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少陽的確是太自負了,覺得這一世,只要曼曼不離開他,那麼,沒有任何事能擊垮他。然而,沒過多久,他就遭受了人生最慘痛的悲劇。
那是尤冉被開除兩個月後。
柏少陽以爲,尤冉的出現於他而言,不過人生裡一段不足掛齒的小插曲,可他萬萬沒想到,那個羸弱的貧家女孩,那個他曾用心呵護過、當成小妹妹一樣照顧過的女孩,會給他帶來毀滅性的的打擊。
“節哀,還年輕,還有機會。”同情的拍拍柏少陽肩頭,醫生示意身邊的護士把托盤端走。
“等一下……”抖着脣說出這句話後,一滴淚自柏少陽眼裡滑下。從接到周渺渺電話那一刻開始,他整個人已經空了。無法思考無法言語,無法相信這一切是真的。
托盤上,白布下,是他的兩個孩子。還未足月,只有16周。可是,他昨天還聽見他們的心跳啊,今天怎麼就死了。他不信,他一定要親眼看看。
“少陽!”柏少宇死死摟住弟弟:“別去看了……”
“放開我……”柏少陽掙脫着,兩隻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護士手裡的托盤。
柏少宇衝護士使了個眼色。
護士明白,端着托盤急匆匆往走廊盡頭走。盡頭最後一間房,是專門用來處理這種未足月死嬰的地方。
人世間最殘忍的事莫過於此。那些本是鮮活的生命,本是帶着美好憧憬來到媽媽肚子裡的寶寶們,或因爲遭父母嫌棄而故意引產,或因爲這種突發意外戛然而亡。未來得及看看這個世界,甚至爲來得及記住爸爸媽媽的樣子,就這樣悄然離開了,而後被當做垃圾焚化、處理。
不可以的,我的孩子我一定要親手埋葬,我一定要記住他們的樣子!
“把我的孩子還給我,還給我!”瘋了一樣撞開大哥的禁錮,柏少陽跌跌撞撞跑到護士面前,一把搶下托盤,緊張兮兮的護在胸前:“我的孩子,這是我的孩子……”
四個月的胎兒已經成型了,可以清楚的看見小手小腳……什麼都可以看清的。所以昨天檢查,醫生還恭喜他,說你運氣真好,是對龍鳳胎。
他笑,喜極而泣。血脈相連,他早說過,是一男一女。可是,我的孩子,爲什麼不告訴我,你們會這樣早早的離開我,爲什麼不告訴爸爸,我會失去你們。
緊緊摟着懷裡的骨灰盒,柏少陽喉間溢出的只有啊啊的聲音,錐心刺骨的痛已經讓他無法再言語一聲。
雙手沾滿了泥土,泥土又混合了指甲裡流出來的血。一下一下,柏少陽用雙手給他的孩子挖了一個很深很深的坑。
整整一夜,柏少陽就坐在埋葬他兩個孩子的地方陪着他們。好像說了很多話,又好像沒說。他忘了,不記得了。他只記得那兩個孩子的樣子,深深的刻在腦子裡,此生都無法忘懷。
回到醫院,柏少陽屈膝,慢慢跪在嚴曼曼病牀前。不需要說道歉的話了,因爲已經沒任何意義。
所有人都想試着攙起他,可是沒人能夠做到。
柏少陽就那麼跪着,目光散散的看着病牀上
的人。他不知道嚴曼曼能不能熬過去,他什麼都不知道,他只知道,她生,他就生。她死,他也死。
一切皆因他而起。
路之恆斷了三根肋骨,其中一根插進心臟導致大量出血,人雖然搶救過來,卻一直在昏迷。然而,最重要的或許不是這個。他的右手廢了。那隻出神入化等同於他生命的手,廢了。
柏少陽不知道他醒來後聽見這個噩耗會怎樣,會不會生不如死。他賠不起,拿什麼都賠不起。
驚嚇過度,周渺渺也流產了,同樣的四個月,一個男孩。他也不知道該怎麼面對周家夫婦。周城南四十歲才盼來個兒子,皆因他一念之慈,遭了劫難。
那日的情景是瘋狂的,也是慘絕人寰的……
“曼曼,我餓了,請我吃東西。”路之恆說。左手領着嚴曼曼,右手領着周渺渺,喜滋滋的。
帶兩個大肚婆出來逛街,任務是艱鉅的也是光榮的。
“想吃什麼?”嚴曼曼問,摸了摸肚子,呵呵笑:“我兒子好像也餓了,踹我一腳。”
同樣是大肚婆,周渺渺的肚子比嚴曼曼小很多,身子也比她輕巧些,走在路之恆右邊,她的步子明顯邁的大一些。
路之恆兩眼放光:“吃火鍋吧,鴛鴦鍋,你倆清湯我辣湯,怎麼樣?”
