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說完，他又是幾聲劇烈的咳嗽，蘇北落都能聞見一絲極淡的血腥味。
病入膏肓，已經開始咳血了。
她停了下來，站在遠處，幽暗的燭火透過神色的帷幕，將她的身影拉的長長的，投影在華麗的大理石板上。
在這冬日裡，顯得極冷。
“朕還沒死！”見她不回話，慕珏似乎更怒了，掙扎着就想從牀上爬起來。
形容枯槁的身子咔嚓作響，能清晰的聽見骨頭開裂的聲音。
“皇帝陛下還是不要亂動的好，省的散架了。”蘇北落這才冷幽幽的開了口。
足下微動，緩緩地，幾步走到他跟前，在他的牀邊停了下來。
她穿了一身黑色的男裝，整個人都像是籠罩在黑暗裡，滿頭青絲高高的綰起，微微上挑的眼角給人一種睥睨天下的邪魅。
慕珏微微睜開眼，似乎長時間沒仔細看過一個人了，又或是那燭光着實幽暗，他費力的眨了眨眼睛，待看清楚那張容顏時，整個人幾乎都愣在那裡了。
“月兒-”剎那間他整個人都崩潰了，一聲帶着說不出的情愫從喉嚨裡滾了出來。
枯槁的身軀顫抖着，瞳孔放大，滿眼都是不可置信。
“呵呵呵呵，朕終於是要死了嗎？”他像是瘋了一樣又哭又笑，眼神卻無法從蘇北落臉上移開半分。
“月兒，你是來帶朕走的罷？罷罷罷，這條命本就是你救的，你要拿去便拿去吧，是朕欠你的，這一輩子啊，都還不清，還不清啊-”
說着他又費力的動了動手，幾乎是用盡一身的力量靠近蘇北落，想摸摸她的臉。
蘇北落眯眼盯着眼前這個看起來行將就木的男人，毫不客氣的打掉他費力的手，站在一旁，冷漠的像是一尊寒冰雕塑。
“欠什麼？”她卻沒打斷這個男人的幻覺，依然幽冷的問。
“朕……”慕珏瞬間語塞了，他欠她的，又怎是一句兩句所能說的完的？
“月兒，下輩子朕一定用盡一生彌補你，此生—”
已經沒有機會了啊-
“呵。”蘇北落繼續冷笑一聲，某眼裡竟是閃出一抹厭惡來，說實話，她向來討厭這些今生來世的言論，今生都彌補不了的東西，放在虛無縹緲的來生，不覺得可笑麼？
“月兒，你至今都不肯原諒朕麼？朕當年……朕當年也是被迫的……”見她冷笑，慕珏當場就急了，這個女子永遠都高高在上的，猶如不食人間煙火，他啊，也真是個廢物，明明在乎她到了骨子裡，到最後卻不得不將她拱手讓人。
江山美人，他最終選擇了江山。
只是不知，這美人從一開始心裡就完全沒有他。
“朕是被迫的……他是攝政王，朕……”慕珏越說聲音越小，幾乎快要嚥到自己的肚子裡去了，他又有什麼資格求得她的原諒呢？
見他一說此話，蘇北落心中也就明白了個七七八八，大概就是一出強悍手段的攝政王強行奪娶傀儡皇帝心上人的狗血三角戀。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那慕九黎倒是比慕珏有男人的魄力。
“月兒，朕這一聲最後悔的事，不是沒有娶到你，而是沒能護住你，說朕無用也好，懦弱也罷，朕都想讓你知道，朕的心意從未變過……”他嘆着氣，聲音裡滿是無盡的蒼涼與悲哀，十足的像個情聖。
蘇北落盯着他瘦削的身子，深陷的眼窩，凸出的眼球滿是紅絲，就像是一個遭受長期虐待的人，掙扎着，渴望着求得最後一絲的原諒。
其實慕珏這個人長的算是很好看的，即便被折磨成這樣，依然能看出他曾經的風韻。
蘇北落垂着眼，眸中有淺淺的流光，不是感動，只是覺得這個人很可悲……
他不可憐，只是純粹的可悲。
“月月娘親早就死了，執念再深，你死了也帶不走。”她又靠近了一步，讓慕珏能夠更清楚的看見她那張臉，沉着聲道。
“你不是，月兒？”慕珏明顯的一愣，眼神中閃過一絲難以置信的驚慌，就連那瘦削枯槁的身子，也顫抖着再靠近了她一點。
燭火之下，那張冷冰冰的絕色容顏，真是……不是她。
單從長相上來說，只有那麼四五分相似，只是那份神韻，讓他真的有很大的錯覺。
蘇北落也不說話，任由他看着，繼而從戒指裡掏出一粒延壽丹來。
那是她死皮賴臉的從菩葉處坑來的，就是半隻腳踏上黃泉路的人，也能給拉回來。
延壽丹這種東西煉製過程極爲殘忍，除了以稀珍藥材煉製外，還加入了人的壽元精魂。
說白了就是拿走別人的陽壽，加以極品靈藥煉成的，也算是禁|藥了。
她面無表情的，捏着慕珏的嘴就將延壽丹塞了進去。
看着他錯愕的下嚥了，才說道，“作爲丈夫，你還需要對小淺孃親的後半生負責。”
慕珏整個人都懵逼在原地，事情來的太突然，他真的有些沒反應過來。
“你是，北落？”過了許久，他纔不可置信的吐出一句話來，“你沒死？”
紫惑國曾派人來報過她的死訊，只是被他壓了下去，沒對外公佈，連柳淺也不知道。
“皇帝陛下很希望我死了？”
“不，不，自然不是……”一粒延壽丹下嚥，他似乎連說話都精神了許多。
“只是有些震驚，紫玉的人曾說你死了-”
“紫玉？”蘇北落倒是對這個名字怨念頗深。
搞不懂那隻花孔雀在耍什麼花招，反正不是什麼好事。
“你還活着便好，皇叔以後會好好補償你的。”
“皇帝陛下還是將這些補償都留在小淺孃親身上吧？有一個真心視你爲丈夫，待你如親人的女人，纔是天大的幸福。”
慕珏一怔，在他眼中，柳淺只是一個妃子，過去是，現在是，未來大概也是吧。
“別辜負對你好的人，欠不起的是情。”蘇北落瞥了他一眼，月月娘親終歸不是適合他的人，對死者念念不忘，對生者默默不問，這對小淺孃親不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