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黑風高,摘星樓一改往日璀璨,這夜卻是半點星辰不見。
一百多年的時間,屍王已經習慣了從睡棺材到睡牀了。
臉上那層薄薄的銀色面具未退,他半躺在牀榻上,自己禁錮自己的力量,後果便是他真的越發的像人類了。
看,竟是連睡覺這樣浪費時間和生命的事都在他身上發生了。
白天慕容蘇那小子在天闕蓮心殿惹出了怎樣的風波,他自是知曉的,這鳳城之中,哪裡又沒他的眼線呢。
只是他明明睡着,卻又怎麼都睡不踏實。
“呼呼~”空島上的風比地面更加的放肆,將他房間的額燭火都滅了。
他睡着,窗外忽然便有了一道人影。
屍王瞬間便驚醒了,原本還在牀榻上的身影,刷的一下就起來,追了出去。
那速度快的,在牀榻之上還留下了一道殘影。
等他追了出去,外面的風卻更甚了,那道修長綺麗的身影,卻正是站在摘星樓頂,渾身衣袂飄飄,隱着一層淡淡的銀色光環,像是高高在上的神女,孤高清冷。
而她,偏偏還戴着一張面紗,面紗之下,隱着一張牡丹國色的容顏。
只是那雙幽幽的黑眸,卻是冷漠的,絕情的,像是萬年不化的寒潭,美的驚心動魄……
“女人。”屍王擡頭看着摘星樓上的女子,好半天才吐出這兩個字來。
那個女人看着他的眼神,太熟悉了,這感覺,是從他從絕情山醒來的時候,便被盯上的感覺,這麼多年來,他卻從沒找出,到底是誰在幕後盯着他。
“帝羲,好久不見了。”那人依然站在摘星樓上,滿頭長髮紛飛,她的目光淡淡的掃在屍王身上,似乎在盯着他那張臉。
即便是用銀色面具遮住了,可她也是一眼就認出來了。
“帝曦?”屍王有些發怔,這是在叫他?說實話,他真心連自己到底是誰都不知道,只是從絕情山的石棺裡被蘇北落喚醒的時候,被困在絕情山無法出去的時候,他便知道,他是不容於世的怪物。
見他如此反應,女子的黑眸沉了沉,卻是沒有任何情緒,過了良久才幽幽說道,“不記得了麼?”
“你是什麼人?”屍王卻並沒回她的話,身形一閃便上了摘星樓上,在那人十步之遠的地方停了下來。
這般近的看着,才覺着這戴着面紗的女子,真是說不出的美豔絕倫。
高冷的,孤絕的,高高在上的,眸裡的寒冰一層不化,看着他的時候,明明有一絲說不出的情愫,卻又帶着狠毒的怨恨。
其實根本就從她的眼中看不出什麼來,只是這一切都是他在瞬間感受出來的。
“我是什麼人?”女子聽此,像是聽了天大的笑話,她卻是忽然坐了下來,衣袖一揮,整片黑暗的夜空瞬間烏雲盡散,璀璨的星光灑下,在她身上鍍上柔美的星光。
她一身淺銀色的長裙,上面繡着精緻繁複的黑色曼陀花,長髮隨意的綰着,頭上的曼陀花珠釵卻十分的耀眼。
“我是什麼人,你竟不知道麼……”她冷聲道,聲音冷冷的,涼涼的,薄薄的,有幾分入骨的寒意。
“曼陀宮的人?”屍王盯着她看,在他的記憶裡,着實是沒有這樣的人。
“曼陀宮……呵……”女子聽言,卻是冷笑一聲,頗爲嘆息的說道,“沒有我,哪有你呢,你卻是半點都不記得我是誰,還真是傷心呵-”
是真的傷心,看,就算她親手造了一個帝曦出來,可這東西,卻從頭到尾都不記得她。
屍王臉色沉沉,聲音卻更冷了,帶着幾分威脅,“你究竟是誰?”
他當然知道對方不僅僅是曼陀宮人那麼簡單,曼陀宮的人,又怎麼會從他在絕情山醒來的時候,便一直盯着他了?
“不記得便不記得罷。”女子不怒卻突然笑了起來,面紗下的紅脣似血般豔麗,她手一伸,跟前卻突然多了一張案几,案几上放着一張華美的古琴,開口道,“算是久別重逢,我彈一曲,你聽着。”
這不是在商量,而只是在告訴他,她要做什麼。
屍王雖然禁錮了自己的力量,可在這鳳城之中,決計是沒人敢招惹他的,就算對方是曼陀宮的人,也應當是知道規矩,沒那個膽子纔是。
他未語,那一串琴音卻已經響了起來,初起時如薄霧籠月,迷迷濛濛,卻是帶着幾絲神秘,陡然便畫風一轉,變得清麗歡脫起來。
可那歡脫不過持續了片刻,琴音便又低迷了下來,染着說不出的堵心愁怨與憤恨。
這個女人在宣泄着什麼……可他卻看不出。
還是第一次有這麼難看透的對象。
“好聽麼?”她一邊彈着琴,一邊說着,“這曲子名爲羲月,是當年帝曦寫給一位姑娘的,我啊,一直彈不好。”
“羲月……”他心中一沉,腦子裡突然閃現過什麼,卻又很快的低沉了下去。
“彈得不好,便得不了精髓,音似主人心,我此刻便覺得,怨呢……”
她說着竟又笑了起來,這笑卻絲毫不輕薄,舉手投足之間都是高高在上的。
“你知道些什麼,我不知道的?”屍王一直站在她身邊,沒靠近也沒遠離,這個女人這個時候出現在他身邊,定然不會是什麼好事的,聽她的口氣,認識他已經很久了。
可爲什麼,他對這個人半點印象都沒有?
倒是對那一首羲月更熟悉……
“嗯?知道當年你在絕情山養的那個小傢伙沒死,可也離死不遠了,所以,我要你身上一塊兒肉,去救她,你願意麼?”女子的琴音停了下來,美目看着他問。
屍王一怔,這個女人……
他心中越發的警惕了起來,卻見那女子又是一揮衣袖,在他跟前便彈出一副畫面來。
畫中是一具晶瑩剔透的冰棺,冰棺裡睡着一身紅裙的絕美少女。
她像是隻是睡着了……脖子上還不知被誰放了一株火紅的曼珠沙華。
“你看見了,她的身體受損太嚴重了,醒過來,太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