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夜醒過來時,覺得身上有些痛。迷糊中還以爲自己是捱了家法後睡着的,也不太在意,只是喊丫鬟道:“倒茶來。”
“都這時候了,六公子還擺着譜呢。”有人輕笑。
“仙兒。”龍夜忙睜開眼睛,果然見對面椅子上,端坐着一個巧笑嫣然的黃衣女子,只是並不是仙兒,而是綠綠。
綠綠忽然換了黃色衣衫,竟看着與仙兒有幾分相像。
“龍裳。”龍夜不由心裡一驚,急忙回頭,還好,龍裳靠着自己的腿依舊睡得安穩,長長的睫毛在白皙的臉上映下朦朧的剪影。
龍夜心裡一寬,又怕陽光太亮會晃了龍裳,想要伸手爲他去擋,胳膊一痛,他才發覺自己的雙手竟是被點了穴道,動彈不得。
“還沒醒利索呢。”綠綠笑道,說着,自旁邊的桌子上端了茶,走近龍夜身邊,卻是將那茶一下都潑在龍夜臉上。
龍夜嚇了一跳,還好是涼茶,天氣熱,撒到臉上還覺得涼快。
只是龍裳卻也是被弄醒了,迷糊中道:“六哥,我還要喝茶。”
龍夜笑道:“你且忍忍吧。”
龍裳睜開眼睛,瞧自己和六哥躺在地上,頭上有個女孩子正拎着壺冷笑。想要坐起,才發現穴道受制,不由問六哥道:“是誰點了我們的穴道?”
綠綠冷笑道:“真是兩個不知死活的傢伙,到現在也還笑得出來。”
龍夜奇怪道:“我們不是在端木家小睡,怎麼會落到你的手裡?”
綠綠冷哼了一聲,道:“別說這些沒用的,現在你們兩個落入我的手中,最好乖乖聽話。”
龍夜笑道:“我們別的不會,可是最聽話了。”
龍裳也笑:“我自然也聽話。”
綠綠聽了,反倒生氣,過去踢了龍夜一腳道:“你們兩個是不是男人,這麼沒有骨氣?”
龍夜被她踢得好痛,道:“那我們就不聽話好了。”
龍裳也奇怪道:“明明是你讓我和六哥聽話的,如何又去踢他?”
綠綠哼道:“你們兩個階下之囚,我要踢就踢,還用問爲什麼?”
龍夜苦了臉道:“你要踢就踢幾下好了,免得一會兒你師父回來,直接將我和龍裳拍死了,你就踢不到了。”
綠綠聽了,就更生氣道:“拍死你們也是活該,誰叫你們斷了我爹的手臂。”
龍夜和龍裳對望一眼,原來綠綠還是那個孟飛的女兒,卻是假做師徒,來騙自己兄弟,這其中是必定有詐啊。
果真,綠綠已經說道:“早知你們會將乾坤鑰匙弄得到處都是,我和爹爹也不用賠上那一大片催情草,還被你的什麼侄兒斷了手臂。”
說到這裡,綠綠又對龍夜伸手道:“還不將我爹爹的解藥還了來。”
龍夜笑道:“倒是在我懷裡。只是我如今穴道受制,就偏勞你自己動手吧。”
綠綠不由臉色一紅,她總是個姑娘家,不便伸手去龍夜懷裡翻檢,只得站起來道:“就讓你再得意一會兒,等爹回來再收拾你們。”
“綠綠,你幹嘛爲難他們兩個?”隨着一聲輕笑,有人推開門來,娉婷地走到龍夜、龍裳跟前,蹲了下來,笑眯眯地看龍夜:“見到我,高興嗎?”
龍夜看見仙兒,總覺心情舒暢,正要給她一個燦爛的笑容,仙兒忽然擡手,一個耳光打在龍夜臉上,道:“你這個無賴,竟然敢將乾坤鑰匙那麼寶貴的東西,弄得到處都是。”
龍夜並不覺得有多痛,卻是很有些驚訝,道:“你莫非與綠綠還是一夥兒的嗎?”
仙兒甜甜一笑:“你的無憂、莫愁是好姐妹,難道我要一個人跟着你,受她們兩個欺負嗎?”
龍夜笑道:“有我在,誰又敢欺負你?”
