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玉走後,太子便推開了書房的門,對正在跟雄英閒聊的朱楨道:“進來說話。”
“你先去念書,回頭六叔再找你。”朱楨摸了摸皇長孫的頭,走進了書房中。
“父皇也該立皇太孫了吧?”關上門,朱楨輕聲問道。
“嗯,明年就舉行冠禮,然後一併冊封。”太子點點頭:“到時候你一定要回來。”
“你先讓我回去再說。”朱楨哭笑不得道:“我是真怕了。”
“放心,天塌下來我頂着,不會再耽誤你回雲南了。”太子說着嘆口氣道:“不過天好像真要塌了……”
朱楨張了張嘴,剛要說話。太子卻擺擺手道:“先不說這些,還是說那傢伙吧。他那些話都是你教的吧?”
“我只是讓他來跟大哥道個歉再走。”朱楨笑道:“咱們的大英雄藍將軍,還不至於鸚鵡學舌。”
“你是怎麼勸到他心裡去的?”太子苦笑一聲道:“還是你厲害,我是拿這塊滾刀肉一點辦法都沒有。”
“咱倆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罷了。大哥都已經讓他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了,我再曉以利害,然後畫個大餅,”朱楨笑道:“他再不就坡下驢,就真成傻子了。本朝的仲卿、藥師,能是個傻子嗎?所以他一定會就坡下驢的。”
“伱畫的什麼大餅?”朱標問道。
“我許諾,只要他能改好,就幫他把封號換掉。”朱楨答道:“還有鐵券上的污點,也幫他清除掉,這是他的命門呀,怎麼可能不乖乖就範?”
“你怎麼幫他?”太子追問道:“你別誤會,大哥是不想讓你來抗,這本來就不是你的事。”
“比照信國公例。”朱楨便答道:“我看過信國公的鐵券,原先他封中山侯時的污點記錄,已經沒有了。”
“藉着晉封的機會抹掉污點麼?”太子點點頭道:“他的國公還不是世襲罔替,只要再積攢足夠的功勞,就能再晉封一次,鐵券也要重做。到時候確實可以操作。”
“嗯。”朱楨頷首道:“最快也得十年八年以後的事了,到時候父皇早就消氣了。”
“可以是可以,但有這個必要嗎?”太子微閉雙目,手指在膝蓋上無意識的叩動。“你覺得他還有救嗎?”
朱楨略一沉吟道:“不好說啊,人心是最難琢磨的,但是我們承受不起失去他的代價,至少不能讓他在洪武朝出事兒。”
“你說的對。”太子雙眉一挑,瞳孔微微一縮道:“他的身份太特殊,位置太重要,而且最麻煩的是,短時間內無人可替代。”
“最重要的是,他縱有千般不好,但對大哥的忠心不必懷疑。”朱楨低聲道。
“但必須得管住他。”太子沉聲道:“我看還是把他交給你更放心。”
“大哥還是把他留在身邊吧。有資格有能力,接任大將軍的人,本來就鳳毛麟角,而且他還代表了最大的一個山頭。”
“正因爲他代表了最大的山頭,所以我纔要把他調走。”太子跟老六推心置腹道:“朝廷打完仗了,到了該削山頭的時候了。”
“當心地震啊,大哥。”朱楨提醒他道。 “不用擔心,大哥還是鎮得住場子的。”太子自信的笑道:“再說我最大的支柱從來不是那廝,而是老六你呀。大明的藩王文官武將,哪個是你料理不定的?我還用指望他個沒溜兒的?”
“看來大哥和老頭子是不打算讓我在雲南清淨啊。”朱楨苦笑一聲道:“行吧,那回頭也把他發到西南去。好嘛,我那成了問題兒童收留所了。”
“北元滅亡後,形勢就變了,勳貴武將們沒有了用武之地,又不知收斂的話,早晚會出事的。”朱標嚴肅起來道:“讓他們去禍禍蠻夷也好,省的留在國內害人。”
“是啊。父皇那個迴避了很多年的問題——如何處理勳貴武將集團,終於避無可避了。”朱楨點點頭,這也是他在西南開收容所的原因,實在不忍心看到這些開國功臣、驅逐韃虜的英雄,紛紛落個身敗名裂的下場。
“現在看來,你拓邊西南的計劃簡直太有遠見了,不然一會時間哪有地方容納那些驕兵悍將?”太子感慨道:“你說你怎麼看的遠呢?”
“那都是我師父沒糊塗的時候說的。”朱楨含糊一句,又無奈道:“不過老頭子動手是不是有點太急了?我今天來的路上,看到錦衣衛包圍了西安門三條巷,把吉安侯、平安侯府的家人抓走了好一些。”
“這事我知道一點內情。”太子便笑笑道:“不過你都明說了,離京前不想管任何閒事,所以沒跟你合計。”
“好像也由不得我了。”朱楨苦笑道:“今天那個毛驤看到我就撲上來了,恨不得把褲衩兒都亮給我看。我就不信沒有父皇的授意,他敢這樣嗎?”
太子不禁失笑道:“呵呵呵,看來父皇也爲難了。他老人家一遇到難事兒,就會想起咱家的好六郎啊。”
“好事兒從來不想着我。”朱楨撇撇嘴道:“說吧,到底怎麼回事兒?”
“是這麼個事兒……”太子便將那脫古思帖木兒狀告藍玉之後,又呈上胡惟庸密信的來龍去脈,一五一十告訴了朱楨。
“胡惟庸案要開始下半場了?!”朱楨聽得腦袋有兩個大,他還不真知道有這一段。就覺得離譜道:
“咱們胡相會留下這麼要命的把柄?他完全可以找人捎個口信啊!這樣至少還能抵賴。所以這信,不會是僞造的吧?”
“信不是僞造的,確實是他的筆跡。我也不知道胡相是怎麼想的,也許當時他自己都沒想過能贏吧,所以也就不在乎什麼後患了。”太子嘆了口氣道:“關鍵是當初送信的人也一併找到了。”
“啊?”朱楨這下繃不住了:“這都能找到?”
“是,那人叫封績,你有印象嗎?”太子問道。
“有印象,他是元朝的降臣,後來做了相府的守衛千戶。”朱楨對胡惟庸家的情況瞭若指掌。“後來抓胡黨時,確實沒找到這個人,都以爲他畏罪潛逃了。”
“不是。當時送完信,他就聽說胡惟庸已經完蛋了,所以不敢再回來,便在北元王廷住下了,又重新恢復了蒙古人的名字和裝束。所以不是脫古思帖木兒指認,我們根本認不出他來。”太子接着道:
“父皇已經把他抓起來,三木之下他什麼都招了,所以纔有今天的抓人。”
“好傢伙,毛驤還跟我裝着,和剛知道似的。”朱楨啐一口,心說麻痹人均影帝。
“毛驤好像確實剛知道,因爲審問的是審刑司的吳庸。”太子輕聲說道:“先看看他們能審出什麼來吧?”
“好。”朱楨點點頭,如此敏感的時候,確實不宜輕舉妄動。