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宮。
自胤祉起,幾乎所有的妃嬪、阿哥以及阿哥福晉們、皇室直系宗親都齊齊地守候在乾清宮的內堂裡。入內一些地方,是康熙爺的起居室。
現在那裡,是太后、皇后、德妃、雍親王胤禛、定親王胤祚和淳郡王胤祐圍繞着牀榻了。
十年的時間過去,胤禛從弱冠之年到了而立之年。他的樣貌比起從前顯得儒雅了幾分,更多的卻是沉穩。
胤祚,在離京以後的第四年就回來了。邊地被徹底平定,幾乎是再難起什麼太大的波瀾了。同樣跟隨着胤祚回來的,還有雅麗珠和他們的女兒以及剛出生不久的兒子。
跟了胤禛多年的年希堯,在胤祚歸來以後不久,就被胤禛任命到了西北擔任巡撫。順便,也監察着邊地的那些動靜。
年希堯爲人忠厚陳懇,將自己的分內事做得十分出色。至於他的弟弟,這麼些年雖然也小小地嶄露頭角,但胤禛那兒卻似乎一直沒有給予他太多的鍛鍊機會。
年羹堯對此悶悶不已,但卻也沒有任何的辦法。
蘇麻喇嬤嬤,是在胤祚回京的那一年過世的。那時,佟佳習梨剛剛有孕三個月。
年過九旬的她,在歷經了風雨飄搖的大明朝以後,伴隨了孝莊文皇后大半生,如今也終於能夠重新去追隨孝莊文皇后的步伐了。
她過世的時候,宮裡所有受過她恩惠的人,都顯得十分難過。
胤祥好幾次在蘇麻喇嬤嬤的靈堂之前哭得要暈了過去。直到旁人想要上前去將他給擡走,他卻還是死死地抱着嬤嬤的金棺不肯撒手。
“嬤嬤如同我的親人,我要一直陪着她走到最後。”
胤祥抱着金棺,在說出這麼一句話以後,就沒有人再上前去阻攔了。
佟佳習梨那時候看着胤祥,也十分動容。她從胤祥一出生就知道,這必然是一個十分重感情的孩子。
不過。佟佳習梨對蘇麻喇嬤嬤的死亡,沒有表現得像胤祥那麼難過。
她知道,蘇麻喇嬤嬤是走得很安詳的。她遵循着孝莊文皇后的遺命,看着底下的這些阿哥們成長了,看到了大清將來的希望。
她,無愧於任何一個人。現在,她也算是完成了自己的使命,能夠踏踏實實地去見那個將一切託付給自己的人了。
“蘇麻喇嬤嬤,您走好。”
佟佳習梨拉着弘顥和妡妤的小手,看着在兩個孩子另一隻手裡拿着的小小的布娃娃,這樣說着。
此後的幾年時間裡,宮裡便就再沒有什麼太大的喪事。
佟佳習梨如願以償,生下了自己最後的一個孩子,是一個軟糯乖巧的女兒。因她性子安靜溫柔,後來索性便叫了安柔。
皇后的身子不算很好,年過四十以後尤其表現得畏寒。胤禛以及整個佟府的人都小心翼翼地幫着皇后調養着身子,終於也算是這麼些年堅持了過來。
但…
康熙爺的腿疾,卻又在去歲復發了。
這一次復發的,不僅僅是腿疾。所謂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這一次的這一座山看起來高不可攀,將這個帝王都給壓住了。
佟佳習梨也不知道康熙爺還剩下多少日子。她只希望,剩下的那些日子裡,能夠儘量地過得好一些吧。
牀榻上,康熙爺靜靜地躺着。他睡着了,不知道什麼時候纔會甦醒。
小樑太醫與太醫院的一衆太醫們守候在側,準備着做出最後的應變。
慢慢的,牀榻上的那個人手指稍稍地動了動。皇后的心跟着揪了揪,立即就上前握住了康熙爺的手。
“皇上?”皇后輕輕地呼喚了一聲。隨後,面前的人眼睛就睜開了。
他睜眼的動作,看上去是十分地疲憊。可是他的眼睛裡,卻異常地清明。彷彿,能夠洞察到這個世界所有的一切。
“皇后?”康熙爺看到眼前人,看了看牀榻邊上圍着的這些人,大概也是猜到了什麼。
“皇上,藥熬好了。”皇后從小樑太醫的手上接過藥碗,送到嘴巴邊上吹了吹,就想要喂康熙爺喝下去。
康熙爺卻是搖了搖頭,說道:“不必了。”
這一次,他不能像上次一樣,再把時間花在皇后給自己喂藥上面了啊。
皇后的手僵了僵。彷彿康熙爺的這句話是壓倒最後一切的那一根稻草一樣,將她心中原本就已經支離破碎的信念都給全部擊垮了。
“胤禛,過來點,朕有話給你說。”康熙爺朝着胤禛擺了擺手,示意他靠近一些。
“兒臣來了。”胤禛強忍着心中的酸楚,靠近了康熙爺。
“朕的這麼多兒子裡面,你讀書不是最有天分的一個,但卻是最刻苦的一個。政治上,你雖不如朕這般的魄力,可你卻公正嚴謹。”
“這麼多年過去。朕彷彿還能想起,當初教你讀書寫字時候的場面。一轉眼,就連你的孩子弘顥都長大了。”
邊上的弘顥,一聽見康熙爺提起自己,就哭着往前走了幾步。
“皇爺爺,孫兒…”弘顥知道自己不該說那些不吉利的話。可是他的心裡,就是十分地不捨得康熙爺。
從他去上書房開始,康熙爺對他的教導是極多的。有的時候,康熙爺還會去上書房裡探望他和妡妤,指導他們倆在功課上不懂的地方。
祖孫之間,似乎讓康熙爺感覺到自己回到了當年與孝莊文皇后相處的晨光了。當然,這一次他成了那個引領者。
“都快要成家的人了,怎麼還跟小時候一樣?”
康熙爺看着弘顥,抹了抹他眼睛邊上的淚水,就嘆了一口氣對胤禛道:“可惜,朕還來不及給咱們弘顥挑一門孫媳婦。”
弘顥今年,也已經年過十六了,本該是娶親的年紀。只是從去歲開始,康熙爺的身子骨一直不算好,這件事才就暫時耽擱了下來。
“這件事不着急。”弘顥低了低頭嚥住自己的淚水,又擡首對康熙爺說道:“等皇爺爺身子好起來了,再給孫兒和姐姐挑也不遲。”
“好孩子。”康熙爺笑了笑,搖頭沒再繼續說下去。
“胤禛。”康熙爺再次看向胤禛,說道:“許多事,朕不必說,相信你也明白。許多朕來不及去做的事情,就要由你們父子繼續做下去了啊。”
“兒臣領命。”胤禛點點頭,鼻尖更加酸澀。
康熙爺又扭頭看了看殿內的衆人。他看着太后,看着德妃看着胤祚。他還有很多很多話想說,但是卻來不及說完了。
不過他知道。有的話不必說,那些懂得他的人,應該也是明白的吧?
“朕有些倦了。”康熙爺沉重地閉了閉眼睛,似乎是呢喃,又似乎是叮囑,說道:“大清,就交給你們了啊。”
緊握着手心當中的手,一瞬間就失去了力道。
這一刻,皇后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嚎啕大哭。
“皇上,駕崩了——”
PS:寫這一章的時候感覺挺傷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