仙兒心裡一甜,卻是又揮手,再給了龍夜一個耳光道:“油嘴滑舌的,誰信你。”
龍裳忙問道:“六哥,你痛不痛?”
龍夜苦笑道:“有點。我們還是不要說話了,免得我英俊的臉要遭殃。”
仙兒聽了,卻是擡手,又打了龍夜一個脆響,才道:“你不是打我的頭打得高興,如今落到我的手裡,給你這幾下耳光還是輕的。”
龍夜嘆氣道:“那你還要怎樣?要我的乾坤地圖?”
仙兒笑道:“你倒還有幾分聰明。”
龍夜笑道:“你既然知道乾坤地圖也在傅家手中,難道那麼巧,也是姊妹宮的人?”
仙兒又是甜甜一笑,卻沒有答話。
綠綠在旁道:“仙兒姑娘是我們姊妹宮的小宮主,封號逐日。”
龍夜笑道:“逐日,這個名字也好聽,只是不如仙兒聽着更親切。”
龍裳道:“花舞日月星,都是好名字,綠綠你是誰?逐舞?”
綠綠哼了一聲道:“我只是一個婢女,可不敢當小宮主的稱號。”
仙兒笑道:“綠綠何必在乎一個虛稱,娘待你與我又有何差別?”
綠綠笑道:“婢子感激宮主和小宮主隆恩。”
龍夜不由好奇:“仙兒,你娘又是哪位?莫不成是紅袖?”
仙兒擡手,“啪”地又給了龍夜一個耳光:“你胡說八道什麼?”
龍夜不由嘆氣,對龍裳道:“是我的錯,我又多話了。”
龍裳安慰道:“六哥不要傷心,我們傅家多次壞了姊妹宮的好事,如今她惱怒我們,打你幾下出氣也是應該的。”
仙兒冷哼道:“按你們傅家對我姊妹宮的手段,便是將你兩個抽筋拔骨也是應該的。”
綠綠輕輕拽了一下仙兒道:“小宮主別和他們生氣,還是問正事要緊。”
仙兒這才恍然,又被龍夜龍裳七說八說的給帶偏了題。不由又擡起手來。
龍夜忙道:“你們姊妹宮也是有手段的,便是乾坤地圖和乾坤鑰匙也弄得到。”
仙兒心裡暗贊龍夜機靈,便饒過他這一掌,傲然道:“那是自然,這世上又有什麼東西能難得倒我姊妹宮。”
龍夜呵呵笑道:“姊妹宮果真厲害,不知,爲何還要將這兩樣寶物拱手送與傅家?”
仙兒也不惱,道:“這是我們宮主的思量,本是想讓你們傅家爲我們找到寶藏之後,我們再坐享漁人之利。哪知你們傅家人,卻是貪圖安逸,胸無大志,寶圖在手,卻又將鑰匙拱手於端木家,實在是可恨。”
龍夜看着龍裳道:“我就覺得端木家有些可疑。”
龍裳點頭道:“無憂和莫愁也很可疑。”
仙兒不由笑道:“現在才知道,不嫌稍晚點了嗎?”
龍夜笑道:“乾坤寶圖雖然送與傅家,可是你們不會事先沒有描個繪本吧?”
龍裳也笑道:“如今乾坤鑰匙上的機關也除去了,你們便自己去找寶藏就是,爲何還要來抓我和六哥?”
仙兒笑道:“自然還是有借重兩位的地方。”
龍夜微微一笑:“如果是有事相求,就該有個求人的態度,穴道解開先吧。”
“解你個頭。”門外衝進一人,粗暴地喊道:“待老夫活劈了你們,以報這斷掌之仇。”
小卿接過玉翎奉上來的戒尺,卻並沒有立時就打。
“除去挽晴姑娘的事情不說,因你出手不留餘地這事兒,師兄罰過你幾回了?”小卿問。
玉翎微垂了頭,不是不想回,也不是不敢回,只是一時真想不起來到底是被罰過幾回。
“手。”小卿心裡嘆氣,果真是打得輕,便是一點教訓也沒記住。
小卿只打了十下,只是每一下,都是十成的力道,將玉翎原本白皙細嫩的手心像小饅頭似的腫了起來。
玉翎抿了脣,道:“玉翎知錯了。”
“你剛滿十六歲。”小卿手裡拿着戒尺,輕輕點在玉翎紅腫的手心上,玉翎忍不住瑟縮:“已經殺了多少人了?”