“不怎麼樣?”嚴曼曼二人齊聲回。
嚴曼曼說:“前天剛吃完,不想吃。”
周渺渺說:“我昨天吃的,現在一打嗝還有股羊肉味呢。”
路少爺蔫吧了,垂着腦袋蠻失望的:“你倆拿主意好啦。”
街對面有家炸臭豆腐的,嚴曼曼嚥了口口水,眼珠一轉嘻嘻笑:“吃火鍋也行,但是你得先給我買兩串臭豆腐。”
周渺渺不吃這麼臭的東西,但她喵見前面有家炸肉串的,小媳婦愛吃油炸的東西,可自打懷孕後,周城南就不讓她吃,一,沒營養,二,油肯定是反覆使用的,對身體不好,對胎兒更不好。可是……好饞誒。
“成交!我這就去賣,你倆老實的呆在這別亂走。”路之恆囑咐完姐妹倆,一溜小跑,跑過馬路。
周渺渺饞的哈喇子都要淌出來,嚥了口吐沫和嚴曼曼說:“你在這等他,我去買兩串炸肉。”周渺渺說完也走了。
不是週日,逛街的人不多。三五不時的有人經過身邊。
嚴曼曼站在道邊,一會看着對面的路之恆,一會看看街頭的周渺渺,完全不知一場災難正悄然降臨。
路之恆買了三串臭豆腐,兩串給曼曼,剩下一串打算自己嚐嚐。
路少爺聞了聞,嫌棄的直咧嘴,而後向對面的嚴曼曼揚了揚手,剛想說,這玩意不是屎泡的吧,咋這臭。然,嘴巴剛張開就看見一輛疾馳的車直奔嚴曼曼而去。
腦子嗡的一聲,路之恆扔下手裡東西,以最快的速度眨眼間到了嚴曼曼身邊。
這條路不寬,所以路之恆趕得及救下嚴曼曼,然,這種危急情況根本不可能輕手輕腳。
來不及多想,路之恆用力推了把嚴曼曼。
車
子重重撞向路之恆。
這一幕驚呆了街上的人。尖叫着看着那輛瘋狂的車子,四下裡逃散。
跌坐在人行道上,嚴曼曼肚子上傳來一波又一波的鈍痛:“之恆……”勉力喊了聲,嚴曼曼雙手撐着地,想要爬起來去看看躺在地上的路之恆,卻發現那輛車在急速往後退。
全身血液彷彿凝固了般,嚴曼曼驚恐的看着那輛車再次奔着自己而來。
機器轟鳴的聲音驚醒了半昏迷的路之恆。千鈞一髮之際,路之恆拼盡全身力氣站了起來……
一聲慘叫,車子失控般的撞上路邊的店鋪。
尤冉瞎了,在她瘋狂想要再次撞向嚴曼曼時,路之恆躍上車頂,用他那快如疾風的手指割瞎了她的眼睛。她是活該的,也是可悲的。她瘋了,早就精神分裂了,皆因愛上柏少陽。
一日、兩日……
柏少陽就那麼一直跪着,從早到晚,不吃不喝。誰要過來拉他,他就玩命和人抵抗,也不說話,目光直勾勾的也不知道他看的是哪裡,再逼急了,他便往地上一趟,兩隻胳膊死死摟着病牀腿不鬆開。
這麼耗下去,誰也扛不住。
馮美琳差人把他按在地上,讓護士給他打了一針,等待藥勁過了、醒了,再打。如此這般折騰,柏少陽幾乎是終日昏迷的。
一個星期後,路之恆醒了:“曼曼怎麼樣?”他問,輕輕動了動右手。鋪天蓋地的絕望席捲而來。
“曼曼沒事……孩子沒了。”安悅回,眼淚絕提般涌出來。
“安悅,我的手是不是廢了。”路之恆問,目光裡含着前所未有的悲悸。
“……”
“完了,一隻手抱不動你了。”
“路之恆……”咬着脣,安悅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他。
“乖,別哭了。反正你也不讓我賭錢,廢了就廢了吧。”
“……”抖着脣,安悅黯然的看着他。
“安悅……”眼淚順着眼角滑下,路之恆哽咽着說:“你倒是過來抱抱我呀,怎麼了,嫌棄我啦。”
安悅再也忍不住了,哇的一聲嚎啕大哭。怎麼會這樣?爲什麼會惹上那樣的人?爲什麼要連累路之恆?爲什麼啊?
亂了,全都亂了。美好的生活天崩地裂了。
周渺渺無法接受失去孩子的痛苦,瘋了一樣的要去殺了尤冉爲孩子報仇。
周城南比她好不到哪去。癡癡呆呆的看着又哭又鬧的老婆,翻來覆去就一句話:“別吵了,讓我靜靜吧。”
護士又來打針。
柏少陽不知從哪來的力氣,一把扯住毫無防備的護士,而後搶下她手裡的針抵在人家脖子上。
“都滾開!不然我殺了她!”柏少陽被逼的已經接近瘋狂。雙目赤紅,目光兇狠。
“兒子,你這是幹嘛呀。”馮美琳嗚嗚哭:“你快把人放了,媽這麼做爲你好,你總得養好身體才能和曼曼賠不是吧。”
柏少陽根本不聽,挾持着小護士一步步往外走,暴徒一樣的吼:“我要見曼曼,你們把她藏哪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