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晨光溫暖和煦,把瀾滄江照耀的金光一片。
瀾滄江畔,定邊城外,也有大片金光閃耀,那是銅盔銅甲的麓川軍,手持銅盾,在雄渾而富有節奏的象腳鼓聲中,漫山遍野而來。
他們的目的地,便是那座低矮的定邊土城。
土城上一片肅殺,明軍將士沉默的看着越來越近的敵兵。
雖然敵衆我寡,低矮的城牆也無法讓人安心,但明軍將士並不緊張,他們的安靜,只是多年沙場對壘,養成的高度專注。因爲在危機四伏的戰場上,走神會要了你的命,只有保持專注的士兵,才能活下來。
麓川軍毫無阻礙便逼近了城下,就見城下一道深深的壕溝擋住了他們的去路。
這壕溝之前已經被彭麥郎的軍隊填出來幾條通道。但胡泉到來之後,利用敵軍暫時退去的十來天時間,不止重新清空了壕溝,而且還挖的更深,更寬了。
麓川軍也早有準備,那些右手舉着盾牌的士兵,左肩上都扛着一麻袋的沙土。
第一排士兵列隊來到壕溝邊,將肩上的沙袋拋下,便準備平移到兩翼位置,好給後面的錫剌兵騰出填坑的空間。
然而就在此時,城頭上忽然射出一支鳴鏑,那長箭帶着尖銳的哨音,呼嘯着射中了一名前排麓川軍的大腿……
那名錫剌兵便慘叫着,摔進了坑裡。
但那聲鳴鏑的主要作用是信號——弓箭手射擊!
“瞄着腿射!”軍官們一邊紛紛鬆開弓弦,一邊高聲提醒手下軍士。
其實根本不用提醒,軍士們早就有章程了。剛纔那麼長時間,他們可不是在發呆,而是在仔細觀察敵軍,早就發現麓川兵所持的黃銅圓盾,也就是鍋蓋那麼大,而且是小炒用的炒鍋,不是做大鍋飯用的那種。
所以麓川兵的盾牌,擋住上身就擋不住下身,擋住下身就擋不住上身……當然在實戰中,沒有士兵會不顧自己的軀幹和腦袋,只用盾牌保護自己的下半身。哪怕穿着半身甲也一樣。
就像人在捱揍的時候,會習慣性的先護住頭,這就是所謂的“顧頭不顧腚”了。但這是人類的本能,除非經過特殊訓練,否則很難克服。
於是城頭明軍射出的羽箭,就像長了眼睛似的,紛紛朝着壕溝邊上的敵軍大腿上兇狠的咬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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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老闆可能是有史以來最注重軍隊訓練的皇帝了,他非但制定了步兵射箭‘遠可到、近可中’的兩大考覈要求,還會每年進行嚴格的考覈。
因爲在戰場上,成建制軍隊的射手,主要有兩種打擊敵人的方式,一個是不用瞄準,進行覆蓋式射擊,這就是考覈‘遠可到’的目的。
另外一個是精準打擊,要針對敵軍進行有效射擊,這就是‘近可中’。
按照朱老闆制定的標準,‘遠可到’要求軍官射程要到一百六十步,士兵要到一百二十步;而‘近可中’的要求是五十步,也就是五十步內必須命中。
而且這只是朱老闆對官兵的基本要求,所有軍官與士兵都必須達標,否則第一年罰俸降職,第二年就直接免職發配去條件最艱苦的邊疆當兵去了。
所以明軍將士,尤其是禁軍官兵,射術是普遍高於最低標準的。這些雲南都司的常備軍,前身就是朱老闆的天子禁軍,不說個個百步穿楊吧,但像現在這樣,於五六十步外射穿敵軍的大腿,還是輕而易舉的……
只見城頭羽箭如飛蝗般射下,城下的麓川兵便如下餃子似的,紛紛慘叫着落入壕溝。
麓川兵臉上浮現出恐懼的神情,他們沒想到,這些漢人射箭居然比蒙古人還準…… 但他們過往也是戰無不勝的榮耀之師,是不會輕易崩潰的。何況後頭還有虎視眈眈的刀廝郎和他的督戰隊。
於是前頭的士兵割麥子似的成片倒伏,後面的士兵卻依然頂着明軍長了眼的弓箭,前赴後繼繼續填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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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面山坡上,看着填坑部隊損失很大,卻進展不順,刀廝郎便沉聲下令:“標槍準備!”
他要用自己的殺手鐗來壓制城頭的明軍,掩護部下填坑。
這一手在之前攻打永昌城、者吉寨時,他都突然用出來過,效果一直立竿見影。
傳令兵便用傣人的樂器‘篳’,吹響了約定的信號。
他的標槍兵一直埋伏在打頭陣的填坑部隊身後,聽到那穿透力極強的篳聲,便紛紛舉起早就扣在手中的標槍。
麓川兵所用的標槍,長僅二尺,形似無羽之箭。鏃體細長,安鏃之端尤細,非精於此道者難於有效地運用。這讓他們不用擔心出現把標槍投擲出去,又被敵人投擲回來的悲催場面。
但一旦掌握熟練了這種標槍,就可投擲出遠超一般標槍的距離,而且破甲能力極強。
當初永昌之戰,王貞和他手下的官兵,就是在這種標槍密集投射之下吃了大虧,死傷慘重,直接被打蒙了的……
當上千名麓川兵同時投出標槍時,發出的凌厲破空聲,瞬間便蓋住了城頭守軍射箭的聲音。
“是標槍!”一直警惕注視着敵軍的胡泉,第一時間就看到了大量敵軍忽然舉起標槍,馬上大聲預警,並厲喝下令道:“立牌!”
城頭上的明軍將士聞命,立即不假思索樹起了一面面巨大的盾牌。
這種用於城防的大型盾牌稱爲立牌,每一面都高五尺寬三尺,以硬木拼接而成,表面覆有雙層生牛皮。在宋朝時,主要是用來防禦敵軍的投石器的。
胡泉卻把它們用來抵禦標槍,屬實有點殺雞用牛刀了。
但效果就是好啊——便聽篤篤響個不停的銳器入木聲中,一根根標槍插入了城頭那突兀立起的一面面木牌中。
轉眼間,那些大木牌便被射成了刺蝟,但沒有一支標槍能將其穿透。
藏身在立牌後的明軍官兵,自然也基本無傷。
而且那些立牌背後裝有橫木,橫木上安有旋轉軸,下接長三尺的木棍,可以將其支在城牆上。
明軍將士便可以在立牌掩護下,繼續朝城下射擊,阻止麓川軍填坑。
這次改爲了對敵軍標槍手陣營的覆蓋射擊,用的便是‘遠可到’的功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