將來若有機會,這份人情,她必會償還。
凌若夕?
阿二總覺得這個名字莫名的熟悉,好像在什麼地方聽過,卻又一時想不起來。
“那……好吧,等明日天亮,我差人送你們出宮。”南宮玉眸光一暗,縱然心頭再多不捨,再多不願,也不好再強留她,只是心裡有些不是滋味。
“不必,我今晚就會離開,無需派人護送。”凌若夕再次婉言謝絕了他的好意,若是大張旗鼓派人護送,只怕會惹來不必要的麻煩,她可不想在離去時,受到南宮歸海的追殺。
一個久居高位的當權者,一旦尊嚴受到挑釁,誰也不敢想象他會做出什麼事來,所以悄悄離去是最好的方法。
“就這麼着急離去嗎?”南宮玉苦笑道,眉宇黯淡。
“南宮叔叔你放心吧,等寶寶和孃親救出小黑,一定會來看望你的。”凌小白拍着胸口,給出了承諾,他還沒有成功撮合孃親和叔叔的婚事呢,未來一定還有見面的機會。
好不容易碰上一個符合他心目中繼父人選的目標,他纔不會輕易放棄!
話已經說到這個份兒上,南宮玉即使再不甘,也只能妥協,他艱難地擠出一抹笑,提議道:“今晚我在花園設宴,替你們送行。”
凌若夕剛想回絕,卻對上他那雙隱含祈求的眸子,心尖一動,勉強答應下來,“好。”
入夜,朦朧的月光將整個皇城籠罩在內,彷彿爲它增添了一個淡黃色的保護罩,月光斑駁地穿過花園的枝椏,灑落在草地上,一地清輝。
坐落在御花園角落的石雕涼亭外,宮燈閃爍,從四角亭沿垂落一席海藍色的帳幔,景色如夢似幻。
御膳房早早就備好了宵夜,送入涼亭中,南宮玉下令散去四周的御林軍,只留下阿大和阿二兩人在遠方守衛,身着一件月牙白的名貴錦緞,墨發如雲,正倚坐在石凳上,獨自飲酒。
他孤身一人坐在亭中,身影帶着幾分落寞。
凌若夕打包好行李,牽着凌小白從鳳儀宮走來,見到的,便是這樣一幕。
“你來了……”南宮玉聽到腳步聲,擡眸輕笑,只是那笑卻暗藏着萬千苦楚。
“恩。”凌若夕淡漠地應了一聲,撩袍坐下,凌小白緊了緊背上的巨大包袱,蹬蹬地爬上石凳,自顧自地享用着桌上的菜餚。
“我原本以爲你會待上很長一段時間的,”南宮玉喃喃道,“時間過得真快啊,我們第一次見面的場景似乎還在眼前,可是現在,卻要道別了……”
他至今仍舊記得,那日在客棧的大堂裡,他在人潮中,一眼就看見了她,不惜拋棄矜持,主動搭訕,卻遭到她的冷漠對待。
似是想到什麼好笑的事,他臉上的笑容愈發明媚了幾分:“當日確實是我孟浪了,那樣的見面,可不是登徒子嗎?”
凌若夕緘默不語,比起南宮玉顯而易見的不捨,她的心卻連一絲波動也沒有。
“我不知道你的來歷,也不知道你究竟是誰,更不知你將要去何方,可是,若夕姑娘,在雪域的這段日子,我是真的把你當作了朋友,若你有難,我定會全力相助,”他一字一字緩慢說道,眸光堅定如石,“雖說我現在的處境如履薄冰,恐怕也幫不上什麼忙,但至少,在南詔境內,只要我還是皇帝,就會傾盡全力護你們母子平安。”
“比起我,你還是先顧好自己吧,南宮歸海現在恐怕已對你起疑,在羽翼未豐時,韜光隱晦是唯一的選擇。”凌若夕冷哼一聲,“只有磨利了武器,等待適當時機,才能將敵人一擊即中。”
雖然她的語調一如既往的冷淡,甚至尖銳到略顯無情,但南宮玉卻能夠從中感覺到,屬於她的那份溫柔。
心頭一暖,他揚脣笑道:“我知道,在沒有實力以前,我不會貿然和他撕破臉的,這條命,我暫時還不想交出去。”
“希望如此,”她不置可否地聳了聳肩,擡手替自己斟了一杯水酒,朝南宮玉輕輕搖晃一下,隨後,仰頭喝盡,動作說不出的灑脫與隨性,毫無女兒家該有的矜持,卻意外地,讓人移不開眼。
隨手抹去嘴角滑落的酒水,放下酒盞,她拂袖起身,“時間不早了,就此告辭。”
“我……”南宮玉剛想與她多說幾句,凌若夕卻已抱起兒子,飛身躍出涼亭,迎着夜幕,消失不見了……
雲旭朝南宮玉略一拱手,算是對這段日子他悉心照顧的感謝,隨後便追着凌若夕而去。
兩道身影在夜幕下如同鬼魅,很快便失去了影蹤,徒留下這空蕩蕩的御花園,以及那孤身坐在石凳上的男子,癡癡地凝視着她離去的方向,一眼萬年。
“我只是想問你,下一次見面會是什麼時候,”南宮玉眸光晦暗,身體似被抽空了力氣般,頹廢地聳搭下去,“可惜,連這麼點時間,你也不肯給我。”
阿大擔憂地望着涼亭內動也不動的皇帝,急得直抓頭髮,“皇上現在一定很難過,怎麼辦?到底該怎麼辦?該死的!這女人一定要着急離開嗎?”
“阿大,你覺不覺得凌若夕這個名字,很耳熟?”阿二沉聲問道,“我一定在什麼地方聽過。”
“什麼凌若夕不凌若夕的,現在最重要的是皇上。”阿大白了他一眼,不明白這都什麼時候了,他怎麼還有閒情逸致去想其他的事。
晚風呼嘯,垂落的帳幔被風吹起一角,同時,也讓晃神的南宮玉清醒過來,他從石凳上站起身,繞過石桌,怔怔地看着那支被她用過的酒盞,手指無意識地湊近,指尖溫柔地拂過杯沿,他彷彿能夠從上面感覺到,她的溫度。
“還會再見嗎?”迴應他的,是周圍蕭瑟的冷風,月牙白的長衫被風吹得輕輕飛揚,手腕一翻,酒盞滑入掌心,被他緊緊握住,“一定會再見的。”
說罷,他毫不猶豫的轉身,從涼亭內離開了……
阿二一夜難眠,滿腦子都被凌若夕的名字佔據,第二天清晨,他終是忍不住,開始着手調查凌若夕的來歷以及她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