玉翎心底一沉。這個,就更記不住了。
小卿看玉翎的神色,就知道,問也是白問。
再十下打落,玉翎的手心上已經滲出血珠來。
不過是二十下戒尺,手上的肌膚,已經被打得碎裂,小卿的勁道之大,可想而知。
玉翎已經痛入骨髓,只覺得師兄每一下打落,都是透過肌膚,打在了骨頭上。
“師兄,玉翎好痛。”玉翎忍不住求饒。
小卿揚手,就是一記耳光,玉翎的頭被打得一歪,臉上立刻鼓起清晰的指痕。
玉翎再不敢求饒,只是哆嗦着舉平了手:“翎兒知錯,請師兄教訓。”
小卿的戒尺又點落到玉翎的手心上:“你殺死的這些人中,又有多少人是依律必死之人?”
玉翎只是惶恐。依律必死之人,必定是有的,玉翎又怕又痛,只是一時想不起來。
“又有多少人,不過只是犯了你的忌諱,就被你仗技誅殺?”小卿問到此處,臉色已經變得冷肅。
玉翎心中一驚,一句“翎兒知錯”尚未應出來,小卿手中的戒尺,已經帶着風聲,啪”地一聲,狠狠打落到玉翎的指跟處,玉翎忍不住慘呼一聲,又急忙咬了脣,鑽心的痛楚讓玉翎心顫。
傅家打手的規矩,手要平伸到眼前,微垂了眼瞼,便會清晰地看到戒尺打在手上的情形,看得清晰,痛楚就更甚。
“啪”地一聲,戒尺再落下來,仍是方纔的指跟處。
玉翎險些又叫出聲來,雖是強忍着未動,卻是連胳膊都有些輕微的顫抖,不僅是痛,更是怕,難道老大要打折自己的手指頭,讓自己再不能握劍嗎?
“師兄,玉翎不該妄傷人命,不該心狠手辣,不該出手過重。”玉翎急忙認錯:“師兄原諒翎兒這次吧。”
玉翎忍不住擡頭看向師兄,清澈明亮的雙眸中淚水晶瑩,卻是不敢掉落。
小卿心裡一疼,不由暗悔,實在該先將玉翎這臉打腫了看不出模樣來纔好,如今這可憐兮兮的神情,誰還忍得心再下重手。
“恃強凌弱,本就是武者大忌;擅傷人命,更是有違天和。”小卿緩緩地道:“我們習武之人,又有幾人能獨善其身。江湖之上,本就是弱肉強食,兩強相遇,勇者勝,只要你不爲己甚,適可而止,常懷寬仁之念,寬以待人,師兄也不會對你求全責備。”
“是。翎兒記下了,翎兒再不敢隨便傷人性命。”
“不是不敢,是不會。”小卿狠了心,戒尺往上移了一寸,再一下打落到玉翎指中處,將玉翎痛得一聲慘叫,雙手本能地縮到了胸前,不過很快,又省過來:“翎兒錯了,翎兒不敢了,不會了。”
玉翎將胳膊顫抖着又伸平了,手指雖然未斷,卻斷了似的疼痛,便是手掌心也滲出了血珠。
手指上的皮肉太薄,這一下打過去,竟是將除了兩個拇指之外的其餘八根手指上的皮肉,硬生生地都打破了,綻出血花來。
玉翎看着,就更是痛得心顫。晶瑩的淚珠不知不覺地滾落下來。
“疼嗎?”小卿的戒尺又點在玉翎手上,玉翎嚇得直哆嗦:“師兄……別打折翎兒的手,翎兒以後不敢隨便傷人性命,不會隨便傷人性命。”
“除惡務盡,師兄不會罰你。但,若是隻爲泄一己私憤而擅傷人命,出手過重,師兄絕不輕饒。”小卿冷聲道,手裡的戒尺,再揚了起來,狠狠地落在了玉翎的腕上,將玉翎再次打得慘叫失聲,雙腕上立刻腫起了極寬極厚的紫色檁子,讓玉翎深深地痛入骨髓。
“玉翎記下了。”玉翎緩着氣,淚珠掉得更多:“玉翎真的記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